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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七 江下繁花(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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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此時葛川的手臂卻未能再伸長,一隻手握在了他的小臂上,力道不多不少,正阻住了他的發勁。他順那手向邊上看去,正看著沈鳳鳴的臉。


  “葛先生,手下留情。”沈鳳鳴笑道。


  這可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葛川勃然:“我道是誰。曲盟主,不是說——東水盟乃江南正道同盟?怎麽這——魔教首腦,也來盟會渾水摸魚?”


  因這花市擺設,不少人先前還未發現沈鳳鳴,葛川這一說,沈鳳鳴自是成了場間所矚,那邊宋然老早就在使眼色,要沈鳳鳴勿要在此時多管閑事,可管都管了——總也不能再縮回去。


  田琝已經拊掌:“哦喲喲,不說我還未留意——雲夢沈教主,江湖成名的人物,原來卻躲在這裏,甘為夏小莊主所驅,看來這一趟夏家莊有備而來——夏小莊主是不是有意奪取這副盟主之位?也對也對,堂堂夏家莊,總該在這江南武林同盟裏有一席之地,可帶的人卻未免不上路,就不怕——叫正道人士恥笑?”


  夏琛聽他一口一個“夏小莊主”,知他始終耿耿於懷,可麵對他一時卻隻口舌僵硬:“大哥,你明明……”


  “田大人,”還是萬夕陽見狀救場,“‘青雲手’也算是成名的英雄了,一言不合便要取人性命,難道也是‘正道’所為?我看比所謂‘魔教’還不如,田大人是不是也管束管束,不然,還消沈教主替你管教。”


  田琝瞪了他一眼。在夏家莊做了這麽多年的大少爺,與萬夕陽當然是熟識得不能再熟識,但此時對方卻也隻向著了夏琛,不由得他不忿。可他是太子派使,這身份由不得他糾纏在那些細枝末節的舊事上,也隻能抖了抖衣領:“若不是他口吐妄言對太子不敬,葛先生也不會出手教訓。”


  魯夫人忍不住冷聲:“口吐妄言?我看今日在座枉稱正道,都比不上鄭兄弟,竟連個敢出頭的都沒有,不知有何資格輕視他人,貶稱他人為‘魔教’?”


  這許多人出聲,沈鳳鳴同葛川總也相持不下去,早早各自收手。“魯夫人說得是。”沈鳳鳴不待田琝出聲,“雲夢教出現在這江湖不過這幾月間,沈某自認鄙教從未做過一件堪稱‘邪魔外道’之事,卻不知為何,就不容於這正道大會。”


  “我想田大人不是這個意思。”樓上三十接話,“沈教主稍安勿躁,田大人的意思是——今日是江南正道武林之會,貴教乃出自洞庭,不屬江南兩路,故此不應於我江南大會之上出麵——田大人,曲某說得可對?”


  田琝哼了一聲,不答話。


  “那倒是,不過——我又沒打算爭你們副盟主,你大可不必緊張。”沈鳳鳴笑道,“田大人既然說了,我索性也認了——我此番來就是為了夏少莊主,正想提議,既然東水盟欲承江下盟之遺誌,那麽——承老盟主夏老爺子之誌,夏少莊主倒是挺適合與曲盟主共營新盟。諸位也莫要爭什麽‘德’還是‘武’,至少夏家莊這份淵源,要做副盟主,旁人就比不得。”


  三十發出一聲輕笑:“沈教主之提議甚妙,不過也消看諸位英雄答應不答應。縱然我們不單講‘德’或‘武’,若太過無德或是無武,怕也得不了這份敬重。”


  他這話言下之意,當然是說夏琛“德”或“武”有所欠缺。這也難怪,夏琛的年紀,雖不說德行有虧,但德高望重必定稱不上,武技當然也難言超群,在座若是舊人,或還對夏家莊的身份留有敬意,但若是新人,多半對此不屑一顧。


  “盟主這話便不對了。夏少莊主雖然年輕,但夏家莊的身份放在這裏,總比沒有的強,他身邊萬前輩昔年就跟隨夏老莊主左右,這一份敬重各位想來不吝要給;若是對少莊主身手有所懷疑,沈某不才,若有誰自信能取勝在下,不妨來試過,再挑戰少莊主也不遲。”


  三十一時遲疑。他自知曉他這假曲重生不可能瞞過沈鳳鳴,也知道沈鳳鳴是在提醒他不要為難夏琛,可這與今日所謀背道而馳,曲重生當然絕不會允許這樣荒謬的建議成真。他當下笑了一笑:“沈教主是要力薦夏少莊主。還有誰有推舉人選,或是願意自薦,現在便說出來,稍後請諸位英雄一同來決定,究竟誰最為合適。”


  “我願推舉夏少莊主。”人群中有道,“莫說有夏老莊主的淵源在,就算沒有,我們江南正道武林,奉‘江南第一莊’莊主為率,也沒什麽不妥。”


  “我覺得也是。”有人應和,“不管怎麽說,總比旁人來得名正言順。”


  三十似也早料到沈鳳鳴這提議定有附和,想來這些心知自己並不可能擔當此任的中小門派,又並無太多利害關係的,多仍認著“第一莊”的名頭,與其追奉那些不認得內中好歹的新秀,不如就著夏家莊的淵源。他目光投向稍遠處,那邊幾名稍有分量的掌門當家,想來定有不同看法。


  “我推舉我爺爺!”格擋那麵一個少年的聲音,眾人聞聲去看,站起說話的正是孫家這回同來的二少爺孫覺。孫家既是臨安首富,這頭麵比武林中人有時還更廣些,雖重武之世家大多看之不起,但見是推舉的孫複,多也不便開口反駁。


  “坐下,休得胡說!”孫複斥了一聲,不過聽語氣似乎也並不真的生氣。隔不多遠的衛矗笑了一聲:“若是孫老爺子,我實第一個讚成。”


  萬夕陽暗自噥了一句:“意思是我們夏家莊他便不讚成。”


  衛矗大概也知曉自己這話要得罪了旁人,不免起身向夏琛這頭微微示意:“衛某向來直來直去,倒不是說夏賢侄不適宜這副盟主之位,隻不過——一盟之營,無財難行。尤其我們東水盟新盟興起,地聯廣闊,若得孫老爺子臂助,自可經營無礙,甚或得以壯大、突前猛進。”


  萬夕陽待說什麽,夏琛已起身道:“萬叔叔說得對,論財力夏家莊當不敢與孫老前輩相比,這副盟主之位自是孫前輩適宜些。”


  那麵孫覺“嘿”的一聲得意道:“算你識相!”


  “就算夏家莊有此財力……”夏琛接著道,“家父遠行在外,今日不曾到會,君超也不敢就擅自做主,將我家底付予未知之數。孫前輩今日在此,可要考慮清楚。”


  “你說什麽,區區一個東水盟,我們孫家還養得起,你以為都與你們那窮酸人家一般!”孫覺麵色不覺漲紅,一麵回應,一麵卻偷瞧那邊衛楹,卻見那姑娘隻將目光向著夏琛,不免心中越發窩火。不過眾人聽他“區區一個東水盟”幾個字說出來,實是將曲重生得罪了,而那“窮酸人家”幾個字,雖本意乃指夏家莊,可這江湖世家大多還不如夏家莊,又如何不得罪了在座眾家?

  孫複先前若不過是假意喝止,此時已不得不厲聲道:“叫你坐下!”孫覺亦自覺說錯了話,悻悻不樂,待要解釋幾句,孫複已笑道:“君超提醒得是——我這不成器的孫兒不理家事,從不知家業艱辛,隨口扯幾句——憑我一個孫家如何擔得起江南武林之盟這等重任,若要我說,衛賢侄手下這份功夫冠絕武林,不比一點臭錢更得人心?”


  衛矗嗬嗬笑起來:“孫老爺子誤會了。我無雙衛論江湖地位不及夏家莊,論財力雄厚不及孫老爺子,衛某隻不過是說,兩位之中,無論誰擔當這副盟主,無雙衛都必鼎力支持。”


  “衛大俠謙虛,若無雙衛有意這副盟主之位,我們孫家定無異議。”


  有人陰陽怪氣插話:“三位聊得熱鬧,這江南大會不止臨安,讓別人也說說話如何?我推舉我們建康府劉仕劉大善人。”


  一個道:“那我推舉太湖陸荻兄。”


  再一個道:“我推舉饒州計豐江計大俠。”


  眾人見曲重生無阻攔之意,不免你一句我一句,漸說熱鬧,甚或有了爭執不下之態。這邊廂沈鳳鳴注意到宋然湊向田琝,耳語了幾句。田琝表情似有訝異,兩個交換了幾句,田琝點了點頭。


  他抬眼看了看三十,好像有點猶豫,舔了舔唇,不大自然地向宋然又看一眼。宋然麵上卻頗有鼓勵之色,田琝不得已立起道:“各位聽我一言。”


  頓了頓,田琝道:“太子向來與我說,江南人傑地靈,處處皆有英雄,不過在下想,臨安乃都城所在,正盟主既出自舊盟淵源之地建康,副盟主總該有臨安一席之地,至少這頭一任副盟主,該由臨安這幾位之中選出,盟主以為呢?”


  原來宋然卻是教他說這個。沈鳳鳴暗道。可除非他肯給夏家莊說話,否則——臨安城這些對手——孫複、衛矗,哪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對夏琛一點好處也沒有,還沒了置身事外之後路。


  “田大人既如此說——當是有幾分道理。”三十道。“不知田大人心裏的這位副盟主,是臨安的哪一位?”


  “若依我看……”田琝目光遊過場中,沈鳳鳴隻覺——他這目光卻是虛浮飄忽的,似乎——這些話當俱是適才宋然的建言,而他還未肯完全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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