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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灶(五)

  這絕不是普通的憎惡麵龐,光是看到那邪惡的微笑,就令人識海波動,充斥著暴虐與貪婪。


  此番景象,讓荒回憶起最早接觸到的詭異,也就是梧桐澗內的羿,魔染。


  同樣的瘋狂與邪惡,遍布全身。此女卻頗有能耐,此前完全一副柔弱仙子模樣,在關鍵時刻才暴露出來。


  什麽少陽宮的師妹,恐怕是抽空吃掉了魂魄,披了一身姣好皮囊的邪修,來哄騙懵懂世人的吧。


  若非是在這詭異客棧,到了進食之刻。看她剛剛那番作態,明顯是想勾引荒與赤螭兩人,以作潛伏之態。


  想想若是正常探尋,身後跟著這麽一個人皮鬼心的家夥,恐怕下一次出現時,早已換心。


  即使在場眾人見慣了妖魔鬼怪,心中亦難平靜。


  唯有那蛇蠍女道,。


  她喝完,臉上憎惡麵龐像是融化一般,慢慢脫落。預想中的醜陋或可怖的麵容沒有出現,反而是一張美的不像話的麵容,一顰一笑皆動人心弦。


  若單以容貌論,不下與赤螭及少陽雙姝。


  那雙略帶些暗淡的眼眸像是有魔力似地勾人心魄,紅唇上俏舌一舔,回味無窮,美目流盼,審視著眾人。


  這是位劫煞修士,修煉的是魔染劫煞。荒現在幾乎能百分百的確定對方跟腳,而且道法並非四仙宮的任何一門。


  她明顯是被陰陽城侵蝕過重,不得以才來此地獵食,恢複往身狀態。這和白造的目的相似,客棧雖然詭異,但確實能壓製那積累的不詳。


  隻是這樣做沒有後患嗎?


  荒看了看她脖頸那細微的裂縫,不由暗歎,對於朝不保夕的他們來說,飲鳩止渴或許是唯一的辦法吧。


  一旁的白造明顯也看出些跟腳,除了開始的大吃一驚,慢慢已經平複,閉目凝神。


  強龍如何,亦不關他事。


  那鎧甲與大漢同樣不動如山,仿佛第一盤不過開胃菜,不值一提。


  見首位食客飲用完畢,木車繼續“咕嚕”響起,超前推進。


  很快便抵達第二桌。


  放置在陳舊木桌上的,是一枚精巧的銅壺,壺嘴朝向一段,有微弱熱氣從中冒出。


  便在下一刻,身旁赤螭突然“啊”地慘叫一番,瞬間軟倒在地,道法全失。


  沒有任何征兆,也沒有絲毫防禦,任憑她手段莫測,此刻卻根本來不及發動,就已中招。


  那壺嘴開始冒出金黃霧氣,旋繞在其上,久久不散。若是細看,還能窺伺道那霧氣中隱約有一道妙曼身影,盤旋其中。


  靈識!


  這道菜竟然取得是魂靈,隻要輕輕一吸,任你是何等天之驕子,風華絕代的美人,都瞬間命隕。


  白造此刻才放下心來,露出得意的微笑。


  明知這兩人手段不凡,可那又如何,在陰陽城中誰能說自身無礙。更何況在這家詭異到極點的客棧,連詭物都未必存活,何況是修者。


  移花接木之術,平日裏自然是須得接觸或者媒介來實施,便如最開始那荒壇修士。


  可在這陰陽城中盤旋許久,受詭異侵蝕如此重,更在上一輪飲用後,冥冥中掌握了一些特異之能。


  便是言識之法,他與荒和赤螭兩人談話,可並不隻是詢問跟腳。最重要的便是為此餐準備,暗下伏筆。兩人越是與他深談,那烙印便越深,到最後無可自拔。


  或許對方還以為在外界,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可這裏隻有命還算值錢。縱然兩人謹慎如何,依舊入甕。


  可惜那荒似乎有些特殊,並沒有中招,或者是以別的秘法避開了此輪。


  “兩人一氣連枝,如今可有些糟糕了!”


  白造嘲諷似地望著荒,就算他沒有被作為食材又如何,明顯兩者關係親密,眼睜睜看著親近之人死在眼前,被別人吞魂奪魄,那滋味想必好受。


  可荒沒有受到絲毫影響,依然站在原地,隻是緊緊盯著他,沒有憤怒和不安,卻看得白造心中發怵。


  “鼎鼎大名的太歸子,果然不一樣,女人如衣服說丟就丟,確實不愧是修煉有成的人物。”


  白造突然間想通了,雖然認可,卻也難免口中嘲笑,亂他心態。無論如何,這番仇怨是結下了,或許離開此地後就是生死之戰。


  可惜無論白造如何說,荒一點都不生氣,平靜似水。


  “客官請上前用餐!”


  叫喝聲再起,似催促,似諂媚。


  白造微微一笑,剛踏出第一步,忽然臉色巨變,不可思議地看著荒。


  蓋因那個男人比他更快走出,穩穩地坐在木桌上。


  “不可能!明明是我施法控製那女道,而且食材中也投入我的心血,怎麽會是你捷足先登?不可能!

  你這妖道,用了什麽詭法?”


  這吼叫頗有點聲嘶力竭,白造前一刻還勝券在握,此時卻如喪考妣,麵如死灰。


  剛食用大餐的那女道同樣看了過來,審視著坐在桌上的荒,從開始的貪婪,到逐漸露出的忌憚,或許她也發現了什麽。


  畢竟同出一脈。


  能在詭異麵前有所周璿的,自然隻能是詭異,而在道法中,這類引詭上身的便是劫煞。


  荒看了看壺,作為食客,瞬間銅壺外層透明起來,內裏蒸騰霧氣,有一赤裸天仙在上下浮沉,容貌正是熟悉的赤螭。


  在金黃中偶爾穿插著些許無色絮物,彎彎折折,朦朦朧朧,好似跨越了時間,彌漫著滄桑,同樣散發著不詳。


  這股力量包裹著赤螭神魂,維持著她的完整性,否則很可能會被霧氣融化。


  可即使如此,荒感覺此時隻要輕輕一吸,那濃厚神魂便會化作仙釀,流入他的身體,資作大補。


  赤螭之前談到自身修煉劫煞,這無色氣韻,勾連時空,連久未動靜的燃燈都微微躁動,給出預兆,是春秋劫煞無疑。


  怪不得赤螭之前能無視客棧時光流動,保持清醒。


  不過人力有時盡,劫煞確實能在詭異中保持一定實力,甚至起到關鍵作用。可麵對這家詭異客棧,在最核心的規則下,還是無能為力。


  說到底,赤螭不過通幽境界,就算掌握春秋劫煞,也無法抵抗不知道存在多少年的詭物。


  這也是荒始終擔心的一點,莫不要以為掌握劫煞就高枕無憂。相反,劫煞與劫運相連,會被大道吸引更多地接觸劫難、道歿,故而才有劫子的說法,九死一生。


  其實在白造施法時,荒就有所猜測。


  對方有信心不走,那自然是要有完全準備的,何況白造已熟悉規則,不可能將命運交與客棧的選擇。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盯上了他們倆,想要故技重施。


  女道與骨靈都是之後進入的,鎧甲更是詭異。白造這樣的人物敢留下,必定已經作下伏筆。


  不得不說月殿法術玄妙,再配合上玄煞,連他都看不出如何種下烙印。


  可萬法歸終,對方算計頗多也隻為這一次大餐。


  他確實沒辦法中斷,在不清楚規則下,也無法幹擾客棧對食材的挑選,便隻能代替白造作為此次的食客。


  便是他暗中催動道一劫煞,借助金蟬道蘊的預言,在劫命燃燈鬆動情況下四兩撥千斤,改變了本次挑選的結果。


  其實荒在進入陰陽城後,就發現燃燈有所鬆動,雖然還是無法主動使用,卻也對劫煞有諸多加持。


  若直接影響客棧、詭廚,怕力有未逮。可白造主動送上們來,荒也就將計就計了。


  輕輕一吸,幾乎隻是拂去黃金霧氣的十分之一,荒便停下。


  頓時感覺一股燥熱在體內環繞,繼而衝入丹田,融合於金烏道氣之中,火屬之能有了另一番變化。


  應該是屬於赤龍的特有火魂,身為龍族,不僅僅是一身火屬,連神魂都益於修煉,否則怎能稱上古霸主。


  若是全數吞盡,恐怕立刻就能讓一個真我境修士渡劫飛升。這並非是量的積累,而是質的變化。


  當然,荒是為救赤螭,隻是按照規則不得已飲下,幾乎是最小的一口,能保證她的性命。


  之前那月殿女道,在被食用後沒有立刻死去,反而有活的資格,便是證據。


  果然,木車繼續向前推進,銅壺也被收走。


  荒立馬抱起赤螭,“嚶嚀”一聲,睜開朦朧雙眼,望著身旁男子,一時有些遲鈍,最後隻是輕聲道謝。


  她在壺內有劫煞護體,看得真切,說實話,荒那一刻完全主宰了她的命運。隻要輕輕一吟,什麽深仇大恨,神秘計劃,都將煙消雲散。


  或許之後會出現變數,卻也與她無關。


  兩人雖然合作已久,卻終究隻是盟友,而她神魂所化的火屬,簡直是天地之精。平日若是想要吸收須得煉丹高手配合幽族大能方可無損抽取,客棧卻輕而易舉地將她作為食材。


  若是真正的太歸子在此,隻要飲下便能更進一步,踏入人仙也不是不可能。


  但荒始終是荒,從未被看透的人。赤螭本以為了解他,此刻來看,更為神秘。


  能夠李代桃僵,替換掉白造手段,還是在這等詭異之地,簡直不可思議。


  而對方嘴下留情,她也是承情的。


  想到這裏,她神魂狀態下無所遮蔽,被荒這麽吸魂,如同最親密的接觸,不由內心泛起一絲羞澀。


  可很快便壓下去,在這等危險之地,可不是扭捏之時。


  木車繼續推進,毫無疑問地抵達那詭異鎧甲麵前。


  在停下刹那,之前一輪的食客大漢忽然猙獰起來,黑煙彌漫,可怖豬頭猛地咆哮。


  將周圍所有人震得神魂一頓,好似聽到天外魔音,汙穢不堪。


  可這咆哮隻一聲便戛然而止,隨後大漢便消失不見。


  木車撲通撲通地搖晃起來,第一次出現控製不住的情況。


  那鎧甲上的血液愈發幽黑,隨後白骨王座猛地顫抖,頭骨莫名地生長出皮肉來,仿佛活了過來。


  數十顆頭顱痛苦地掙紮著,互相撕咬,啃食,血肉模糊。


  餐車此時猛然一推,下半區域伸出一顆惡心的豬頭,而前後兩端出現兩隻手掌,更有雙腳踏地,走向前方。


  若是細看,那豬頭眼中晦澀難明,渾渾噩噩,看不到絲毫生氣。


  這手足分明是那大漢自己的,此時卻主動送上前去,細思極恐。


  人頭王座也不猶豫,數十鋒利骨齒爭先恐後地啃食美味,在這大堂之內,發出“刺啦”地撕咬。


  那些頭顱越是進食,似乎越是痛苦,卻停不下來,嫉妒著扭曲著,惡念幾乎實質化。


  不知道過了多久,木車再次變得光禿禿的,隻是上麵一灘灘血跡昭顯著前一刻的殘忍。


  寂靜的沉默過後,鎧甲緩緩轉身,數十雙殘破的眼球齊齊望向一個角落。


  這鎧甲吞噬了一整個怪異後似乎還不滿足,在尋找下一份餐點。


  而唯一沒有入場的隻剩一人!

  月殿司非雙股顫栗,手足冰冷。


  任他千思萬想,也想不到,荒的算計落在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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