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夢回(1)
“咚,咚咚——”
有人在小心翼翼的用手指的關節處敲擊著門,聲音很悶,動作不算太重,而且似乎是十分有節拍的一短兩長。
屋裏原本閉著眼在小憩的男生聽到聲音,身體本能的就是一個哆嗦,原本靠在牆壁上的腦袋蹭的一下彈了起來。
男生的眼珠子逆時針轉了個方向,表情裏滿是機靈和警覺,眼底滿滿都是戒備。
男生看起來最多隻有十歲出頭,個頭很小,身材更是幹瘦,一看就是營養不良。
湊近點再看,會發現他右眼的眼皮上麵是一層厚厚的淤青,脖子上也有好幾圈像是被人用手勒出來的各種虐待才會有的印跡。
就連他身上穿著得衣服都是明顯比他的身材看起來偏大好幾個碼數,非常不和諧,衣服更是十分破爛,隻是勉強看起來還算幹淨。
聽到屋子裏的動靜,門外的那人立刻附身趴在門上,小聲的說道,“是我.……”
原本還滿是防備表情的男生聽到門外那人的聲音以後眉頭跟著一挑,麵上的表情來來回回的變了好幾次,從震驚到不可思議,再從驚喜到揣度不安,短短幾秒鍾,他的心情就跟著大起大落了好幾次。
他艱難得站起身,但還沒走幾步,就因為磕磣,雙膝一軟,險些直接跪地。
男生扶著牆,再一次站起來,冷冷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腿,眼底一片刺骨的冷意。
他穿了一條肥大的棉布褲,褲子擋住了他兩條瘦到幾乎隻剩骨頭和□□骨的肉,但隻要把他的褲腿拉起來,就能清楚地看到兩根跟棍子一樣,一折就斷的腿。
男生眯了眯眼睛,想到自己的腿上那些被打得不忍直視,肌理幾乎腐爛的肉,就有些作嘔。
太醜陋了,等會兒不能讓他看見……
想到這兒,男生強裝鎮定,努力調適自己的站姿,忍著劇烈的疼痛,盡可能的像一個正常人走路。
走到門口以後,他的手剛放到門把的開關上麵就又頓了頓。
像是想起了什麽,慌不擇路一般得反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和自己淩亂的頭發,又重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衣服,生怕有哪裏不整。
確定無誤後,他把自己的背挺得老直,然後才伸出手去開門。
“你終於開門了。”門外的青年看到男生開了門,懸著心一下子就放了下來,鬆了一口氣。
“我差點以為你發生什麽事了。”沈熙白皺了皺眉頭,打量了一遍男生的全身,又有些不放心的上前一步,直接上手摸了摸他的臉,肩膀和手臂。
“他今天有沒有打你?你的傷沒有加重吧。”沈熙白眉頭皺得更緊,人也湊得更近,仔細的打量著男生的全身。
男生眼睛裏的暗光閃了閃,哪怕對方的手恰好碰到了自己身上全新的傷口處,他也仍舊麵不改色,更沒有因為疼痛叫出聲。
“沒有。”男生下了一眨眼,表情很是真誠。
不僅如此,他甚至無所謂的笑了笑,露出自己的牙齒,還能隱隱可見裏麵的虎牙。
沈熙白看到男生還在笑,便鬆了一口氣,信了他的話。
然後伸出手,摸了摸對方的腦袋頂,順了一把對方的呆毛,輕聲說道,“沒事就好。”
沈熙白比男生高出了五分之二的身子,每次跟對方說話,沈熙白都會下意識的蹲下來,跟對方平視。
這次也不例外,沈熙白直接蹲了下來。
男生眨了眨眼,眼睛烏溜溜的,像一潭深水,但又很亮,眼底好似有星辰一般,閃閃發光。
尤其是笑著的時候,男生的星眸顧盼生輝,嘴角勾起,露出有些尖利的虎牙。
隻有在他笑著的時候,男生看起來才像一個十多歲的孩子,而不是死氣沉沉,宛如一具沒有生命的屍體。
所以每當男生笑的時候,沈熙白都會說同一句話。
“你笑起來的時候,真的很治愈,讓人覺得非常溫暖。”
每次沈熙白一說完,男生的笑容會笑得愈發的深,甚至看得沈熙白有好幾次都晃了心神。
說完,沈熙白從自己的懷裏掏出一團黑不溜秋的東西。
那個東西似乎還有些燙手,沈熙白左手接著右手來回抓了好幾次,才穩穩當當得放到了地上。
沈熙白也順勢盤腿坐在地上,男生也坐下來。
“這是什麽?”男生眨了一下眼,從來沒見過這個玩意兒的他有些不明就裏的問。
沈熙白咧嘴,笑了笑。
“這是土窯烤雞。”
男生歪了歪頭,繼續盯著沈熙白手裏的東西,抿了一下唇,沒有說話。
他從來沒有認真的吃過一次肉,唯一一次他吃肉,還是他撿了那個老男人丟在狗盆裏吃剩的骨頭,帶著好奇,他吞下了沾有男人唾液和狗口水的骨頭。
很難吃,非常難吃。
那個味道,他到現在都記得,惡心到想吐,讓他隻要一想起那個畫麵,就有些神經性作嘔。
從此,他再也沒吃過肉。
男生有些沉默,沒有說話。
沈熙白用手輕輕掰開包住烤雞的荷葉。
荷葉的外層被烤得有些發黑,掰開荷葉以後才能探見裏麵的鮮美的肥肉,肉的表皮還有一層很厚,被分解出來的油,撲麵而來的,就是一股很香的肉味。
沈熙白將雞肉撕下來,直接伸手遞到男生的嘴邊上,接著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吃吧。”
男生沒有猶豫,直接張開了嘴,咬了上去。
在他心裏,就算對方給自己喂的是毒藥,他都會毫不猶豫的吞下去。
畢竟……
他是不一樣的。
隻有他是不一樣的。
沈熙白看了一眼整個房間的陳設布局,又看了一眼小口吃肉的男生,心裏麵又多了幾分不忍心。
其實這根本就不是房子,是用來喂豬的豬圈,就是多了個門,多了幾堵牆。
他一進來就能聞到屋子裏經久未散的豬屎臭味。
地上也全是枯草,勉強堆出了一個容得下人睡的草鋪。
男生敏感的感覺到了沈熙白的眼神,眼珠子又跟著轉了轉,拿著雞肉的那隻手,微微的顫抖了一下。
沈熙白收回眼,盯著男生,不在意的笑了笑,“怎麽不吃了?不好吃嗎?”
男生搖了搖頭,垂下眼睫,聲音十分縮,但說得異常得堅定,“沒有,很好吃。”
真的,很好吃。
沈熙白這才鬆了一口氣。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麽,笑了又笑,“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男生咀嚼的動作頓住了,眼珠子也不轉了,整個身體都跟僵住了一樣。
他在原地足足僵持了好一會兒,才把頭一下埋得更低,悶悶的說道,“我沒有名字。”
沈熙白一愣,看著麵上男生神態上的變化,不由心口一緊。
然後又有些不確定的問道,“那你知道你姓什麽嗎?你不是跟你父親一個姓嗎?”
男生埋下的眼睛閃過一絲狠絕和厭惡,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聲音都變得嘶啞,但他似乎很不願意讓沈熙白注意到自己情緒上的變化,把頭埋得更低,隻是悶悶的說道,“我不是他兒子。”
他的父親是誰根本就不重要,嗬。
沈熙白的聲音一下就被哽得卡在咽喉處,他看向男生的眼神更加有些無法形容的悲涼。
難怪.……
他就說,哪個父親會像對畜牲一樣對待自己的兒子……
不對!人類明明除了在宰食畜牲的時候才會動粗,平時好吃好喝的各種供著.……
男生過的日子分明就是連畜牲都不如。
住的是豬圈,吃的是豬食,白天還要在田裏幹活,遭到這個村子裏的其他人的鄙夷和毆打,回來還要被那個老男人虐待.……
日複一日。
想到這兒,沈熙白氣得牙齒發出咯咯咯的聲音。
他其實知道自己是在做夢,但是這些夢也太真實了,沈熙白每次“睡美人症”發作,都會陷入很長時間的昏睡。
夢裏的一切都是那麽的真實,他可以摸到,看到,聽到,聞到,就連吃的東西都可以嚐到味道。
但或許也正因為是夢的緣故,他在這個夢的時間非常跳躍,在沒有意識的過程裏,眨眼之間,時間就能過去一天,甚至一個月。
他還能憑借自己的意念變出一些東西,就比如他給男生準備的土窯烤雞。
可即便他知道他現在身處夢境,他也仍然無法把麵前的男生當成虛幻的存在。
沈熙白努力的調適好了自己的呼吸,深吸了一口氣,試探性的問道,“那我給你取一個名字吧。”
男生愣怔了一下,嘴唇翕動,然後蹭的一下猛抬頭,他臉上的肌肉還有緊繃,像是有什麽情緒在慢慢的醞釀著,瞳孔都在顫抖。
兩人就這麽對視了一秒,兩秒……
男生突然又扯出了一抹笑,露出自己的虎牙,笑得一派天真,眼睛裏麵的光閃爍得愈發強烈。
終於,他嘶啞著聲音,回答道,“好呀。”
沈熙白驚喜的眨了眨眼,想說點什麽,男生卻搶先一步又說道,“那我,可以跟哥哥一個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