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貨郎走江湖2》
有了樓嵐之前說的那番話, 後知後覺聽懂的芸娘再沒提起一根繩子吊死的話了,並且似乎還腦補了不少,再次出發上路後每次看見陌生壯年男子, 就會秒變鵪鶉緊緊挨著樓嵐。
樓嵐也沒故意嚇唬她, 隻挑著些風俗民情或是路上有趣的所見所聞轉移她注意力。
會城在大夏,隻是個排不上名號的小城,離開茶水鋪子後再走半個時辰左右, 就離開了離小城最近的一個村莊, 放眼望去全是一片草木叢生的荒野, 即便是官道上過上好久都看不見半個人影。
普通老百姓是不能走官道的。
不過官道穿行的地方一般劫匪也不敢逗留,相對來說要安全一些, 加之還能指引方向, 所以官道兩邊經年累月, 已經是被人踩出了兩條黃泥路。
一丈左右的青石板官道旁, 樓嵐挑著擔子不緊不慢地走著,周圍沒人, 芸娘膽子大了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見官道,睜圓了眼睛驚歎:“腳下走的路居然能這麽幹淨!”
樓嵐心說就這還算幹淨?官道雖有驛站的人定期打理,到底比不上現代公路。
當然,他也知道自己這種比較太不講道理了。
樓嵐歎了口氣, 無比懷念在現代世界的日子。
哪怕幾乎每次過去都要為錢發愁。
在對於窮人來說娛樂幾乎為零的時代,樓嵐每天唯一能用來打發時間的事, 大概就是逗芸娘了。
至於練內功心法?已經融入潛意識裏,每時每刻忘記思考都會自行運轉的東西, 哪裏還能用來當作消遣?
“芸娘,我教你練武吧。”這日, 樓嵐坐在路邊的石頭上,看著坐在擔子上彎腰錘腿的芸娘,忽然出聲。
以為他又在逗自己玩的芸娘對他翻了個白眼,絲毫也沒有曾經的溫婉靦腆。
用樓嵐的話來說,就是每日裏風餐露宿的生活,再細膩的女子也要被搓磨成糙婦人了。
他都這麽說了,芸娘覺得自己如果不糙一點,都對不起這番話。
一開始還是懷著逆反心理故作粗魯,等時日一久,不知不覺中就成了習慣,變成了她性格的一部分。
“你能有什麽武功?三腳貓都比你厲害!”翻了白眼不算,芸娘還故意別開臉,用眼角斜他,力求充分表現出自己的不信任。
樓嵐往嘴裏叼了根茅草根,聞言喲嗬一聲,戲謔地看她:“還有三隻腳的貓啊?那你給我看看。”
芸娘被懟得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因為她確實沒見過貓,隻是聽說過這麽一句話罷了。
“不信是吧?”樓嵐在腳邊撿起一塊石頭,左右張望,抬頭恰好有隻鳥經過。
芸娘不明所以,順著他的動作往天上看。
隻聽一聲尖銳的破空聲響起,眨眼間,剛才還好好飛在天上的鳥竟是突然往下墜,剛好就落在芸娘旁邊。
芸娘震驚無比,伸手撿起巴掌大的鳥翻看,發現一枚石子正鑲嵌在它脖子處,一擊斃命,這次是真地對樓嵐刮目相看了。
樓嵐挑眉:“怎麽樣,要不要學?”
芸娘咽了口唾沫,瞪大了眼睛直愣愣點頭:“要學!”
如果是以前還在村子裏,芸娘還沒太多想法。
可跟著樓嵐出來了小半個月,走的路多了,見的人見的事多了,芸娘漸漸就萌發了一點自己太弱的想法。
特別是見過江湖人後,芸娘還感慨過如果自己會武,不說被夫家算計性命時,便是在當姑娘時也不至於眼睜睜看著舅舅一家強占了自己家院子田地,還每日裏虐待她輕視她。
可惜再傻她也知道,江湖人對自己的武藝十分看重,並不會輕易教給別人,更別說她都已經二十歲了,據說練武要從孩童時期就開始打磨。
現在樓嵐忽然說要教她,芸娘才不管他變化太多,一會兒是小貨郎一會兒是地痞流氓,這會兒又是什麽江湖高手,隻要能讓她學個三五招,至少以後麵對危險時還有自救的手段。
樓嵐老神在在地吐掉草根,輕飄飄問她:“要跟我學武藝,就必須拜我為師。”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拜了師你就是我閨女了。所以你是要拜師學藝還是維持現在這樣的關係?”
現在兩人是什麽關係?
雖然還沒有發生實質性的關係,可既然是跟著他私奔出來的,自然就是他妻子。
芸娘幾乎都沒帶一點猶豫,果斷往地上一跪,納頭就拜:“師父!”
一個是自己學本事保護自己,一個是靠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會變化的“夫君”保護自己,芸娘又不是傻子,當然選擇靠自己!
樓嵐失笑,對她的選擇並無半點驚訝。
一開始本就隻是一點女子的心動,後來又經曆了被賣,哪怕隻是情郎“掙錢”的一個手段,回頭還是把她救回來了,芸娘還是產生了“情郎”靠不住的心悸感。
不管是什麽手段也好假的也罷,當時她體會到的絕望無助是真真切切的。
隻要不是腦子有問題的女子,都會有這樣的反應。
相處了一段時日,樓嵐無比確定芸娘並不是腦子有問題的人,甚至性子看起來溫婉靦腆,實際上內心潛藏著大膽放肆。一般女子被夫家逼迫算計小命,傷心會有,但更多的還是會聽之任之,還會給自己找理由。
比如顧全娘家清譽,夫家給了自己安身立命之所,或者想著自己死後也能有個牌坊,讓自己貞潔的美名得以傳揚,等等。
芸娘卻選擇了逃跑,說是逆反心理,不如說她本來內心裏就住著一個離經叛道的自己。
之後樓嵐又總是用逗弄的態度跟她相處,這種相處方式雖然比之前親近,可樓嵐給她的感覺更像是照顧她的家人朋友。
如此這般,原本就微薄的好感心動,自然也漸漸飄散。
樓嵐把水筒扔過去,示意芸娘拿水當茶,行拜師禮。
芸娘美滋滋打開水筒,也不起身,膝行至樓嵐身前,雙手高高舉起來,一雙水潤的杏眼裏全是期待興奮。
樓嵐接過來仰脖子喝了一口,衣袖擦了嘴,塞好水筒,一抬手又扔了回去。
“行吧,現在你就是我徒弟了,當人徒弟呢,首先就從照顧為師生活起居開始,走,把貨擔挑上吧!”
芸娘傻眼,愣了愣,見樓嵐真地背著手溜溜達達走了,也顧不上發傻,連忙站起身拍了拍裙擺,就急匆匆將水筒放回貨擔裏。
樓嵐比芸娘高很多,他挑貨擔時,繩子放得比較長。
芸娘一邊抬頭看樓嵐離開的背影,一邊雙手忙活著將過長的繩子挽起來一截,確定差不多了,一抬手就將擔子挑到了肩膀上,踉踉蹌蹌追趕上去。
說是要徒弟伺候生活起居,其實除了挑擔子,其他的都跟之前沒太大區別。
樓嵐負責找水、打獵、以及確定晚上落腳的地方,芸娘負責生活做飯打掃衛生。
這個世界的江湖,有輕功,有內力,甚至有傳說中練至臻境的真氣外放。
貨擔並不重,裏麵主要是他們兩人的換洗衣物以及幹糧,另外一口小吊鍋,兩幅碗筷,一小包鹽。
貨反而是最輕的,隻是一些在村子裏暢銷的針頭線腦絹花碎布等物,偶爾也在村裏收一些自家織的土布轉手售賣,其中比較值錢的也就幾盒臉頰胭脂。
樓嵐過來之後,已經有些日子沒去村子裏做買賣了,貨擔正是最輕的時候,芸娘除了第一天還不太適應挑擔子,之後很快就適應了。
樓嵐也從自己的金手指裏挑選了一本適合芸娘練的武功心法。
不是每個人都有樓嵐這樣的天賦,也不是每本武功心法都能不挑打坐姿勢就能隨心所欲運轉無阻。
好在芸娘自己心智足夠堅毅,又夠勤奮刻苦,每日裏但凡有空,就會盤腿打坐,晚上更是必定要打坐修煉至精疲力竭才昏睡過去。
如此過了幾日,等到他們抵達有一座小城時,芸娘終於練出了一縷勁氣。
“正好,這次我準備在這裏補充一些貨物,有了內勁,你的力氣就更大了。”力氣更大,自然能挑的東西就更多了。
樓嵐用慈父的眼神包含欣慰地拍了拍芸娘肩膀上的竹扁擔,如此說到。
芸娘扯著嘴角回以假笑。
既然是一名貨郎,樓嵐當然是準備多掙點錢。要說在古代這個環境裏,怎樣才能掙大錢?
自然是往北邊關口走,從內陸帶一些鹽過去,就能從蠻子手裏換得不少好東西。
很多商隊跑一趟,就能賺夠好幾年的錢。
高收益,伴隨著的總是高風險。
樓嵐有武功傍身,並不懼怕,打算著走一趟北漠口,狠狠賺一筆就回來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養老。
從中州的會城出來後,樓嵐就一路往北,繞過了幾個大城鎮,特意選擇在這處名叫洪城的地方暫時歇腳。
洪城本身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可它的州府卻是大夏北方有名的井鹽城市。
在古代,鹽的利益,大得超乎想象。州府那邊樓嵐一個小小的貨郎,當然不敢隨意摻合進去,所以他選擇了繞道洪城,在這邊尋摸著弄點私鹽。
交錢進城後,樓嵐帶著芸娘先在城門口旁邊的屋簷下找到個曬太陽抓虱子的老乞丐丟了幾枚銅板,攀談著了解了一下洪城的大概情況後,才根據老乞丐說的話,找到了一處偏僻卻價格低廉房間幹淨的小客棧。
這也證明了老乞丐沒騙他。
“你先回房間休息,我讓小二給你送兩桶熱水上來洗洗,這捂得,都能吸引來方圓百裏的蒼蠅了。” 樓嵐嫌棄地丟下一句,就轉身準備出去轉轉。
樓嵐身為男子,在野外隨便找處水源,就著皂角就能洗洗,芸娘卻是不敢,隻好一直用帕子勉強擦一擦。
哪怕已經徹底對他沒男女之情了,好好一大姑娘被異性這麽埋汰,芸娘還是氣紅了臉,偏偏又要尊師重道,隻能對著樓嵐離開的背影齜牙咧嘴揮了揮拳頭。
樓嵐隻當沒發現,端著優越感嗤笑一聲幼稚,昂著下巴背著手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