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人間四月天
唐景清無法理解季末的心境,因為從他們相識開始,他隻看到高高在上不知民間疾苦的大小姐。季末也不曾對他說過這些,關於她在季家也好,和季舒雲也好,和她媽媽之間的故事,是她心中最想隱藏的傷痕,說了無非隻是將傷口再一次的攤開在人麵前且得不到任何的幫助。
申陽城的四月,春光暖暖,但卻暖不住季末的心。
四月,是她最不喜的月份,因為她的媽媽姚琴音與季舒雲當年就是在一個春日明媚的四月選擇共同走進的婚姻,偶爾她也會想是不是因為“四”同“死”的發音,所以冥冥之中注定了這段婚姻終究無疾而終。
那天,她在淡水別墅中陪著叮當玩耍又一次的接到了她的母親在療養院裏自殺的消息,她的血液像是被凝結般,想哭卻發現眼淚早已幹涸。
“季小姐,請您盡快來醫院看一下吧,目前姚女士的病情已經穩定住,所幸切的傷口不深,被發現的也很早,所以沒有大礙。”
“謝謝,謝謝您,李護士,我現在立刻趕過來。”
慌慌張張的掛斷了電話,倉促的拿起鑰匙和手機就出了門,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態不適合開車,所以打了輛Uber趕到了醫院。
走進大廳就能聞到熟悉的消毒水味道,那些不堪的記憶像洪水般湧入到自己的腦海中。
會沒事,會好起來,不要怕。
一遍遍像是念著咒語般找著姚琴音的病房,她想到了13歲那年,她媽媽有次從樓梯上摔了下來撞到了腳被鋒利的台階大理石劃出了很長一道口子在流血,家裏的司機正巧不在,其他傭人看到後紛紛逃避,“發病”的姚琴音他們都害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避則避。
13歲的季末擺不來千金小姐的譜,沒有人幫她,所以她背著自己的媽媽去到醫院,因為姚琴音的腿上在流血,路過的很多的士司機都覺得晦氣沒有人願意載她,最後是個好心人看她瘦弱實在不容易才搭著她們母女到最近的醫院處理傷口,那次姚琴音腿上被縫了9針,季末印象深刻,那種看著媽媽體內的血一點點流出的無力感讓她害怕,這好不容易寂靜了多年這種恐懼又爬上了心頭。
“媽!媽!你怎麽了?”
當季末走進姚琴音的病房時,看到她緊閉雙眼,仿佛很久都沒有好好休息的樣子讓季末心疼。
“季小姐,你來啦。”
“李護士您好,我媽媽怎麽會突然有這樣了?”李護士是季末請來護理姚琴音的,也是這些年來一直跟在她們母女身邊,照顧一個“有問題”的病人其實很累,但一方麵因為季末給出的報酬很高,另一個方麵她也很好說話,而在這日後的相處中多少也同情著這對母女。
“還能為了什麽啊,每年四月份,你媽媽就會變得很敏感,有時候都分不清,明明已經過的那麽糊塗了,怎麽再最應該糊塗的事情上總是那麽記得清楚?”
李護士起身將一本《你是那人間的四月天》遞到了季末的手中,季末當然熟悉這本書,那是姚琴音最愛不釋手的林徽因著作。
或許是因為她在四月嫁給的季舒雲,或許曾經的她也同林徽因那般被稱作為“一代才女”,或許那句“是愛、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間的四月天。”曾真切的扣響過她的心房,隻可惜再如何一遍又一遍的誦讀這本書都無法成為她的救贖。
季末坐在姚琴音的身邊,接過李護士手中的活,拿起手邊醫生的報告,又重新調節了滴液的速度,擰了把毛巾替她母親輕輕擦拭臉龐。歲月在她的臉上已經刻下了深深的烙印,眼角的細紋提示著季末她的母親正在漸漸衰老,偶爾她也會想,一個人的一生真的可以隻愛一個人嗎?24歲的她並不敢確定或許她就會愛唐景清一輩子,隻是現在的她還抱有著期望,季末始終都在自己的內心中找一條底線,那條一旦被破的底線告訴她即使再愛都要學會離開,隻是當底線一次又一次的被破壞時也會猶豫——這樣的底線,對她而言真的存在嗎?她害怕有一天也會走向她母親同樣的道路。
“季末,明天開始我會請老師過來,每天再多練一個小時的芭蕾。”
“媽媽,我不要。”
“你說什麽?”
“媽媽,小末的腳痛痛,我們可不可以不要練芭蕾?”
這是幾歲時的對話?季末已經記不清,隻記得從最開始她的爸爸也會在舞蹈房門口的窗戶裏笑著看小季末學習芭蕾,下課時會抱抱她說著:“今天我們小末也很棒哦。”
可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爸爸的擁抱越來越少,甚至到後麵越來越少看見爸爸的人,再然後媽媽的脾氣越來越壞。
“沒用,你真沒用!我怎麽會生了你這麽沒用的女兒。”皮帶一下又一下的落在季末小小的身影下,她想逃可卻無路可走,最後當姚琴音發泄累了之後就會把季末關到小小的儲物間裏罰她不許吃飯。
然後到晚上後像是清醒了般抱著季末痛哭:“對不起啊,對不起啊!小末!媽媽對不起啊!不該打你的,明明你什麽都沒有錯啊!”
每次季末想討厭媽媽的時候,都會被她這麽溫柔的擁抱著,姚琴音偷偷的把季末抱回房間,小心翼翼的替她上藥,那種看著她傷口也會跟著疼的模樣讓季末很心疼。
她想說,媽媽沒關係,小末不疼。
隨著年歲的增長,她漸漸明白了爸爸不再回來的原因,她知道原來她有了個很會跳舞的“小妹妹”,她看到了媽媽去看心理醫生不斷吃著抗抑鬱的藥,每每藥物帶來的副作用讓她感到難受的時候她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
對著這樣的母親能怎麽恨?恨她媽媽愛的太深?還是恨她太軟弱?
“媽媽,你和爸爸離婚好不好?”
過去季末曾勸過她放手,不是認輸而是選擇給自己的新生,給人生另一種的可能。
“小末,你在說什麽傻話,我不會和你爸爸離婚,我就是到死我也要是季太太!”
媽媽的偏執與日俱增,最終把自己逼向一條無底的深淵。
“季小姐,你先回去休息吧,已經很晚了,這裏有我就可以了。”
李護士的話提醒了季末已經是晚上10點多了,她出來這麽久還沒和別墅那聯係過,想了想還是放棄了陪夜交給李護士。
走出醫院的大門,四月的夜晚還是有點微涼,出門時隻穿了一件薄的開衫,季末攏了攏外套,走出醫院才發現手機早就沒電,來時她打車是手機付的款,而現在又沒皮夾又沒電連回去都不回不了,考慮了一下放棄了找李護士借電話的想法趁著夜色慢慢走向淡水別墅。
下午在醫院有一瞬間想打電話給唐景清告訴她在醫院,可是想到唐景清不喜歡她隨便找他就放棄了。
季末發現她和姚琴音還真是母女,一個才剛出院,一個就又住院,或許她們母女真的應該好好的去燒燒高香了。
走回淡水別墅的路不長,沿著濱江大道一路往前走就是了,城市的霓虹燈到處喧囂著繁華與熱鬧,隻是獨自行走在江邊看著兩岸的五光十色總讓季末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明明才24歲的她偶爾會覺得自己的心境已經74般的蒼老,若人生有重來的選項那該多好。
回到別墅時已是深夜12點半,走了兩個多小時才回到的家,已讓季末疲憊不堪,在走進客廳的時候意外的看到坐在沙發上看文件的唐景清。
“景清?你還沒睡哦。”
“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穩重的男人坐在沙發上明知她已回來,但拿著文件的視線仍然不曾離開,用著冷靜不過的口吻卻帶著不容忽視的強勢。
“不好意思,出了點事情,回來晚了。”
“回來晚不會打電話?”
季末才剛想張嘴就被唐景清嚴厲的語氣給懟了回去:“別跟我說手機沒電,作為一個成年人,連這麽點處事能力都沒有嗎?”
或許是因為她的晚歸惹了他不快,季末不想解釋什麽,她也清楚唐景清對她和她母親的事情也沒有絲毫的興趣:“抱歉,下次不會了,我有點累,先上樓了,晚安。”
但就是季末想息事寧人又無所謂的態度讓唐景清不快,他坐在這裏擔心了一個晚上,回來後小女人就是這般不痛不癢的幾句話打發了他?
因為先前季悠的事情,當他到家後沒有看到季末的身影第一反應是她又出事了,後來傭人說她接到了姚琴音出事的電話急著去醫院的消息才讓他漸漸放下心。
可是等了又等,沒有等到她回來,也沒有她的任何電話,想不自欺欺人說不擔心都不可以,讓司機打她電話看她在哪打算派車去接她卻意外的手機關機,立刻讓人去查姚琴音住在哪家醫院後再讓司機去接卻又告知錯過的消息,這下是真的不知道季末的行蹤,讓唐景清坐立難安。
所以看到季末如此態度,讓他怎麽不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