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劫難-8:學醫
深秋午後的陽光還是有點熱,但已經不像夏日那樣刺眼,小鎮街上行人的穿著也有點怪,有的人還穿著夏裝,有的人已經裹得嚴嚴實實,但穿的多的似乎也不熱,穿的少的看起來也不冷,各走各的似乎誰也沒有覺得不對。
小鎮處在大路邊上,交通十分便利,鎮上雖算不上繁華,但雜貨、吃食、裁縫、醫館、鐵匠、木匠等等各色行業都有,不光鎮上的人,十裏八鄉的人都會在這裏來趕集,各取所需,使這個小鎮也顯出一些興旺之色。
“秦”記醫館在小鎮主街的中部,算是小鎮上最大的醫館,郎中秦先生也是遠近有名,他不光是醫術好,也是個好心人,富人家看好病願意多給些酬謝他也就收了,窮人家要是一時沒錢藥費能賒那也就賒著了,哪天有錢了他就收著,就算是有個一年半載沒還上他也不去追究,要是有病了他還是照樣看。他常說,醫者父母心,救急和救病也是差不多的。鎮上還有兩家小醫館,價錢也比他這裏便宜,但他這裏還是人要多一些,窮人富人都有,更多是衝著他這個人來的。
在翁銳倒在朱山他們土窯前麵的那個晚上,為了便宜朱山是先去央求那兩家小醫館的,但人家一看一個叫花子半夜敲門,路還不近,都推脫不去,最後沒辦法朱山才找到“秦”記醫館,秦先生也有遲疑,但架不住朱山央求,動了惻隱之心,最後不光去了,當他得知翁銳隻是一個路過之人,連出診費也不收了,就算是藥費,也是收的極為便宜,他確實也是被這位善良小叫花子的行為感動了。
來到這裏,翁銳也是非常感慨,要沒有這位郎中秦先生的及時施救,他到底會怎麽樣都不知道,他這一去不知會是什麽結果,不敢奢望回來報恩,但這救命之恩還是要感謝的,哪怕隻是看上一眼,說一聲簡單的謝謝。
“秦先生好,晚輩這裏有禮了。”翁銳進得醫館,看見一位郎中坐堂,五十歲左右的年紀,留一撇小胡子,雖然有些瘦削,但精氣神很足,保養得很好,根據朱山的描述,應該就是給他診病的郎中,所以翁銳深深一禮。
“這位小哥,這可不敢當,您是……”秦先生看到翁銳彬彬有禮其貌不凡,趕緊起身還禮。
“哈哈,秦先生,是我。”朱山在後麵叫道。
“哦,哦,”秦先生看到小叫花子,哦了兩聲,恍然大悟:“你就是那個小叫花子?”
“對呀,是我,”朱山道:“我這位哥哥已經大好了,要來謝您。”
“原來得病的就是這位小哥啊,”秦先生道:“恕在下眼拙,那天天黑,我還真是沒看太清楚。”
“謝秦先生救命之恩!”翁銳再次深施一禮。
“小哥你這就客氣了,”秦先生道:“我隻是舉手之勞,要謝你就要謝這位小兄弟,你們萍水相逢,他對你能這麽用心,倒是在下有些慚愧了。”
“先生哪裏話,”翁銳道:“要不是先生施救,恐怕今天已經沒有我了。”
“好啦,不說了,”秦先生道:“這位小哥你先坐下,我來給你看看恢複得怎麽樣了。”
翁銳也不推脫,直接坐到診病的位置,秦先生看了他的臉色舌苔,又珍了他的脈象,嘴裏念念有詞:“好生奇怪!”
“先生,有什麽不對嗎?”翁銳問道。
“這位小哥莫非練過武功?”秦先生道。
“是練過一些粗淺的功夫。”翁銳道。
“嗯?”秦先生搖搖頭:“這可不是什麽粗淺的功夫,敢問小哥你練的是哪們功夫?練了多長時間?”
“是一些道家入門的功夫,”翁銳道:“練了大概有五年了。”
“這就是了,”秦先生道:“我珍小哥脈象,體質還有些虛弱,但氣血卻很旺,不像個大病初愈之人,要不是這個道家的內功功底,小哥恐怕就好的沒有這麽快了。”
“秦先生,我這次到底得的什麽病啊?”翁銳問道。
“急火攻心加外感風寒,”秦先生道:“多虧救治及時,否則就要麻煩很多,要傷了肺經和肝經就不好辦了。小哥是否遇上什麽著急的事兒了?”
“先生真乃神醫,”翁銳不由心生讚歎道:“確實是家裏出了一些變故才會如此,先生竟一眼看透了。”為了不讓秦先生追問下去,翁銳趕緊岔開話題:“先生剛才說的肺經和肝經是不是手太陰肺經和足厥陰肝經?”
“小哥你也懂經脈?”這經脈之學本是郎中醫者鑽研的對象,從這麽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嘴裏說出來,秦先生突然來了興趣。
“練功的時候師父教過一些。”翁銳很是謙遜的道。
“那你說說看。”秦先生倒是好奇心十足。
“那我就試試看,在秦先生跟前獻醜了,”翁銳道:“人身經脈共有十二條經脈和奇經八脈,這些經脈連接起人身大的穴位三百多個,小的穴位就不計其數,人的氣血沿著這些經脈流轉,在各個穴位轉折或交互,血脈滯則身體有病疲弱,血脈暢則身體康泰強健,血脈宏身體則顯奇能……”
在以往的五年中,雖說翁銳腦子靈活,經常想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但總的來說還是按照師父天樞子交給他的築基功法在練,這既沒有什麽花俏,也很難在人前賣弄,他自己也把這些沒當回事,今天趕在這裏,經秦先生一問,他竟然可以講出很多道道,什麽經脈和五髒六腑相應啊,什麽體內五行相生相克啊,什麽同一經脈陰陽兩相啊,重要穴位的位置和感應啊等等,竟然還順便帶出了很多修煉的法門,到最後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會知道的這麽多。
“哈哈哈,妙啊,”秦先生歎道:“我研醫行醫半輩子,醫書也是讀了無數,倒是第一次聽說這樣神奇高深的經脈修習之學,真是受教了,後生可畏啊。”
郎中秦先生還真不是在捧翁銳,他也沒有這個必要,而是翁銳剛才講的那一番道家內功修習的基礎、原理和法門,不僅暗合醫理,甚至還解開了自己多年思索未解的幾個難題,就算是在醫理上他感覺也是提升不少,捧他既是出於真心,也是對他身後的那位師父和那神秘道家經典的尊重。
“大叔,您是說我銳哥哥很厲害嗎?”朱玉雖說聽不懂,但看到秦先生的神情,那簡直就是對翁銳的崇拜了,她不敢相信,所以趕緊問道。
“小姑娘,你這位哥哥不是一般的厲害,是非常厲害,哈哈。”秦先生也是興奮異常。
“唉,有什麽厲害不厲害的,”翁銳歎了口氣,深不以為然:“有很多事我都解決不了,連養活自己都不行,還談什麽厲害。”
“嗯,”秦先生沉吟了一會兒點點頭道:“我這裏倒是有個想法,敢問小哥尊姓大名?”
“不敢,”翁銳趕緊行禮道:“晚輩翁銳,這位是我的兄弟朱山,我叫他山子,這位是我們的妹妹朱玉,我們叫她玉兒。”
“我這裏有個想法,”秦先生倒顯得有點忐忑:“幾位是否願意留在我這裏學醫行醫?”
“你說我可以學醫?”現在輪到翁銳吃驚了。
“當然可以了,”秦先生道:“以翁家小哥的資質悟性,三年時間必有大成。”
“三年,三年,”翁銳喃喃道:“三年太久了,我等不了那麽多時間。”
“那你能待多久?”秦先生道。
翁銳想了想,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道:“三天。”
“三天?”秦先生驚道:“三天能學到多少東西!”
“那我隻能等辦完了事再回您這裏來學醫了。”翁銳也不無遺憾的道。
秦先生現在真心有點糾結,醫道之學既是他的家傳,也是他後天的努力。他們家原來也就是個普通土郎中,看點小毛小病還可以,大的病接都不敢接手,到了他這一代,由於他的悟性與努力,總算上了一個大的台階,在當地熬出了一些名氣,但由於眼界的的限製,能夠提升的還是很有限,翁銳的一番養生修煉理論讓他如撥雲見日,看到了醫道的一個更高的境界。這孩子的基礎、修養、悟性都是極難得的,如果放棄掉了,他可能這一輩子也不會找到這樣的傳人了,盡管不是自家人,但現在他已經顧不上這些了,使他的醫道能夠傳承和提升是他很久以來的一個願望,如果能夠收這孩子為徒,他將來定可以青出於藍,名揚天下,成為一代名醫。
“罷了,”秦先生也像是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心,鄭重對翁銳道:“三天就三天,你可願拜我為師?”
“晚輩求之不得!”翁銳答得很幹脆。
“好,我們現在就行拜師禮去!”秦先生說完,就拉著翁銳就往後堂走。
在秦家後堂,夥計家人已經把香案擺好,先是秦先生給秦家祖宗上香叩拜,再是翁銳上香叩拜,最後是秦老先生在堂前坐定,翁銳恭恭敬敬跪倒在前,三次叩首畢,接過一杯熱茶雙手奉上:“師父,請喝茶!”
“哎!”秦先生答應一聲,笑容滿麵,端起茶來喝了一口。
“太好了,恭喜銳哥哥。”朱玉搶先向翁銳祝賀。
翁銳是念過書識過禮的,他非常明白,現在還不是自己接受祝賀的時候,他再次跪倒拜過師娘畢氏,拜過師姐秦無雙,也和師妹秦貞小師弟秦元見過禮,這才歡心鼓舞的和大家招呼說笑。
“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你現在就跟我去學,”秦先生之所以這麽急著行拜師禮,就是為了盡快給翁銳教導:“現在就去珍堂前跟著我看,空了我再給你說。另外山子和玉兒這倆孩子這兩天也留在醫館,跟在藥房學學認藥配藥,以後也好給你打個下手。”
“謝謝師父。”秦先生看中的是翁銳,能收留這倆孩子也完全是出於一片善意,翁銳趕緊道謝,朱山朱玉也趕忙道謝。
就這樣,翁銳留在了秦家醫館,秦先生從“望”“聞”“問”“切”的基本原理講起,到每一步問診的核心和要點;從每一種脈象的特點感覺,到不同情況下的切脈手法;從每一味藥的藥理藥性,到君臣配伍和劑量把握;從每一種典型病症的用藥重點,到特殊藥品的衝突和忌諱;從不同年齡、不同性別、不同體質、不同症候等的特點,到陰陽平衡、泄補相宜等的辯證施治;從藥食同源,到治養平衡;從經脈穴位與病理的關係,到認穴施針的手法和要點;從人身體各部位的結構特點,到推拿按摩的角度和勁道掌握等等,師父講的細,徒弟聽的真,除了吃飯睡覺,幾乎就沒有停歇。
有病人來了,先是師父秦先生看過翁銳再看去尋找感覺,後來就成了翁銳先看師父秦先生後看去糾正哪裏不對,沒病人來翁銳就一邊聽師父講解,一邊在自己身上比劃摹揣,更多的時候是把朱山拉過來驗證,如癡如狂,家裏的大小人等和夥計都被他珍過多回,他自己身上的針眼不說,朱山最後一看見他就跑,幾次都快被他弄得暈厥過去,倒是朱玉願意給他練手,但他在朱玉身上又下不去手。就這樣,三天下來,翁銳已經學得有模有樣,進境很快,連師父秦先生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這兩天朱山朱玉兄妹兩人也都像變了個人似的,第二天就換上了新衣服,沒黑沒明的鑽在藥房和後院藥劑炮製間裏,野地裏長大的孩子認藥不難,但對於這些藥采回來如何炮製他們是一點概念都沒有,好在這兩人都極為聰明,盡管是個叫花子出身,盡管是不認識字,但基本的一些常用藥的製作他們都已經學會了,特別是朱玉,對於這些操作似乎有著特殊的敏感,一看就會,從不學二遍,看來他們也是用了心了。
三天的時間過得很快,到後麵翁銳已經快沒心思了,他是硬壓著自己靜下心來,這點師父秦先生也是看在眼裏,到第三天晚上,他也不再教他了,吃過晚飯就叫他好好睡覺,明天好上路遠行,但翁銳卻睡不著,還是找師父聊了很久,包括他家裏所發生的事,他覺得,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他不應該對他們有所隱瞞。
要走了,翁銳心裏也極為複雜,他很早起來,給師父打水沏茶,幫師娘準備早飯,幫師姐整理藥房,甚至還會去陪剛剛醒來的師妹師弟說說話,這兩天,除了師父,他覺得都沒有和其他人怎麽交流過,心裏不免有些愧疚。師姐秦無雙的話不多,是生怕打擾到了他,但卻為他默默地做了不少事,他看著她竟不知說什麽好。
吃過早飯,他們整理好行裝,師父秦先生拿出一盒銀針和一遝他自己積累的單方道:“我們師徒一場,盡管隻有三天,也不知以後能不能見,為師就送你這麽兩件禮物,但願它們將來能造福蒼生。你的經脈修為在為師之上,病理診治之法我也隻能教你這些了,醫道無涯,將來就靠你自己修行了,但你永遠要記住,醫者良心,醫者善心,醫者惠心,救人如救己,人命大於天。如能這樣,也不枉我們師徒一場。”
“師父放心,徒兒記住了。”翁銳鄭重點頭。
“銳兒,”師娘畢氏道:“這回出去,要是找到你家人便好,要是找不到,你就回到這裏來,這裏就是你的家。”畢氏說完自己先眼淚汪汪起來。
“銳兒記住了,您也要多保重。”翁銳也動情道。
“這是師姐給你的禮物,”秦無雙拿出一本新書《神農本草》,那是她幾個晚上幾乎沒睡新抄出來的,家裏的那本雖說舊了但也要用,她要大翁銳兩歲,心思還是比較細密,知道這幾天要想學會所有的東西是不可能的,他就把父親奉為寶典的醫書給翁銳抄了一份,讓他以後自己鑽研有個根據:“師姐的字不好,師弟不要取笑,嗬嗬。”
盡管秦無雙在笑,但眼裏的淚水也在飄,翁銳拿著書嘴角抽動,隻說出兩個字:“師姐……”
“好啦,好啦,別耽擱啦,快上路吧。”秦先生擺擺手道。
翁銳再次跪倒在地,朱山和朱玉也跟著跪下,三人重重的磕了幾個頭,翁銳站起來道:“師父,師娘,師姐,貞兒、元兒,我們走了。”
翁銳說完,他猛地一回頭,他不願師父一家人看到他的眼淚,快步向前走去。
“雙兒姐姐,我走啦。”朱玉拉著秦無雙的手道。
“玉兒妹妹,照顧好哥哥。”秦無雙道。
“我會的。”玉兒會心一笑。
在朱山朱玉兩兄妹不斷回頭招手的過程中他們漸漸走遠,實在忍不住的翁銳放聲哭了起來,哭聲中,他似乎聽到師父秦先生一聲重重的歎息。
兩個月不到,十萬字了,業餘寫寫已經很不容易了,情節也慢慢入境,要是哪位書友看到了,不妨點個讚,投個票,評論幾句,鼓勵一下,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