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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釋心大師出家前是戰神,曾經率領二十萬大軍橫掃八方,區區幾個鑊人,應該難不倒他的。


  不知道他剃度之後,拳腳功夫有沒有變得生疏,如果打起來,不會吃虧吧?


  公主倚門探看,覺得自己像個等待丈夫夜歸的女郎,雖然荒廟破敗了點,但那種愁腸百結,可說有模有樣。


  怎麽還不回來……公主等得脖子都長了,忽然想起他已經出家了,不能打架,不能見血光。要是那些鑊人不把昔日戰神放在眼裏,看準了他的軟肋拿捏他,那他念再多阿彌陀佛怕也不管用了。


  不行!公主怒發衝冠,想吃了她沒關係,不能欺負老實人!立刻氣咻咻四下查找,在牆根找到一截腕子粗細的木棍,掂了掂很趁手,公主抄起來就打算衝出去。


  恰在這時,黑洞洞的世界仿佛豁開了一個口子,那個身著白衣的人緩步從雨簾後走出來,見她抄著木棍,淡然問:“施主要做什麽?”


  公主尷尬地哦了聲,嫋嫋婷婷把棍子拋進了火堆裏,“添柴。”


  他走進來,渾身濕透了,雨水順著僧袍的下擺滴落,很快在芒鞋周圍滴出了小水窪。公主看見他衣襟下鼓脹的胸肌,奇怪他身上總有某種強烈的衝突,明明佛法莊嚴,卻又誘惑無邊。


  公主腦子裏蹦出“妖僧”兩個字來,嘖嘖,身材真好啊,半遮半掩,更有情趣。以前說起神佛,說起僧侶,公主都覺得神聖不可冒犯,但自從和釋心大師打了交道,她就喜歡上了正邪拉鋸,雞血上頭的奇妙味道。


  公主眨了眨美麗的眼睛,“大師,那些鑊人呢?”


  釋心在火堆旁坐了下來,“跑了。”


  公主挨過去,輕聲問:“怎麽跑了?是嚇跑的?還是被你打跑的?”


  釋心拿樹枝挑了挑火堆,細碎的火星子順著輕煙飛揚起來,瞬間熄滅。濕透的僧袍交領緊扣脖子,他抬手扯了下,公主立刻眼尖地窺見了他的鎖骨——嗨呀,這男人,真是肥瘦勻稱呐。


  橘黃的火光,把他的麵目暈染得柔和俊秀,他垂著眼睫說:“佛門不可動武,靠感化。”


  公主差點笑出來,“感化?我覺得超度更直接……”


  話還沒說完,發現他抬起了眼,公主立刻正襟危坐,正了正臉色禮貌地向他頷首,“今晚多謝大師,要是沒有你,我現在已經成了那些鑊人的盤中餐了。”


  不聽勸告,陰魂不散,釋心對她的評價不外乎這兩點。隻是看她弄得狼狽,不好再去質問她,便調開視線道:“施主沒有記住貧僧的忠告,不回去根除蛇毒,怎麽又跑到這裏來了?”


  公主說:“我來找你啊。”


  明人麵前就不用說暗話了,公主覺得大師有大智慧,自己再耍小聰明,顯得自欺欺人。


  世上最合理的解釋,就是實話實說,公主據實交代了事情的經過,最後無奈道:“我也不知道怎麽會弄假成真,這件事恐怕得問你王府上的扈從。不過我是下定決心來投奔你的,你看……”公主張開兩臂,愉快地說,“為了配合你,我特地穿了白衣,這樣看上去比較和諧。大師你細品品,我是不是很有誠意?”


  她擅長把人帶進溝裏,釋心聞言望了她一眼,她的皮膚在篝火下仿佛上等精瓷,言行和辦事風格莫名其妙,但濕透的衣衫下曲線玲瓏美好……


  他很快轉過頭去,撿起木棍把瓦罐挑了下來,“貧僧與施主不同路,施主還是回上京去吧。”


  “ 你要去的地方,就是我的方向,我們永遠同路。”公主靦著臉笑了笑,“再說上京是你的家,又不是我的家。我回上京也是住進你家裏,那換成在這裏投奔你,不是一樣嗎。”


  這樣的辯證堪稱天衣無縫,釋心居然一時語窒,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了。


  他皺眉,公主知道他在想什麽,好心地寬慰他,“大師,看開點兒吧,人生的際遇就是這麽神奇。你應該慶幸,有那麽關心你的家人,他們不遠萬裏把我請來挽救你,難道你一點都不感動嗎?”


  公主盯著他的臉看,希望能看見哪怕一絲情緒波動,結果很遺憾,大師置若罔聞。


  公主有些詞窮,半晌歎了口氣,“好吧,我上次的提議,讓你先和我成親再出家,你可否再考慮一下?我在你府上不能長久借住,要是哪天楚王府【醋.溜.-兒.文.學.發.最.快】被征收了,那我沒名沒分的,豈不是要去給人當小妾?”說起這個,難免失落,公主低下頭嘀咕,“我是膳善貨真價實的公主,怎麽能去給人當小妾!雖然你們天歲人是更喜歡小妾一點啦,可我也不能自降身份呀……”


  她喋喋說了很多,釋心也不是不能理解她的難處。正打算再和她商議,公主忽然蹦出一句話:“要不這樣吧大師,你把你的楚王府過到我的名下?反正你們出家人,錢財房產都是身外之物,與其讓那麽大的府邸空關著,不如我替你看管,你看怎麽樣?”


  釋心看她的眼神,透出浩大的冷漠,大概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貪的女人吧!

  公主表示出此下策,沒有辦法,殷切希望釋心大師給個答複。釋心涼聲道:“王府本來就是陛下賞賜的,贈給施主也沒用,王爵不在了,陛下隨時可以收回。”


  公主得到這樣的回答,熱血頓時涼了一半,身上的衣裳捂得難受,到這時才想起來,“國家大事暫且不談,咱們先把衣服弄幹再說吧。”


  釋心聽了,起身摘下佛堂裏老舊的幢幡撕成長條,一段一段連接起來。放置燭台的燈樹正好用來栓住兩端,很快便在火堆邊上搭起了簡易的晾衣架。


  公主撫著兩臂打量,畢竟是姑娘,不好意思先脫,便對釋心道:“大師先請?”


  釋心沉默了下,倒也不做作,抬手解腋下衣帶,見她還眼巴巴看著自己,隻得提醒她:“請施主暫且回避。”


  公主不情不願轉過身去,咧著嘴說:“大師不必拘謹,我們膳善的姑娘和你們天歲的不一樣。膳善人豪放,沒有那麽多教條,盛夏的時候在孔雀河裏洗天浴都沒關係,所以就算你在我麵前脫衣,我也不會介意的。”


  背後的釋心大師窸窸窣窣忙於寬衣解帶,沒有應她的話。公主不由覺得惋惜,心想如果這堆火生在他背後多好,火光把人影投射在牆上,他在幹什麽,就一目了然了。


  倒也沒等多久,就聽他說好了,公主轉回身,看到碩大的僧服掛在繩上,恰好把他的身影擋了個嚴實。不過大師還是慈悲的,把架子架在了自己這邊,火堆讓出來,留給公主取暖了。


  公主很感動,邊脫衣裳邊熱心地招呼:“大師,你坐得這麽遠,會不會著涼?還是坐到我這裏來吧,你放心,我不會對你怎麽樣的。”


  對麵的釋心在不在翻眼,她無從得知,隻聽見他不帶感情的嗓音,說:“施主不必客氣,天歲是禮儀之邦,講究男女大防。”


  這就是話裏有話了,公主有點生氣,不過對於還不那麽熟悉的人,通常是越生氣,語調越柔和。


  於是公主捏著嗓子戲謔:“我們膳善人雖然生性豪放,但勝在民風淳樸,不像你們天歲人,見縫插針,花樣百出。”說完嬌聲一笑,“其實大師對我過於防備了,我也是一番好意,怕你著涼。畢竟現在還沒入夏,你把火讓給我,自己坐在背陰的地方,萬一生了病,誰來保護我!”


  前半句話,很好地詮釋了什麽叫倒打一耙,釋心大師想必無言以對了,幹脆沒有再理她。


  公主手裏拎著脫下的濕衣裳,不知道該怎麽處理,胡亂擰了兩把,馬馬虎虎掛在了繩子上。


  低頭看看,裙子濕了,小衣也濕了,裹在身上難受得慌。公主壓聲問:“大師,你脫褲子了嗎?”


  釋心正結印打坐,好不容易壓製下去的心緒,又被她的刁鑽問題撬得懸浮起來。


  公主仔細聽,聽見那頭的人輕舒了口氣,說沒有,“施主,出門在外,多有不便,不知施主的隨從現在哪裏?若是你願意,貧僧可以護送施主去找他們。施主出生高貴,沒有受過這些苦,還是回去吧,別為難自己了。”


  公主帶著哭腔說:“我倒是想找他們,可是之前分手的時候已經說好了,等到了雲陽再和他們匯合,他們恐怕已經先我一步上路了。所以啊,大師你不要再費心勸我了,我現在成了光杆,你要是不帶著我,我活不過三天。你們出家人講大慈悲,發善心不分男女吧?我一個柔弱的小女子,今後能不能活命全靠你了,你可不能丟下我。”


  她詭計多端,話裏有幾分真假,誰也說不清。釋心道:“明日貧僧帶施主進城,城內有我幾個舊部,可以托付他們送你回上京。”


  公主說不行,“我那麽香,不管到哪裏都會引得鑊人垂涎三尺。我信不過別人,隻相信你,我要和你在一起。”


  簡直是秀才遇到了兵,二十萬大軍也沒她一個難應付。


  釋心慢慢抬起頭,望著蒼黑的屋頂順氣,“貧僧是出家人,出家人不與女色同行,還請施主見諒。”


  公主咦了聲,“佛門不是說色即是空嗎,難道大師眼裏我還是女色?”越說越歡喜,似乎軋到了一點苗頭,遂撩起垂掛的僧袍探了過去,“大師,其實你鑊人的心不死吧……”


  還沒說完,一片白色迎麵飛來,釋心大師慌亂中拽過中衣,蒙住了公主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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