第21章 龍若飛天，蛇有何奈
馬車上百裏誌看著窗外景色，石橋今日的遊客明顯要比昨日少。
不能這麽說
準確說是，今日橋上根本就看不到行人。
每隔幾十米，就有長相好看的男女，出現在道路兩側，躬身為馬車作揖。
此等陣仗可謂給足了車上之人麵子
這麵子不是給別人，正是給的百裏誌。
或者說百裏誌背後的九蒼。
一同和百裏誌乘坐在馬車的是一位年輕少女，少女臉色慘白，手腳冰涼，出身貧寒的她怎麽可能見過這麽隆重的架勢。
楊蓮蓮的小心髒已經嚇得快要跳出來了。
百裏誌注意到少女異樣，輕輕握住蓮蓮顫抖的手，低聲道
“不用怕，有我在”
此時此刻百裏誌這一句話勝過千言萬語，少女眼中好哥哥形象瞬間又高大了幾分。
崇拜的視線並沒讓百裏誌心情有所舒緩，越是靠近舞春樓越能發現陸家為自己所準備的待遇是何等隆重。
路上幾乎都暢通無阻，顯然陸家是動用權柄將翠玉城主道給整條封禁了起來，除了道路兩旁迎接之人，根本看不見任何一位市井貧民。
好聞的花香再次將百裏誌意識拉回了車內。
和百裏誌短暫的視線交錯，楊蓮蓮害羞的低下了頭。
果然人靠衣裝馬靠鞍。
此時細看向蓮蓮，被精心打扮過的十六歲少女姿容完全不輸給那些世家小姐。
淡淡的香氣從其身上傳來，仔細分辨百裏誌終於認清了這股花香的原型。
野百合
寓意永遠幸福
四字花語的內容看上去很容易實現，但卻是最難做到的事情。
這天下誰能永遠幸福？
小時候經曆過饑荒，暴動，百裏誌對幸福的理解要比其他人簡單的多。
在百裏誌眼裏所謂幸福食果腹，人安在。這便是最大的幸福。
“百裏誌哥哥，我，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不，我隻是很好奇為何你身上為什麽會有野百合的香氣”
被百裏誌盯著，楊蓮蓮終於還是有些頂不住。
小聲輕輕詢問，百裏誌便不做矜持，直接將心中疑惑問出。
發現百裏誌注意到了自己身上淡淡的清香，蓮蓮有些高興地反問道
“好聞嗎？是一個叫青鸞的姐姐給我選的，野百合，她說寓意很好。”
一邊說著，少女一邊從袖口裏拿出個掛在手腕上的香包，野百合的香氣正是從香包身上傳處的。
野百合的香味伴隨著少女體香，兩種香味混合有著出奇的效果。
讓百裏誌壓抑的心情終於漸漸得到舒緩。
此時馬車一陣顛簸，好巧不巧百裏誌藏在身上不足巴掌大的方盒，一不小心掉到馬車地上。
裏麵胭脂散落出來，劣質顏值特有的味道瞬間就蓋過了野百合香氣。
百裏誌迅速彎腰將劣質胭脂重新收入盒中。
這一幕落在蓮蓮的眼中不由得讓她疑惑起來
“百裏誌哥哥，這是？”
“一個小丫頭吵著嚷著讓我給她的東西”
聽了百裏誌的話蓮蓮仰慕的眼神中閃過淡淡的異樣，可能是嫉妒有可能是別的什麽。
因為轉瞬即逝所以並沒被百裏誌所注意。
待百裏誌收好胭脂蓮蓮才繼續張口問道
“她好看嗎？”
“脾氣不好，又沒什麽胸脯，還總欺負我……”
這回蓮蓮眼中迅速又亮了起來，像是落井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
可下一句百裏誌所說的話讓少女眼神再次無奈的黯淡下去
“那丫頭雖然要什麽沒什麽，可笑起來也挺好看的。”
沒發現身邊少女表情的變化，腦海裏不斷回憶小燭憐的身影，百裏誌不由得會心一笑。
他之所以帶著這盒廉價到不能在廉價的胭脂，究其原因還是想要提醒自己既然答應那個小丫頭了，這盒胭脂就一定要送給她。
（等找到她一定要劈頭蓋臉訓她一頓，突然消失，連個招呼不打也太不像話了！）
心裏如此吐槽著百裏誌發現馬車正在緩緩減速，隨著馬車前兩匹高頭大馬發出清亮的馬鳴，終於停在了奢華非凡的高樓麵前。
這棟樓百裏誌相當熟悉了，正是舞春樓
夜晚的街道被高樓照的燈火通明，這之後會發生什麽說真的百裏誌也不知道。
但既然來了就沒有不闖一遭的道理。
馬車車門被打開，開門之人出乎百裏誌意料，竟然是陸書易。
百裏誌此時此刻不由得對他隱忍的能耐有些刮目相看。
陸書易自然不是特別願意為百裏誌開門，但他能忍。
誰都看不到這位紈絝的內心，其實此時陸書易心裏早就把百裏誌罵的狗血噴頭了。
“恭迎百裏公子”
好聽的女性聲音從青樓門口傳來，婀娜多姿身穿一席青衣的絕色美女正款款向馬車走來，手上提著一柄做工非常精美的油紙傘。
顯然是怕路上老天爺不給麵子倒下傾盆大雨而準備的。
絕色女子持傘，好似那畫中仙女，出塵不染，和他一比楊蓮蓮就顯得稚嫩太多了。
絕世尤物每走一步便可勾得萬千男子目光，連陸書易也看的有些直眼。
想到這位賣藝不賣身的花魁姐姐修為是何等高超，便打消了自己心中的非分之想。
“青鸞姐姐？”
蓮蓮輕呼出聲，原來如此這位就是為蓮蓮佩戴香包的那位姐姐啊。
此時的百裏誌少見的沒有欣賞美女的心情，因為就連他都能感覺到麵前樓宇內修煉者至少有十人以上，甚至還有淬體級的高手。
怎麽？這是下馬威嗎？
回身牽起蓮蓮小手百裏誌目不斜視直接跨步下車。
經過絕色花魁青鸞的身前時，百裏誌突然停了一步，用隻能兩人聽到的聲音小聲道
“香包選的很好，但太難了。”
“公子所言甚是，是小女子欠考慮了，請~”
隨著一個請字出口，青鸞便緩緩轉身，她一顰一笑都堪稱完美，能做到此等地步不知道究竟吃過多少苦，受過多少累。
在青鸞的引領下，百裏誌牽著蓮蓮的小手來到了舞香樓最高層的留仙居。
登樓的路上百裏誌，輕輕一瞥就能發現有修煉者潛藏在周圍，看回來對方也是做足了準備。
自己若是沒合對方心思會不會有場惡戰就不知道了。
留仙居顧名思義，仙人來了不願走，神仙來了難回頭。
房門被下人緩緩推開，屋內雕梁畫棟，珠玉寶石像是不要錢一樣鑲嵌在各處。
用百年靈木所製的豪華桌椅沉穩的坐在房間中央。
正座之上一名中年男子笑眯眯的看向百裏誌，緊接著男子眼神微移上下打量了一遍楊蓮蓮。
人老成精，隻是一撇陸陳華就知道了事情的經過
“讓姑娘受驚了，書易這小子沒分寸，過後我好好教訓他”
雖然嘴上這麽說，可陸陳華心裏卻有一絲絲欣慰，看來自己這個兒子還是有些手段的。
別管這是見得光，還是見不得光的手段。
能把百裏誌給整到這個房間就非常值得鼓勵了。
隻聽見父親埋怨的發言，跟上樓的陸書易臉色瞬間鐵青，一步向前解釋道
“父親我這也是為了百裏誌少俠著想，畢竟楊蓮蓮與……”
“住口！我讓你上樓了嗎？滾下去！”
“我……”
“滾！”
又一次的爆喝，陸書易憤怒的咬著牙一扭頭便徑直向樓下走去。
“犬子無理，少俠請不要見怪，來人為蓮蓮小姐抬張椅子過來，英雄怎能沒美人相伴。”
話音剛落一張豪華不輸室內其他家具的椅子被下人快速抬到了房間之內。
隨著陸陳華伸手示意，百裏誌毫不客氣的拉著蓮蓮一屁股坐到酒桌之前。
也不管場合怎樣，百裏誌抄起筷子就開始大快朵頤。
相較於一點臉麵不給陸陳華的百裏誌，楊蓮蓮就更顯得畏首畏尾了，她低著頭攥著衣擺，要知道麵前中年男子她原本可是一輩子都見不了一麵的高位之人。
陸陳華哈哈一笑，也不嘲笑這小子不知禮數，反而是大喝道
“好！英雄出少年，就該豪氣一點!來人！給少俠上酒”
話音剛落，門邊高挑侍女就拖著瓊娘緩緩靠上前來，身軀前傾透亮的米黃色液體伴隨著上等酒香，被輕輕注入瓷杯之內。
被這麽對待百裏誌不由得感覺有些疑惑，不管從什麽角度來看她百裏誌都沒給這個地頭蛇一點顏麵。
但這人似乎根本不在意熱臉貼冷屁股，依舊對百裏誌以禮相待。
青鸞小步走到房間一側的小台之上，抱起依靠在牆邊的精致琵琶，手指輕輕撩動琴弦，曲聲婉轉優雅，能彈奏的如此優美，這位青鸞花魁看來真有賣藝不賣身的本事。
禮待加雅樂。
如今這種氛圍下就連百裏誌都不好意思繼續做無禮舉動了。
蓮蓮看氣氛突然變了，瞬間不知所措起來。
正當她慌張的心髒要跳出來時，百裏誌輕輕用手在桌下拍了拍因緊張而攥在一起的小手。
這個舉動看似無所謂，但瞬間就能讓蓮蓮恢複鎮定。
吃的滿嘴油漬的百裏誌拿起手邊被人準備好的細絹，狠狠擦了擦嘴問道
“大老爺，你不準備說什麽嗎？”
“哈哈哈，那少俠想讓我說什麽？”
陸陳華依舊哈哈大笑，一點也沒有老狐狸該有的陰險沉著感。
反而是給人種爽朗的豁達感覺。
所謂見人說人話見鬼說會話，久經商場老家夥自然一眼就看出對付什麽人該用什麽態度。
不得不說他這爽朗感瞬間拉近了不少於百裏誌之間的距離
中年男子輕輕端起酒杯，本想與百裏誌碰杯，可這小子似乎根本沒有這個意思，隻好放在嘴邊砸了砸，開口道
“其實老夫還真有些事情想跟少俠聊聊”
一邊說著陸陳華輕輕揮手，房間內侍奉酒局的下人看到指示皆是心領神會。
用不發出聲音的輕快步伐紛紛退出房間。
此時此刻房間內隻剩少女，美人，中年男子與年輕後生四人。
酒香，菜香，美人香混雜在一起讓人很是迷醉。
留仙居中的人員雖然變少，可百裏誌此時卻反而感覺壓力倍增。
這一切原因都在陸陳華身上。
在話音剛落的同時，中年男子眼中就迸發出極其伶俐的視線，直勾勾的盯著百裏誌。
“百裏誌少俠，我們陸家十惡不赦嗎？”
“兒子強搶民女，老爹防火燒了敵對商鋪，勾結官府橫行一方，還有很多我就不一一舉例了，是不是十惡不赦，現在用我說嗎？”
百裏誌看上去漫不經心娓娓道來，但要明白放火燒掉敵對商會，可是需要花心思才能知道的隱秘之事，
別看百裏誌天天到處湊熱鬧，一天到晚沒心沒肺的樣子，可真的發生需要嚴肅對待之事，他的心思比誰都縝密。
因知道了自己昨夜惹到的是當地地頭蛇中的地頭蛇，
所以今天特意找機會跟二娘打探了陸家的消息。
真不愧是九蒼的情報網
不光讓百裏誌知道了剛才所說的這些事，還讓百裏誌了解到，陸家背地裏，買賣私鹽，走私人口，等等事件。
就如同猜到了百裏誌會這麽說，陸陳華微微一笑，用不急不緩的聲音解釋道
“你想說買賣人口的事？簽了賣身契，便算賣給了我陸家，少俠認為什麽樣的人要賣兒女，還不是食不果腹的苦命人，我找個好人家安置這些父母都不要的可憐娃有錯嗎？”
一句話給百裏誌瞬間噎住，的確似乎真的沒聽說過陸家有強行逼著別人家簽賣身契的傳聞。
發現百裏誌有些動搖，陸陳華繼續追擊道
“買賣私鹽？你知道現在是什麽季節嗎？秋忙的季節，大把莊家等著勞動力去收割。”
一邊說著陸陳華又一次抬起了酒杯，這一次他示意讓百裏誌也小酌一口。
雖然百裏誌沒有回應，但中年男子還是一飲而盡，就像是借著酒意放言道
“不吃鹽會怎麽樣？手腳無力渾身發虛，讓這種人去田地裏收麥子，你覺得可能嗎？”
不給百裏誌反駁的機會陸陳華一邊自斟自飲一邊輕聲道
“中州官鹽頻頻失竊，如果沒有我們陸家的門路，你認為有多少貧民吃不上鹽，你認為現在的鹽價還能穩定成這樣嗎？”
的確如此，這可以算是無懈可擊的發言。
中州官鹽失竊，此時中州若是沒有陸家的人脈，從其他州縣搞到私鹽，可能鹽價早就水漲船高突破天際了。
別說貧民買鹽，就算是略有資產的小商小販買鹽可能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斤兩
陸陳華突然站起，緩緩順著酒桌逆時針走了起來。
“據我所知，百裏誌少俠你對女人很是執著，男人追求女人很正常，你也看到了我兒子什麽樣的女人搞不到手，少俠隻要願意就算是青鸞小姐我都有辦法幫你搞到床上……”
繞著酒桌轉了一圈，最終陸陳華又回到了自己原來的位置。
青鸞此時琵琶聲戛然而止，用她悅耳又平淡的聲音道
“小女子隻賣藝不賣身”
“哈哈哈，青鸞小姐老夫我也隻是打個比方而已”
哈哈一笑，陸陳華便不再於青鸞小姐繼續探討這個問題，
轉而是直直的盯著百裏誌，用異常嚴肅的聲音道
“我們陸家需要的正需要少俠你這種豪傑，來我們陸家，想要的都能給你搞到手”
此時的百裏誌低著頭，摸索著酒杯，酒杯是上好的官窯燒製，摸在手裏很是舒服。
沒有人能看見百裏誌現在的表情。
麵對被拋出來的橄欖枝，百裏誌沉默了。
眼看有戲，陸陳華順勢張口道
“良禽擇木而居”
……
……
……
任誰都沒有想到，下一刻震撼的一幕出現在了舞春樓頂樓的留仙居
年少輕狂的百裏誌竟抄起手上盛滿烈酒的上好瓷杯，一腳踩在酒桌之上。
身體前傾，瓷杯揚起，
價值不菲的玉液瓊釀，在空中散開，形成一麵用酒水鋪成的大網。
徑直地潑向陸陳華臉上
可出乎意料的酒水最終被撐開的油紙傘給擋了過去。
短短一個瞬間青鸞就閃身到了陸陳華身邊，此時她不再是之前小台之上彈奏琵琶的溫婉女子，
靈力在其身上顯現，此時的她完全是一位闖蕩江湖的瀟灑女俠。
撐開的油紙傘擋住酒水潑向陸陳華的人正是花魁青鸞。
下一瞬青鸞扭轉傘把，油紙傘之中赫然抽出了一柄細刀，橫臥在其手中。
淬體初識級別的內力漸漸顯露出來。
原來如此，
陸陳華之所以留她在房間還是有原因的，畢竟保鏢貴在精不在多嘛。
百裏誌眼神凶狠，一把扯過楊蓮蓮的手轉頭便要走。
青鸞想要阻攔百裏誌，可卻被回過神來的陸陳華拍了拍女子握刀的細膩玉手，阻止了她。
見到對方似乎並不準備強行留百裏誌，在離開房間前百裏誌轉頭沉聲道、
“我一不是良禽，二不喜歡你這棵爛樹！”
就在百裏誌離開房間的同時，陸陳華呼的一聲長長的歎了口氣。
眼神掃向青鸞那張好看的麵孔幽幽道
“既然百裏誌少俠不喜歡和老夫喝酒，那青鸞小姐能否賞臉呢”
“小女子隻賣藝不賣身”
雖然這麽說，可君閣最為漂亮的美人，從不愛與人飲酒作樂的青鸞小姐卻緩緩拿起酒杯。
優雅的一飲而盡。
“雖然你們陸家做了很多不要臉的事，但有些事情確實還是要感謝你們陸家”
“哈哈哈，青鸞小姐好爽快。哎~看來九蒼的正派人士，並不喜歡我啊”
說著陸陳華也衝著青鸞小姐，也緩緩抬起酒杯一飲而盡。
正當這時一名君閣弟子突然輕敲房門，低聲道“人要走了，我們用不用……”
沒等那名弟子說完，陸陳華便先一步打斷道
“放他走吧。龍想飛天，蛇能攔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