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轉機-1:京城小神醫
翁銳他們來長安已經一個多月了,時令已經進入了寒冬臘月,這對他們的挑戰也越來越嚴峻,別的事情不必說了,但他們每天必須麵對三件事,找吃的填飽肚子,找人打聽消息,找地方睡覺過夜。
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日難,真正走出家門才知道家的可貴,才知道有家是多麽的不容易。不管是高屋大宅,還是幾間茅屋,那都是可以避風擋雨,可以填飽肚子,可以相互安慰的地方,再苦再累再餓,大家都一起承擔,家沒了,一個人就像隨風飄蕩的樹葉,飄到哪裏算哪裏,還要被人踩,被人踏,甚至被人蔑視。
諾大的長安,人很多,沒有幾個你認識的,更別說有誰會關心你,房子也很多,但沒有一間是屬於你的,到處是酒肆飯館,但哪個都得要錢,沒錢連口湯都沒有。在這種環境下,翁銳對江湖有了更深的理解,你可以豪邁的擁有江湖,沒人和你爭,但卻沒人會給你吃,給你穿,給你住,一切都還要靠自己。
而對朱山來說,這一切太正常不過了,在以往的每一個夏天每一個冬天他都是領著妹妹這麽過的,盡管前一段時間跟著翁銳過了一些還算體麵的日子,但就算重新回到原來的生活他也沒有什麽好怨的,他過得依舊快樂,依舊是那麽沒心沒肺。
自從跟著翁銳學了三招兩式之後,偷人家搶人家飯館裏吃的東西,被人家抓住他是不敢還手的,就算是偷了快饅頭被人打得鼻青臉腫他依舊是那麽興奮,那麽有成就感。但要是去和其他叫花子搶人家扔掉的東西他比誰的手都快,搶不過還敢動手打人,簡直都快成了一個小霸王。
朱玉比以前更瘦弱了,好在有朱山這麽個哥哥,啥東西都能撿來,盡管身上的衣服不是很好看,但總算凍不著,吃的東西雖說不是很好,並且不一定每頓都有,但也不至於餓死,這些她都很知足。有兩個哥哥陪著,她依舊很快樂,非常懂事,從不提過分要求,唯一她不肯放棄的就是要翁銳每天教她幾個字,在這方麵要比他的哥哥朱山強太多了,不光是一些日常用的字,就連翁銳那個學醫的秦師父送的藥方上的藥名她都快學全了,她說要是銳哥哥哪天給人看病,她都可以像秦無雙秦姐姐那樣給人配藥了。
但對翁銳來說他有點難以接受,甚至是難以忍受。他身上有朱山不知從哪裏弄來的破棉衣,每天還要吃他不知是討還是偷或者是搶來的各種吃食。他也想去討飯,但朱山堅決不讓,說不能讓翁銳丟他的人。在朱山看來,翁銳根本就不是這號人,他是要做大事的,他是要成為江湖豪俠的,怎麽可能去做這種事呢,要有時間隻要給妹妹朱玉教好字就行了,一切由他來管。
在翁銳想來,朱氏兄妹是跟著他出來的,他也是為了感恩這兄妹救了他的命才帶他們出來的,他不想讓他們過有今天沒明天的日子,但到了這裏,他卻什麽也做不了,甚至還要連累他們,他深深地感到自責和慚愧,感到自己沒用。
在這段日子,每天他都會去廷尉府門前的告示欄裏查看,始終沒有看到關於他們家人的消息,他有時還要跑到幾個城門口去看,那裏也一樣沒有消息,他知道會是這樣,但他卻忍不住,到最後也隻好用老叫花八爺的方法安慰自己,也許沒有消息對他的家人來說就是最好的消息。
路跑熟了,不再到處亂撞了,翁銳的時間倒是多了起來,在朱山出去打食的時候,他會帶著朱玉到人少清淨的地方練功,木劍被天靈子砍折了,他就自己重做了一柄,盡管比原來那柄差多了,但總算可以用來練功。而原來的那柄斷劍他把它包裹起來依然帶在身上,這是他永遠的一個念想。
秦師父教他的醫術始終未敢放下,一有時間就去鑽研,這段時在這方麵倒是進鏡很快,這也得好好感謝朱山把他帶進叫花子窩的緣故。
天氣越是冷,想城隍廟這種地方晚上叫花子就越多,這些人餐風露宿,缺衣少穿,很容易得病,在翁銳偶爾給一個小叫化治過急病之後,所有大小叫花子的病都來找他,有些要吃藥的,大家一起幫忙解決,不用吃藥的他自己直接搞定。不管是先前在一起的,連後來不認識的都找他來看病,他依舊是來者不拒,分文不取。有的人過意不去,要把他們討到的吃的穿的給他,翁銳一一拒絕,他太知道這些破爛、碎食的重要性了。
在這裏麵老叫花八爺也是給了他很大的鼓勵。開始是一些小毛小病,他還有膽子給人家看,要是一些大病他就有點猶豫,萬一看不好或者把人看壞了怎麽辦?老叫花八爺告訴他:這些做叫花子的都是賤命,碰到一個能看病的已經是神人城隍爺保佑了,盡管大膽去看,看好了是他們的造化,看不好看死了,老叫花明天帶人把他拉到城外埋了就是。這每年冬天,死的叫花子也不止一個兩個,沒人會去關照這些。
有了八爺的鼓勵,翁銳也慢慢的放開了,管他什麽病,自己都敢上手去看,秦師父所教的看病望聞問切的要點和技巧,認穴走針的手法和力道,土方和驗方的結合使用等等,給他提供了無數個練習的機會,一有疑難,他都會去查看學習師姐秦無雙給他抄寫的《神農本草》,加上他本來就有“靈樞經”的底子,對探查脈象越來越得心應手,治好的大小叫花子也越來越多,“小神醫”的名號不脛而走,他的地位也越來越高,每天晚上城隍廟角落老叫花八爺旁邊的位置都沒人敢跟他搶,當然朱山朱玉也跟著賺了不少便宜。
盡管現在翁銳看病的手法越來越熟,對看病也越來越有信心,但要想憑看病掙錢養活自己,還不是那麽容易的事,就算是看著別人有病,想幫別人看看,但有誰會相信一個叫花子能看病呢,屢次碰壁,不但沒賺到錢,還挨了不少罵。
一天午後,翁銳和朱氏兄妹沿著城內的一條河溝慢慢地走,他的情緒很是低落,他們剛從廷尉府門口回來,還是什麽都沒有看到。來長安都快兩個月了,家人的消息一點都沒有,他不知道這樣耗下去會怎麽樣,他也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做。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陣呼天頓地的哭喊聲,似乎還圍了不少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看到有熱鬧看,朱山就呆不住了,說了一聲“我去看看”,就撒腿往前跑去,朱玉小姑娘也很是好奇,期盼的眼光看了翁銳一眼,本來沒心情的翁銳也不覺加快了腳步。
到了跟前,已經有一大群人圍著,裏三層外三層的議論紛紛,搖頭咂舌,扼腕歎息,翁銳擠進去一看,有一位男人和一位婦人在裏麵哭天喊地,旁邊還有一位八九歲的小姑娘也跟著哭,婦人攤坐在地上,手裏抱著一名五六歲的男孩,孩子渾身濕透,滿臉發紫,看樣子已經沒了氣息。
“這是怎麽啦?”翁銳問旁邊的一位大叔。
那位大叔很嫌隙的看了翁銳一眼道:“這還用問,掉河裏淹死了唄,去去去,你一個叫花子看什麽看?”
原來是小孩子一個人在河邊玩耍一不小心掉了進去,等路過的人看見把他救起,已經過了很長時間,救起來的的時候已經沒有了呼吸,聞訊趕來的父母和姐姐一看沒了呼吸就慌成一團哭倒在地。
翁銳也不理他,衝上前去一摸小孩子的鼻息,確實已經沒有了呼吸,他再一摸孩子的手腕,盡管已經冰涼,但還能感覺到微微的脈象,他一伸手就要從那婦人手上把孩子搶過來,一下自就被後麵衝上來的兩個男人把他拽開。
“你要幹什麽?”男人喝道:“你個小叫化再胡鬧把你也扔進河裏去。”
“這孩子還有救!”翁銳掙紮道。
“就你一個小叫化還會救人?!”拽他的男子喝道:“又想騙吃騙喝是吧?”
“誰騙人了,我哥哥就會救人!”朱玉在一旁不幹了,上去跟拽著翁銳的兩個人撕扯:“快放開我銳哥哥。”
“他是小神醫,”一個旁邊看熱鬧的叫花子道:“我們認識他,全城叫花子的病都是他給看好的。”
“真的?”那個男子還在問,孩子的父親已經跪倒在翁銳前麵:“求求神醫,你要救活我的兒子,我願意把我的家產全部給你,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那兩位男子將信將疑的把手鬆開,翁銳也不解釋,直接上去從婦人手上抱過孩子,一根手指在孩子嘴裏一探,摳出一些雜物,將孩子沿河邊的緩坡俯臥放平,兩手重重的在孩子的背部按壓,隻按了兩三下,孩子的嘴就吐出一些汙水,他抬手掏了掏孩子的嘴裏,繼續俯臥按壓,數次之後孩子嘴裏又吐出一些水,翁銳將孩子放平仰臥,深吸一口氣,捏住孩子的鼻子嘴對嘴往孩子嘴裏吹氣,吹完之後再在他的前胸使勁按壓。
這是秦師父給他講過的搶救溺水的法子,但他從來就沒有試過,也不知道管用不管用,現在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好在這一陣子給叫花子們看病把他的膽子也練大了,想到什麽就做什麽,根本就不會顧及後果,還別說,在他數次輸氣按壓之後,終於聽到孩子一聲輕聲的咳嗽,他一探鼻息,感覺到了微微的呼吸。
翁銳迅速脫下自己髒乎乎的棉衣鋪在旁邊的幹燥之處,扒掉孩子身上的濕衣,放到破棉襖上,看到這情形,孩子的父親趕緊把外衣脫掉,緊緊的把孩子包住抱在懷裏給孩子取暖。
“拿銀針來!”翁銳對朱玉道。
朱玉迅速從包袱裏取出那盒銀針,翁銳銀針在手,已經不需要像第一次那樣把一個個經脈穴位要背出來才敢下針,隻是一手拿針,一手去按按穴位,按準了就迅速的施下,他取穴“會陰”、“素髎”、“內關”、“湧泉”、“太淵”等等,不一會功夫,孩子身上已經插滿了十幾根銀針,每插一根針,孩子的娘就一皺眉頭哭一次,幾次之後被孩子的父親眼睛一瞪,嚇得一點聲都不敢發,周圍的的人也都大氣不敢喘,靜靜的看著翁銳施針。
終於,孩子在感到疼痛後有了一次小小的抽動,但還沒有蘇醒,這對翁銳來說是莫大的鼓勵,師父告訴過他,隻要孩子有知覺能反應,說明這孩子就有救了。翁銳不再加針,而是再次將已有的針慢慢的撚動,並不斷的加大力道,嚐試著將自己的內力通過銀針注入到孩子體內,去引導孩子身體裏內息的流轉。
這種做法,秦師父並沒有教他,他隻是自己在練功的時候感覺到每條經脈對全身氣血都很重要,可以通過一點去影響全身,前幾次在幾個叫花子身上他已經偷偷試過,感覺確實有效,這次他就大膽的用在了小孩身上,因為他還不是非常熟練,他需要專心致誌,調動內息也是非常耗費體力,在這大冬天裏沒穿棉衣也是累的滿頭大汗。總算是功夫不負有心人,在他的內力的幾次衝擊下,這個孩子終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翁銳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站在一旁的玉兒趕緊遞給他一塊巾布,他接過來擦了擦汗,慢慢的從孩子身上收回銀針遞給玉兒,玉兒再很小心的擦拭過後收好。這些天翁銳給人看病一直是她在打下手,對這些活她已經很熟悉了。
看著孩子的臉上已經有了血色,孩子的父親抱著孩子放聲大哭,孩子的母親已經拉著女兒跪在地上給翁銳磕頭了,嘴裏還一個勁地說著“謝謝神醫”,“謝謝神醫”。
“嘿,沒看出來,還真有兩下子。”
“一個小叫花子,竟然有這種能耐,真是神了!”
“我說的沒錯吧,他就是神醫!”
……
人群裏議論紛紛,還不斷的有人豎起大拇指,連混在人群中的叫花子們都覺得非常有麵子,平時都被人看不起,這回叫花子也能救人了,服吧,哼!
翁銳也顧不上這些,從地上拿起自己的破棉衣,拍拍土穿在身上,然後對孩子的父親道:“這位大哥,孩子這回已經沒大礙了,趕緊把他抱回去給他暖暖,再給他喝點薑湯,我有事就先走了。”翁銳說完就要走,孩子的父親把孩子遞給他母親,一把拉住了翁銳。
“這怎麽行?”孩子的父親道:“你救了我兒子,我的家產就是你的,我說話算話。”
“大哥,”翁銳道:“我學過幾天醫,隻是略懂點醫術,今天碰上了也是也算是運氣,醫者仁心,怎敢枉圖財物,大家過點日子都不容易。”
“今天說什麽我也不能讓你走,”孩子的父親道:“我們雖說是做小生意的,但還有點家業,怎麽說你也要先到家裏吃口熱飯,剩下的事再說。”
“這個……”翁銳已經有點猶豫,如果人家有錢,讓玉兒吃一頓飽飯也是好的。
“好啦,你們就去吧,也是人家一片心意。”已經有人在旁邊勸說了。
“去吧!真是個好孩子!”
“這麽個小神醫,怎麽成了叫花子,可惜了!”
在眾人的議論聲中,在孩子父親的拉拽之下,翁銳和朱氏兄妹有點扭扭捏捏地跟著這家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