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桂娘這些日子, 一直感懷自己的姻緣,還真不知道那兩姐妹修學的情形,隻聽得滿臉尷尬。
沈夫人聽完了女兒的一席話, 吊起眉梢, 拉著桂娘的手說:“香橋那孩子也……太蠻橫了。我原以為她隻是欺負欺負別姓的孩子,沒想到對自己的妹妹也如此刻薄……”
說到這,她頓了頓又道:“如今你回了盛家,正好可以幫著秦老夫人整頓庶務, 對了,這……王家的姑娘是不是再過兩個月就要嫁過來了?她作為新婦入府, 真得需人幫襯――不然的話, 光你那個咬尖不讓人的侄女, 就讓新婦為難了, 這以後她再有了孩子, 若是當長姐的不懂事,為難弟弟妹妹的……咳, 我都替你府上發愁啊!”
盛宣禾說定的親事, 是新近調入京城的翰林院學士五品編修王大人家的大女兒。
這位王小姐, 閨名王芙, 芳齡二十, 原是嫁不出的老姑娘了。隻因為她早年害了些弱症,須得居家靜養,就此耽誤了婚事。近年王家尋得名醫,為她出了個古方子, 才漸漸有了成效, 居然大有起色,也能出來走動了。
她常年生病, 不常出府,皮膚也照比常人略白些,總之是瘦弱病美人的姿態。
可是她的年歲加上病容,原是不好找婆家的。
奈何盛宣禾思慕亡妻喬氏,就偏好病弱美人這一口,當時他本相看的是寄住在王家的一位十八歲的表妹,可無意中瞥見王芙一下子就相中了。
這也是有緣一線牽的事情,待盛宣禾回府同母親說時,秦老太君本不同意。
好不容易熬走了一個病癆媳婦,這又要迎娶回一個,盛家的正統子嗣還能不能綿延下去了?
可盛宣禾雖然好說話,在這類娶妻事情上,態度一向堅決,隻說就相中了這個,別的都看不入眼了。
秦來太君無奈,兒子既然不怕背上個“克妻”的名頭,她半截入土的老太太怕個甚?
派人打聽說王家的姑娘身子不耽誤生養。她雖然二十有餘,但配起年過四十的盛宣禾還是相當的。而且王家家風秉正,王大人學識淵博,也算是個不錯的親家。老太君最後就點頭同意了。
畢竟有個體弱的主母,也比家裏沒有正經主母強。定了婚之後,兩家往來日漸密切,今日王姑娘也跟著自己的母親來了盛府做客。
所以沈夫人說完,桂娘頓覺有些局促,隻不安地抬頭看向了王夫人。
王夫人正在品茶,微笑跟女兒說著茶味甘醇,頭也不抬,仿若沒聽到一般。
畢竟女兒還未曾嫁過來,那盛家如何行事自然無須王家插嘴。王夫人也是出身書香門第,這點教養是懂的。
可是王姑娘聽了沈芳歇繪聲繪色的講述後,本就白皙的麵皮卻更加蒼白了,有些驚疑不定地看向偏廳的那位盛家大小姐。
王夫人雖然沒說什麽,可看著女兒這樣,就知道她在想什麽了。
她家夫君原本在外省為官,新近入京,對於京城裏的門閥貴宅人事了解不多。原本王夫人是覺得以自家五品之官與盛家聯姻算是高攀了,那盛大人官居二品,雖然年長些,可衝著他亡妻之後多年未娶,也算是個長情忠良之人,值得托付女兒的後半生。
但這幾日,她帶著女兒參加大小宴會,聽到這位盛家大小姐的劣跡無數。熟稔盛家的似乎都不太認可盛香橋的脾氣。
她原本還半信半疑,現在親自來到盛府上,就聽到了盛香橋霸著家學,不讓庶妹跟讀的事情,看來傳言是真,這家的嫡女真是不好相處的。
可憐她的女兒不是愛爭搶的性子,這嫁入了盛家,便為人繼母,若是被那大小姐刁難,豈不是要氣壞了身子?
當娘親的不由得擔心起盛家的嫡女蠻橫,欺負年輕繼母。就算那位大姑娘將來也要嫁人,可也得在府裏再呆個兩年啊!她女兒這兩年要如何過?
王夫人此時真切地後悔了。自己和夫君被盛家的門閥迷了心,竟然沒有細查他家兒女品德。早知這般,還不如將女兒嫁給個貧寒的秀才,圖個清靜自在呢!
女兒隻有一個,若是在盛家被磋磨狠了,豈不丟了性命?作父母的,不能維護孩兒周全,怎還配活著?若真是如此,就算跟盛家決裂悔婚,也在所不惜!
正這麽想著的時候,就聽沈夫人又道:“不過幸好府上未來的主母是王家的大家閨秀,還可以教一教府裏的孩子……”
王夫人抬頭微笑道:“府上的孩子,自然是家裏中長輩教,哪裏輪到別人……說到成婚,也還是沒影的事兒呢。我女兒這幾日胸口犯痛,好似舊症又犯了,我正想著跟盛家老太君商議著,看看著婚期能不能往後延一延。唉,我女兒的病雖看著不重,可若發作起來當真厲害……若是再發了舊症,我們也不好耽誤盛大人的……”
王家姑娘方才可是在外麵酒宴上跟一群姑娘們投箸入瓶,玩得很是精神,並無不妥啊。
桂娘一聽,便有些明白――這是王家被大侄女的蠻橫嚇到了,有意拖延甚至悔婚啊!
她剛剛和離鬧得滿城風雨在前,若是哥哥的婚事被毀,那麽母親好不容易布局扭轉的風評,可就要轉向了。
畢竟盛家兒女的婚事接連受挫的話,很難不讓人聯想到盛家的家風有問題啊!
沈夫人聽了王夫人的話,眉眼都笑開了,可又得克製著道:“哎呀,這可得加些小心,我聽說王姑娘的病最怕吵鬧,若是平心靜氣便還無恙,若是跟人慪氣急火氣到了,可真要命啊!”
嘴上雖然說著寬慰人的話,可是沈夫人心裏卻在偷笑:若是因為這個刁蠻小姐,而攪黃了盛大人的婚事,就算盛大人再好脾氣 ,也得狠狠責罰這個頑劣的女兒?
這個盛香橋,裏裏外外都是個攪屎棍子!打了自己女兒一巴掌不說,還拐走了盛桂娘,將田成兩家好好的謀劃攪得七零八碎。
慧淑夫人知道沈夫人當時就在盛家,卻沒有趕走這個盛香橋,反而自己先走了時,便話裏有話地敲打了沈夫人好一陣子,讓沈夫人頗下不來台。
若是不借這盛宣禾的手狠狠收拾一頓這丫頭,沈夫人自己都是氣憤難平,咽不下這口氣!
盛香橋雖然在偏廳裏吃著東西,可耳朵可跟著沈芳歇在走。
沈芳歇到正廳去興風作浪時,香橋借著欣賞偏廳花架上的花瓶的功夫,起身立在廳旁聽了個正著。
不過聽完轉身時,發現盛香蘭也站在了自己的身後,鬼頭鬼腦地聽著。
她這個庶妹不傻,一看沈芳歇屁顛顛地跑去正廳拿她落淚的事情說嘴,便想聽聽風聲。
剛才王家在婚事上的退縮之意,甚是明顯。
她心裏暗喜,若是因為盛香橋的緣故,讓王家的姑娘望而生怯,與盛家悔婚更好!
現在盛家沒有主母,她和娘有多自在!可是新主母還沒過門呢,祖母就將她叫過去訓話,隻說以後不能再稱呼白氏為娘,要改口稱呼姨娘了……
可就在她嘴角的笑意還沒有褪去的時候,盛香橋在一旁冷笑道:“你還高興?真是缺心眼到家了!”
盛香蘭氣得正要反駁,盛香橋又說道:“你為什麽不去崔夫人那上課,父親大人最清楚,若聽你今日拿著這事在人前哭鼻子作苦樣子,不得氣死?而且王家若悔婚鬧開,他老人家也會知道來龍去脈!到時候隻怕你的姨娘要被徹底冷落。父親就算不娶王家,也還有李家、張家的姑娘排隊等著呢!”
香蘭一愣:對啊!若是王家悔婚,她方才耍的小孩子把戲,就要傳到了父親的耳朵裏了!可是她不去家中私學,是母親白氏跟父親苦求來的。若是父親知道,豈不要識破她的伎倆,遷怒她娘……
就在這時,她身旁的嫡姐香橋突然附耳輕聲道:“今日王家若是悔婚,父親知道了,定然認為是白姨娘挑唆你壞了王家的親事,到時候祖母和父親都會遷怒你們母女,那就不好收場了!”
香蘭聽得麵皮一緊,可眼睛卻狠狠瞪向了盛香橋:“你……”
盛香橋看她的反應,就知道自己正說在了妹妹的心坎處。不過盛香橋沒說出口的卻是:就算盛宣禾明知道王家悔婚跟她這個假貨無關,恐怕也要遷怒於她,讓她跟盛香蘭一起吃苦受罰。
盛香橋這幾日剛在盛府待得順遂,不想招了父親的厭惡,所以決定去滅一滅火,看看能不能挽救一下父親大人遲來的姻緣。
所以她壓低聲音跟盛香蘭耳語一番後,提醒她道:“一會你機靈些,若是搞砸了,隻怕你到出嫁前,都甭想摸到外府的酒席茶宴了!”
盛香蘭狠狠瞪了她一眼,可也知道姐姐的話有道理。她今天一不小心闖大禍了,所以乖乖地任著盛香橋拉手,一起朝著正廳走去。
看香橋突然拉著香蘭進來,姑母桂娘嚇一跳。她被這侄女拐了一回,可領教了香橋的膽大妄為。
現在看她大步領著紅眼睛的妹妹進來,也不知道又要起什麽幺蛾子。
香橋進來後,拉著香蘭走到了桂娘的跟前,半嘟著嘴道:“姑母,你可算回來了,這一天可憋悶死我了!要不你也去跟爹爹說說,讓我也別學了,跟著妹妹和你一起出去玩得了!”
桂娘僵著臉,拚命衝著她擠眼色道:“你這孩子,一屋子的客人看你,多沒禮數,快去偏廳跟姑娘們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