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〇三 何患無辭
沈鳳鳴原是見他們似有私事在商,不便進來,才始終避在外麵,卻不料反被他質問起來,當下隻是一冷笑,道,夏公子要我“老實說出來”?那晚上夏公子自己去了哪裏,見了什麽人,自己清楚,真要我說出來不成?
夏琝心頭一驚,一時竟說不出話。沈鳳鳴看他一眼,向夏錚夫婦那邊道聲,失禮,告退。便徑自穿過了前廳,往後麵去了。
輪到夏琝心中慌亂緊張。他小心翼翼回身,好在夏錚夫婦心思都在單疾泉那退婚之事上,隻道沈鳳鳴為夏琝無理取鬧所惱,也沒深究他話裏意思。他暗鬆一口氣,可是心中卻黑沉沉的。沈鳳鳴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自己與婁千杉、張弓長之謀?若是如此,便非得早點找個機會將他抹了不可了——自己的爹不肯,那隻能找比他更厲害的人物!
忽然便下了決心,要盡早去一趟內城。就算不為了婁千杉,也是為了自己。
有些路,是一走上,便沒法回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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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向張弓長問起婁千杉的時候,連一旁君黎都狠狠吃了一驚。
——他怎麽會知道婁千杉這麽一號人物?張弓長心裏當然也一樣吃驚,但既是朱雀相問,他不敢撒謊或隱瞞,隻能照實道,是我這裏一名銀牌殺手。
聽說他往日裏頗有成績,幾乎從不失手。朱雀道。我有點興趣見他一見。
張弓長心裏驚疑不定,甚至朝君黎看了好幾眼,懷疑是否他對朱雀說過什麽,但思來想去,他們應該並不相識,他心中惱怒卻也無可奈何,隻得應承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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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辦法不能用兩次,這個道理就連夏琝都知道,所以這一次,他萬萬不敢再徑直跑到朱雀麵前大肆說些什麽——也沒這個立場來說。他這次下手的是三皇子趙惇。這卻也不容易,是特地候著趙惇下朝的時間,裝作偶遇,借著過去的一點交情就閑聊起來。好在公子哥兒們總還是有話題,聊到後來趙惇就拉他到府裏吃了頓飯,他便將兩個話題都推了出來。
沈鳳鳴的話題為主,婁千杉的話題為次。婁千杉那個倒好說,反正趙惇與朱雀最近走得近,聽說是黑竹會的什麽人,回頭便會與朱雀去講;沈鳳鳴的話題,便隻能把他當初偷窺驚嚇了太上皇一行人——其中也有趙惇——的陳年老賬翻出來,再繪聲繪色地編造描述些他近日在夏家莊借住時被自己發現的“可疑行跡”。他倒不在乎趙惇是不是把這個去告訴朱雀。反正隻要有人對付了沈鳳鳴,是誰都行。趙惇或是朱雀,反正自己的父親都是攔不住的。
如此才如釋重負地回了莊子。沈鳳鳴看在眼裏,雖不知他還告了自己的狀,卻知道距離婁千杉進內城的日子,不會太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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婁千杉第一次出現在朱雀麵前,是個男人。
可是她也是個很好看的男人,以至於朱雀看到她的第一眼,已經微微眯起了眼睛。
她有一雙靈動無比的眼睛,那如同不斷低語著的雙眸沒有一刻不在傳達出活色生香的述說;她也有魅惑人心的唇角,細而白皙的脖頸,盈盈一握的細腰,以及纖細好看的手指。
她原打算在有必要的時候再讓朱雀知曉自己女人的身份,卻沒料到還是男人的自己竟已讓他有了興趣。朱雀沒有掩飾他的欣賞,那種感覺,是婁千杉不會錯過的。
她心裏雖然得意,也不能不說有點怕。朱雀功力深厚,她不敢隨意將“陰陽易位”加諸他身。她怕自己縱然能控製得了世上大部分男人,卻難以駕馭得了麵前這一個。
好在,今日倒不是為了美色而會的。朱雀見了她之後,便遣她先出去,單獨與張弓長相商。那一邊君黎也被遣開,他自然立刻去找了秋葵,告知她此事。
秋葵大大地吃了一驚。雖然她也曾聽刺刺轉述過沈鳳鳴對婁千杉的描述,卻自然不會相信,一心仍在擔心這個小師妹是否已然尋了短見——可原來,她竟進了宮來找朱雀!
她第二個念頭自然生出了擔心。自大年初一的兩個少女之後,先後有好幾個沒見過的美貌女子被送來過這朱雀府,朱雀沒再便宜君黎,自己可沒放過一個,就連依依都好幾天沒留在府裏了。自己這小師妹的美貌她自然知曉,朱雀不動念頭的可能性幾乎沒有。
——隻要手能伸得到的,他一概便伸。
我去找朱雀。秋葵說著,便要向外走。
你……先別著忙啊!君黎無奈道。你便不先想想她為什麽會來?你也太信任她了——她若真如你所說的,受了羞辱自尋短見去,怎麽還可能會出現在此?你怎麽就對她毫無懷疑?
哼,我雖不知道她為什麽在此,可是再怎樣的壞也都不該就落得被朱雀欺辱啊。哪怕她真如你說的那般目的不純,我也得阻止朱雀動她。
你拿什麽阻止他?朱雀可沒那許多女兒可認!君黎道。你就算把刀架自己脖子上逼他停手,他也不過今天不動她,明天不動她,可後日大後日,你能天天如此?
那……秋葵回過頭來,上下打量他一番,道,你去跟朱雀要了她,總可以了?
越來越荒唐!君黎拂袖道。
你就是見死不救!秋葵怒道。
這要看死的是誰。若是你,我拚死也會救的,但她就……
君黎原是說個事實,沒太細想,卻見秋葵臉忽騰地紅了,方意識到自己大概又犯了沈鳳鳴所謂的“對她說出半點曖昧的言語來”的錯了,不覺緘口,又改口道,總之,無辜之人,我自然會救,可是婁千杉,她不過會恩將仇報而已。我可不想見你再被她騙了。這事情,你知道就行,別管半分,可答應我?
偏不答應——若朱雀膽敢欺她,我斷不允許!
君黎無可奈何,道,你還記得上次那兩個我一時好意想救下的姑娘麽?可是那般好意最終又如何?我不是說她們就做得不對,隻是——來了這個地方的人,都曉得怎樣才是對自己好,怎樣才能得益,至少個個都是有目的的。你啊,你別太天真了!
秋葵瞪著他道,你跟了朱雀久了,也變得像他一樣,樣樣事情講什麽利益,講來還頭頭是道。可你明知這世上的人並非都如此,你——你原該比我更相信這世上的人並非都別有目的,怎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君黎一沉默。自來與秋葵最易起爭執的兩個話題之一——其一是沈鳳鳴,其二便是婁千杉了。這兩個話題歸根到底其實也是一個,他原是一直避開不談,關於朱雀讓他與沈鳳鳴接頭之事,自然更加沒提過。可如今婁千杉進了內城來,他擔心若不先打好了招呼,萬一兩人一碰麵,秋葵隻怕沒有防備,更是吃虧。
那這樣。他說道。婁千杉不過與朱雀打了一個照麵,而且如今還是男裝,沒到你急的時候——在朱雀發現她是個女人、對她有非分之想之前,你什麽都不要管,這樣你總能答應我了?
秋葵猶豫了下,道,朱雀若不動她,我自然……自然沒什麽可擔心的。
就算她來找你,你也盡量不要見她,更不要答應她任何要求。有什麽事,你先跟我商量了再說。
……
沒說話便算是答應。君黎已道。好了,我回去再探探消息,這事情你也別太掛在心上。
秋葵見他說完便離了房間,微微凝眉。他是真的變了。跟在朱雀身邊不過一個月工夫,他不知是耳濡目染,還是因為修煉朱雀的“明鏡訣”,性格言語偶爾便像朱雀,也變得……自說自話起來。這詞原是對朱雀的印象,用在他身上似乎重了些,可除了此,秋葵也想不出別的詞來形容。
因見君黎習練“明鏡訣”很快,如今那第三意“若虛”也已入了門,秋葵倒生出些不忿來,去纏著朱雀也要教自己一點什麽。朱雀對她卻總似輕視,未有下文,今日婁千杉的事情一起,她雖然答應不管,卻也沒那麽輕易放下了,晚上見朱雀在家,又去找他說起要學些武藝,其實卻不過是希望打探一點口風,或是在將來一段時間有借口拖住他,免他分心去關注黑竹會、婁千杉那一端。朱雀被她纏不過,隻得冷嘲道,你將你那魔音練得精深些,便是絕好的武功了,還用我教你些什麽?
秋葵就有不喜,故意道,你偏心你徒弟,連你女兒都不照管。
朱雀失笑,道,我女兒每日階拿我徒弟出氣的,你道我不知道?
哪有!秋葵騰地一下站起,這一下還真不是出於羞赧,反真是有些生怒,道,你也不看看,現在都是誰在欺負誰——他變得這般厲害,可不來聽我的,反倒我要聽他的了!
你這麽好強的性子,若不想聽一個人的話,誰能逼你?朱雀反問。你自己管不住自己,反說是我縱容了他?
秋葵這一次臉卻霎時變紅了,似是很激動,道,你這般說是什麽意思!我怎樣管不住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