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八章 外袍下的木棍
“瑪卡。”
坐在床中間的維莉,始終注視著瑪卡。
透過那一道道汩汩流動著的紅色霧氣,她可以看到瑪卡的表情似乎有些僵硬,拄著法杖的右手也隨著逐漸用力緊握而微微泛起了白。
看樣子,瑪卡仿佛是在忍耐著什麽一般,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瑪卡”
維莉覺得,自己理應不會知道此刻應該湧起一種什麽樣的情緒的。因為,那些本該屬於她的情緒情感,早已隨著血脈中的詛咒一並封印起來了。
但是,明明封印都沒有解開,為什麽她卻她卻能感到一絲由衷的悸動在心底裏不斷地膨脹開來呢
“瑪卡你、沒事吧”
當維莉第三次開口呼喚起這個名字時,她看到對方終於有了反應。雖然沒有話語上的回應,可對方那略有些凝固的眼神忽而又再次活泛了起來,並緩緩地移向了她這邊來。
而在那之後,約莫是又過去了五、六秒的時間,瑪卡倏然猛吸了一口氣。
“情緒應該回來了吧怎麽就算有了感情,說話也還是這種斷斷續續的腔調麽我記得上回你給我講故事的時候,到後來不是已經變得挺流利了嘛”
他說話的聲音還有點沙啞,呼吸也似是並沒有那麽順暢了。但在說出這些話時,他的語調卻是輕鬆的,甚至多少還摻雜進了一些打趣的意味在裏麵。
隻是,瑪卡握著法杖的手沒有放鬆,關節處依舊泛著些許的蒼白。
“放心,我沒事”他笑了笑道,“坐在那兒等著吧雖然接下來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不過你倒是可以先適應一下找回情緒的感覺。首先嗯,不如先笑一笑吧”
說罷,瑪卡又再次深吸了口氣,接著便從腰間掏出了一個沒有瓶塞的空魔藥瓶,並將其慢慢地放到了身前的地板上。
為了排除不必要的幹擾因素,他沒有用漂浮咒,而是親自彎腰屈膝將它放下去的。
但也不知是不是剛才那種無形的壓力仍然在持續地壓迫著他,以至於他就像是在全身上下都綁上了非常沉重的沙袋那般,每一個動作都顯得格外遲緩。
可即便如此,他的表情卻依然是那麽地平靜,乃至臉上還帶著一絲殘留的笑意。
值得一提的是,在他做這些動作的時候,房間裏那些赤色的氣流並沒有出現一分一毫的停滯,仍舊在規律地湧動著。
床上的維莉在聽到瑪卡所說的話後,頓時輕撫了一下胸口。
是嗎是啊情緒確實又出現了,剛才那絲悸動,看來並不是什麽錯覺。
意識到了這一點的她,不覺便按照著瑪卡的建議拉長了嘴角,將那一抹不知練習過多少遍的笑容再一次在瑪卡的麵前展現了出來。
“以前我不喜歡、練習微笑。”
“為什麽呢”
瑪卡一邊聽著維莉的話,一邊撐著膝蓋重新站直,之後才順勢問了一句。
維莉維持著嘴角的弧度,靜靜地道
“太空洞,有點奇怪。”
“嗯就像是在嘲笑別人”
瑪卡點點頭繼續回應,同時又稍顯吃力地舉起了法杖。
“可能唔,不知道。”
與瑪卡那滯澀的動作相比,維莉輕鬆順暢的微微搖頭便看起來愈發地明顯。兩人雖然同在一間房間裏,卻仿若身處兩個世界。
“既然不知道,那就現在開始想一想吧”
就在瑪卡隨口給了個建議的下一刻,他剛剛舉起來的法杖忽然間顫抖了起來不,那不是法杖在顫動,而是他的手
那一瞬間,這個房間裏就好像是多了一股其他的力量,倏然引動了彌漫在其中的魔力。不知不覺間,似乎有什麽東西被無聲地捕捉到了。
是那些奔湧的紅色霧氣中的一個小顆粒在不停流轉著的霧氣當中,它就如同是洶湧江河中一顆不起眼的水滴,以至於在離開了霧流之後也仍然難以發現。
可是瑪卡卻準確地發現了它。
將法杖輕輕地往回拖移,一道魔力流裹挾著那一粒微小的紅點,在瑪卡的意誌之下慢吞吞地被牽引到了藥劑瓶的瓶口上方,然後默默地落在了瓶中。
“這是一個很不錯的開始,”在做完這些後,瑪卡才再次開口道,“它向我們證明了,至今為止那麽長時間的等待,果然是非常有意義的。”
維莉顯然並不懂瑪卡在說什麽,她甚至都沒有看到那一粒代表了“重大意義”的小小紅點,但這卻並不妨礙她向瑪卡露出更為清晰的笑容。
然而,如果說這是今天的“第一步”的話,在這之後可還有千步萬步在等著瑪卡呢
“那就開始吧”
瑪卡複又伸出法杖,一臉平靜地如是道。
兩、三個小時的時間,在瑪卡那邊無疑是漫長的。然而對於那些依然在聖芒戈呼呼大睡的人來說,甚至都不會感覺到時間的流逝。
當小維克托迷迷糊糊地從睡夢中醒來時,他卻發現這個正作為臨時病房來使用的庫房裏已經稍稍喧鬧了起來。
“嗯,這是到早上了嗎”
庫房並沒有設計窗戶,要是在這裏頭多住上一段時間,就很容易會讓人分不清白天與黑夜的轉變。
而維克托父子,已經有好幾天沒有出去過了
又或者說,他們根本就出不去。
事實上,住在這間庫房裏的,都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被限製了行動的傷患。
有些傷重的這幾天一直都躺著,連吃東西都需要實習治療師或是那幾個年輕的誌願者喂才行;而大多數隻是輕傷的,則基本上都像是被關進了監獄
哦不,貌似這麽說就有點兒太過了以目前的待遇而言,最多也隻能說是被“軟禁”罷了。
就如小維克托,以及他的醉鬼老爹這樣。
“先不提軟禁不軟禁的,至少住在這裏還算有一個好處”小維克托抬起手來捏了捏脖頸,仰躺著暗暗嘟噥道,“那就是醉鬼老爹沒了酒,終於暫時不醉了。”
“醒了那就過來吃東西吧”
突然聽到那熟悉的嗓音,小維克托這才撐著床墊翻身坐起,順便使勁揉了揉他那雙惺忪的睡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遺傳的關係,這對父子雖然和其他住在這裏的人一樣不能出去,卻都表現得有些滿不在乎。
興許,是因為在來到這裏之前就已經確認過家人安全的緣故了吧
“誒,來了。”
朝那個坐在門口木板箱上、大口嚼著麵包的老爸看了看,小維克托總算是從床墊上站起來,趿拉著鞋繞過別人的地鋪走去。
“坐吧今天吃吐司配草莓果醬,那邊還有幹果麥片粥,自己去盛”老維克托說著說著,不禁又嘀咕道,“要說那些巫師也真夠奇怪的,明明忙得不可開交,醫院裏住滿了人。可每天的早餐卻還能翻著花樣來不過味道還真不錯”
“都說是巫師了,用魔法變出來不就行了嘛”
小維克托邊說邊往那放著一鍋麥片粥的木板箱走去,可在他身後,他老爹卻隨即搖了下頭。
“魔法能不能變出早餐來我不知道,但魔法肯定不是萬能的嘿,說不定魔法也一樣會遵守質量守恒定理呢”
若是瑪卡這會兒在這裏,他準會為老維克托的這句話而鼓掌就瑪卡在魔法研究中觀察到的規律來看,這還真說不定是一個正確的猜想呢
可惜的是,他眼下並不在。
“什麽質量守橫、質量守豎的我說老爸,就那件事,你到底打不打算給我解釋個明白了”
這麽些天裏,不管小維克托問上幾回,老頭兒都沒有告訴過他有關他能騎掃帚飛行的半個詞兒。
雖說他覺得那很有可能與自己從未見過麵的母親有關,可隻要老頭兒不說,猜測就永遠不會變成事實。
“我不是說了我不知道嗎”老維克托漫不經心地擺了擺手,跟著便又往嘴裏塞了一大口蘸了草莓醬的吐司,含含糊糊地道,“你還要問幾遍別問了”
“唉”
身為一個孝順的兒子,小維克托還真拿這個不靠譜的老爹沒辦法。
“算了算了那就讓我們繼續住在這兒吧”他無力地抱怨著道,“然後等那麥克萊恩先生不耐煩了,就讓他直接從你那頑固的腦瓜子裏摳出答案來”
“哼,他想摳,我倒是也阻止不了。”老維克托翻了個白眼道,“遺憾的是,他隻能從我的腦袋裏摳出來一把稀爛的腦漿子”
小維克托聽到後,下意識地往自己剛盛上麥片粥的碗裏瞧了一眼白花花的一碗,別說還真像是
“別說了,還讓不讓人吃早餐了”
他正說著,忽然眼角又瞥見了躺在不遠處的一名重傷患者,被包紮得幾乎繞滿了整個頭的紗布裏滲出了大片的血漬。
好嘛這回更沒胃口了等等,那是什麽
小維克托伸長脖子朝那病人的外袍看去,在他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到,那外袍內側似乎有一截小木棍露了出來。
“哦那難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