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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章(貴婦級麵膜。...)

  “哎呀, 僥幸、僥幸……”公主假惺惺地捂著嘴,身子靦腆地扭動了兩下,那動作看似無比婉約嫵媚, 可誰還不知道, 她是個金剛公主!

  那些旁觀的貴婦和貴女們都驚呆了,誰也沒想到,她雙臂的力量居然如此驚人。


  五公主說天啊,“殿下真是天生神力!”


  公主說還好啦, “你們可能也聽說了, 我為了追我家長留,在達摩寺的夥房裏幫了一個月的工。我的力氣是當初掄飯勺掄出來的,你們誰要是羨慕我這臂力,可以上達摩寺進修一下。”


  眾人聽完她這番話,個個臉上顯出了鄙夷之色。


  想想這膳善公主,也怪可憐的, 倒追楚王作出這麽大的犧牲,堂堂公主都上廚房做幫傭了,要是換了她們, 可舍不下這張臉。女人嘛, 應該是柔弱的,手無縛雞之力的, 像她這樣能拉開男人用的弓, 也不是多光彩的事。雖然箭術是不錯……女人要那麽好的箭術幹什麽, 又不用上陣殺敵。反正這膳善公主好粗鄙, 楚王好吃虧, 這樣的女人脫了衣服不知道怎麽樣,也許肱二頭肌比楚王還要大……想想都叫人倒胃口。


  既然射箭的比賽毫無趣致, 那還是換個玩兒法吧。


  虢國郡主道:“我就說了,這種舞刀弄劍的遊戲,本不該在晚宴上舉行的,好好的宴會弄得那麽兵戈氣!還是玩投瓊吧,誰的點數多,誰就贏。”


  公主暗暗翻了個白眼,這上國的閨中遊戲原來那麽匱乏,什麽投瓊,不就是擲骰子嘛,這個早是她玩兒剩下的了。


  那幫貴婦和貴女們卻很有興趣,一個個攥拳擼袖的,準備大顯身手,甚至連不便參加的皇後,都派了身邊的長禦來一較高下。


  長禦是正經女官,和一般的宮人不同,所有人都要賣她幾分麵子。不過投瓊的不確定性太大,誰也不敢保證會擲出什麽樣的點數,至多到時候手勢收著點,多了少了,全憑運氣。


  她們擺起了架勢,這回是帶著賭資入場,人人都得拿出幾樣東西來做本。邀公主入席,語帶嘲諷地說:“公主殿下過不了幾日就是楚王妃了,做王妃的人可不興那麽小氣。來吧,快坐下,身上有碎銀的拿銀子出來,要是沒有,簪環首飾也可以。”


  公主直擺手,“我們塞外小國的人,哪裏會玩這個,我就不參與了,你們玩吧。”


  那怎麽行,幾個貴女笑道:“越是不會才越要玩。”不玩怎麽看她輸得人仰馬翻呢。


  幾個人很熱情地拽她入座,公主便也沒再反對,氣定神閑等著她們開局。


  從上首開始,逐一地擲骰子,以點數比大小,最多的三輪不過擲出了十五點,大概自覺贏定了,輪到公主時隻管皮笑肉不笑著,“殿下,大家都出了本兒,你呢?你出什麽?”


  公主想了想,摘下腕上的鐲子放在麵前,“就拿這個吧,這是我們膳善出產的美玉,水頭足,盤上兩天就發光。諸位看看,要是有誰家做珠寶買賣需要貨的,上楚王府來說一聲,本公主牽線搭橋,一定比市場價便宜。”


  果然是小國公主,連這種時候都不忘拉關係做生意,眾人嘴裏含糊應著,不斷催促:“殿下先投瓊吧,其他的話容後再說。”


  公主無奈說好,別人都是一局投一個,慢慢累積點數,她是一手抄過三個,扣在掌心裏搖動幾下,最後往銀盤裏一拋,三個骰子骨碌碌瘋狂轉動,她裝腔作勢一拍桌子,喝了聲“著”!

  邊上人都被她嚇了一跳,再看盤中,三個骰子每個都是六點朝上,這一下子就已經是十八點了,這麽說來,這神神叨叨的公主又贏了?

  不能吧,一切都是巧合吧,絕對是手氣太好,誤打誤撞的。


  眾人顯然對這局的結果持否定態度,嘀咕著:“人人都是一次投一個,公主殿下一次投三個,三個骰子彼此牽製碰撞,投出了十八點不足為奇。”


  真是從沒聽說過這種歪理,明明是骰子越多難度越大好嗎。可是有人不服氣嘛,那就打到她們服氣為止好了。公主道:“剛才那局不算,不妨再來一局。按著你們的規矩,一次擲一顆骰子。”


  眾人道好,重又抖擻起了精神。


  說句實在話,公主對這種遊戲真的毫無興致,不過看著桌麵上那些琳琅的首飾,倒勉強可以一戰。


  隨手一拋,骰子進了銀盤,順著盤壁跑了一圈,公主又是一聲“著”,定睛細看,準確無誤的六點。接下來的兩個基本都是一樣的招式,一樣的一聲大喝,一樣把大家嚇得心頭一蹦噠,次次都是六點,簡直邪門了。


  大家終於明白過來,公主常勝的精髓就在那一聲“著”上。這局大家都輸得灰頭土臉,長禦把麵前的碎銀推到對麵,風度不失,笑著說:“公主殿下真是好手段。”


  公主繼續謙虛著:“險勝、險勝……”


  又連下幾局,別人麵前的本錢越來越少,公主麵前堆成了小山。


  終於這種失衡的狀況讓那些貴婦貴女們忍不住了,不顧形象地一捶桌子喝聲“著”,公主倒嚇了一跳,但驚嚇過後,忍不住大笑起來。


  最後的勝負板上釘釘,桌麵上但凡活動的資金都到了公主麵前。


  “沒想到出來吃個飯,還能贏個盆滿缽滿,實在不好意思。”公主笑眯眯說,“我今日出門沒帶侍女,這些東西也拿不下,本來就是熱鬧熱鬧的,沒必要真金白銀。各位的首飾,各位仍舊拿回去吧,以後都是一家人嘛,就當我借花獻佛,送給大家的見麵禮吧。”


  她說完,負著手慢慢走開了,頗有隱世高手的風采。留下幾個貴女在一旁感慨:“這飧人公主,有點東西……”


  “胸襟不錯,難怪楚王會看上她。”


  虢國郡主因為一早就暗戀蕭隨,本來吵著讓她祖母做媒的,沒想到被這飧人捷足先登了,心裏正憋著一股火。聽見她們這麽議論,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什麽有東西,什麽胸襟不錯,拿回了自己的首飾而已,瞧把你們高興的!”


  偏頭看那個飧人,她獨自走到鄰水的台階上洗手去了,這黑洞洞的夜,身邊又沒帶一個侍女,不正是下黑手的好時機嗎。


  嬌俏佳人,臨水照花,小手劃拉別提多愜意吧!虢國郡主慢慢走到她身後,盤算著嚇唬嚇唬她,萬一嚇得落水了,再撈上來就是了,好歹挫一挫她的威風。


  越來越近了,越來越近了……看著這背影,真是恨得牙根癢癢啊!忽然惡向膽邊生,原本準備拍打肩的手,調轉個姿勢變成了推。可誰知道就在她發力的那一瞬,公主居然讓開了,結果悲劇了,虢國郡主收勢不住一頭栽進了水裏,轟地一聲,激起了好大的浪花。


  公主站在台階上,滿臉的單純震驚,大聲呼救:“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好在殿前的內侍多,郡主至多喝了兩口水,就被撈了上來。


  落水的貴女,看是沒法看了,頭發散了,胭脂花了,水蘿卜一樣豎在那裏嚎啕大哭。


  外麵的動靜引得殿裏喝酒的人紛紛出來觀望,郡主在所有人麵前丟了醜,哭得愈發厲害,指著公主道:“是她!是她推我下水的!”


  一瞬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公主身上,公主紮紮實實感受了一回人心險惡。


  “我推你幹什麽?你落水,我第一時間叫救命,早知道被你反咬一口,我應該看著你淹死才對。”公主氣咻咻說完,見蕭隨走出人群關切地望著她,便立刻朝他奔了過去,委屈地嘟囔,“明明我在洗手,她從背後撲過來,自己一頭紮進水裏,和我有什麽關係!”邊說邊抬袖子給他看,“我要是推了她,自己的袖子怎麽會濕?她冤枉我,王爺要替我做主。”


  蕭隨說不要緊,安撫了她兩句,回身道:“陛下,公主的脾氣臣弟知道,她從不背後坑人,要坑也是明麵上,請陛下明察。”


  公主愕了下,發現到底是當過大師的人啊,替人開脫起來果然有理有據。


  皇帝擺了擺手,“這點小事,何須你大動幹戈在朕麵前陳情。”


  太後的話卻有深意,含笑說:“算了,年輕孩子鬧著玩,不必當真,帶郡主下去換身衣裳重新梳妝就是了。”


  這種方式的打圓場,分明默認了是公主推的。公主自然不服氣,正要反駁,蕭隨卻暗暗拽了她一下。


  “公主殿下天資聰慧,正直端方,絕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做出這種蠢事來,臣敢打包票。她是膳善人,對她心懷成見者數不勝數,但既然是陛下賜婚,臣就要敬重她,不讓她平白受委屈。今晚的家宴上鑊人太多,和她犯衝,如此臣還是帶公主先行告退吧,免得擾了大家的雅興。”


  蕭隨說完,便拱手長揖準備退群,如此一來眾人詫然了,雖說他少年得誌滿身傲氣,但在出家之前還有所收斂。這回倒好,剃光了頭發,三千煩惱絲沒了,性格也愈發張揚起來,為了女人說走就走,這是色令智昏,還是借機有意和陛下唱反調?


  可是沒辦法,誰讓人家是戰神,要是皇帝忽然駕崩,繼位的小皇帝都得拜托人家攝政呢,就姑且當他色令智昏好了。


  皇帝一徑安撫,“大可不必,這次中途走了,以後的家宴難道都不參加了嗎?七弟是名門閨秀的心頭好,煙雨公主難免受人嫉恨,朕和太後都明白。”


  話說到這個份上,再走也不大好意思,那就勉強留下吃席吧。這回公主再不和他分開了,緊挨在他身旁坐著。帝王家宴,觥籌交錯,有歌有舞還有胡人的雜耍,起先好好的,公主還讚歎天歲皇宮裏的廚子手藝不錯,然而最後一道菜端上來,卻徹底令她崩潰了。


  這是飧人餅,是每個鑊人桌上最後的一道壓軸菜。蕭隨在大宴前就打聽過了,明明說這道菜已經取消了,結果到最後,竟又一次堂而皇之擺上了餐桌。


  公主坐在那裏,感覺身體已經融化了,隻剩一個碩大無朋的腦袋,還在勉強運轉著。她狠狠盯住盤中殷紅的餅子,那味道一陣陣飄上來,熏得她幾欲作嘔,原來飧人的肉被烹飪後,是這樣的。


  他們讓蕭隨娶她,又在她麵前公然吃飧人,這幫混蛋究竟想幹什麽?她心裏攢著一團火,隨時能點燃她的暴脾氣,她想掀桌子,想指著那些不要臉的鑊人叫罵,可是她不能,不能圖一時的痛快,給膳善帶去無邊的災禍。


  “殿下……”蕭隨低低喚了她一聲。


  她抬起眼,眼裏大顆的眼淚凝聚著,看得他心頭作痛。


  為什麽要這樣呢,她無聲地問他,他微微搖了下頭。忍字頭上一把刀,忍過了這一段,總會有討回公道的一天。


  隻是這種低落的情緒,一直圍繞著她,回去的路上她也不願意說話,一個人靠著車窗,茫然看向夜市正熱鬧的街頭。


  “今天難為殿下。”他啞聲說,“以後我再也不帶你參加那種筵席了。”


  有些傷害雖然不是切身的,但能剮殺人的精神,公主的心境雖然總是很開闊,但涉及了膳善,涉及了飧人,她比誰都要一本正經。


  “你要安慰我嗎?”她僵硬地調轉視線,“其實用不著,我知道飧人在天歲就是這種境遇,運氣好的能活命,運氣不好的隻有成為盤中餐。我在想……貴國皇宮的後廚裏究竟養了多少飧人,好想進去看一看……”知道不可能,自己又搖了下頭,“算了。”


  他想對她說抱歉,但他開不了口。車外的風燈斜斜照進來,她的影子投射在他身旁的錦墊上,他猶豫了下,將手移過去,在那輪廓的邊緣輕輕觸摸,然後翻轉手背,讓她的影子落在他掌心。


  竊竊的,不為人知的一點小動作,她並不知道。他的心慢慢升起來,升到喉頭,仿佛呼吸略用力些,就會把心呼出來。


  公主還在沮喪著,一路垂頭喪氣到了府門前,然後垂頭喪氣下車。綽綽和有魚上來攙扶她,她搖了搖頭,一個人搖搖晃晃登上眠樓,往她的臥房去了。


  蕭隨的目光追隨她,不敢現在去打攪她,也許睡上一夜,明天就會好了。


  他在院裏的紫荊樹下站了很久,看著她臥房裏的燈光慢慢暗淡,才轉身走出了王府大門。


  ***

  次日謝小堡主一大早就登門了,階級和階級之間是有壁壘的,他本來覺得江湖又大又酷,在他心裏最最高級,結果皇宮裏舉辦大宴,他卻想盡辦法也混不進去,才知道江湖在權力麵前算個屁。他擔心公主羊入虎口,多情了一晚上,萎靡了一晚上,因此第二天天剛亮就趕到了楚王府,站在眠樓下大聲喊姐妹。


  公主出來的時候頂著一蓬亂發,嘴裏叼著柳條,滿嘴青鹽的泡沫,口齒不清地說“幹嘛”。


  語氣不太好,肯定是挨欺負了,謝邀說沒啥,“來看看你好不好。”邊說邊突破奚官的阻撓,自說自話跑上了樓。


  公主眼下有淡淡的青影,臉色也不太好,他認真看了她半晌,“怎麽了姐妹?是昨晚在宮裏吃癟,還是大和尚對你動手動腳了?”


  這人滿腦子黃色廢料,公主白了他一眼,“那個皇宮,我這輩子再也不要進去了,那些鑊人禽獸不如,除了大師,沒有一個好人。”


  謝邀明白過來了,“你引起蕭家兄弟搶奪了?他們個個都對你垂涎三尺?”


  公主回憶起當時的情景,還手腳發涼,“蕭氏的鑊人個個酒足飯飽,連飯桌上都有飧人做成的餅子,怎麽會為區區一個我,亂了陣腳。”


  謝邀了然了,難怪她變成了霜打的茄子,原來是遇見了過於殘忍的事。可是這國家運轉到今天,弱肉強食已經成了王道,她隻要繼續留在上京,就得不停遭受錐心之痛。


  “所以我說,還是跟我離開這裏,躲得遠遠的,不必和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家夥打交道。大和尚不是慈悲為懷嗎,不是赫赫有名的戰神嗎,隻要他說不願意娶你,皇帝也不會難為他。”謝邀摸了摸自己的口罩,“其實我覺得,我已經能和大和尚一樣,對你做到不動口腹之欲了,不信我把麵罩摘下來試試?”


  公主說別,“我飽受打擊,你別再刺激我了。其實我是舒適圈裏待了太久,忘了鑊人的險惡,這天歲國真黑啊,統治者是一群食人魔,想想真可怕。”


  謝邀說就是,“世上哪還有我這樣和你稱姐妹的鑊人,你是認識了我,才對天歲放鬆了警惕,這麽說來都是我的錯。”


  應該說像他一樣熱愛攬責的鑊人真不多,公主看著他,歎息著在他肩上拍了拍,“姐妹,你吃早飯了嗎?”


  謝小堡主才發現自己是餓著肚子來的,剛才一邊抒發自己的愧疚之情,肚子一邊咕咕叫。


  正想張嘴邀她共進早餐,奚官從門外進來,瞥了謝小堡主一眼,把嘴一瓢,然後徑直走到公主麵前,往她手裏放了個圓圓的罐子。


  公主納罕:“這是什麽?”邊問邊揭開了蓋子。


  裏麵裝的全是粉末,謝邀悚然,“你家王爺什麽癖好,給人送骨灰壇?”


  奚官愈發鄙視他了,嘖了聲道:“不懂不要瞎說好嗎,這是我們楚王殿下送給王妃的麵膜粉,用料精細,耗資巨萬,這小小罐,是一村人一輩子的口糧,出手不可謂不大方,殿下快試試吧。”


  謝邀憤憤不平,“一村人一輩子的口糧?楚王簡直是貪官汙吏!”


  公主卻很高興,捧著壇子說:“楚王殿下真是太有心了,看我昨晚不高興,今天就送我這麽貴重的禮物。”


  這時候也顧不上早飯了,隨口吩咐綽綽和有魚帶謝小堡主到街口吃包子,自己立刻準備起來,打算試一試這貴婦級的麵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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