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千四百四十七章 那個老人
在當年那場事件中，提婭從被騙進修道院到最後又被人成功營救，前前後後其實也就不過十數天。在那段時間裏，她真正見到那位大概是整個案件“幕後黑手”的犯罪者頭領的次數，實際上是屈指可數的。
而其中令她最為印象深刻的，必然就要數那從“黑牢”裏出來的第一次會麵了。
那是一個老人，一個身型微胖、從外表上看起來明明分外慈祥的白袍老人——當時那位老人正坐在一間堆滿了書本的書房裏，當她被拖進來時，老人似乎還沒有在第一時間察覺到，隻是十分認真地透過鼻梁上的無框鏡片默默地翻看一本很厚很厚的書籍。
老人的白胡子被修剪得很整齊，麵色紅潤精神矍鑠。即使身上隻穿著一條白色睡袍，也並不顯得邋遢，反而令他的形象更顯親和自然。
“主人，新來的小家夥已經帶到了——”
“我都說過很多遍了，不要叫我‘主人’，這裏沒有誰是誰的主人誰是誰的仆從。我隻是為了我們共同的理想，而作為一個人生的長輩稍稍引領你們幾年罷了。我已經老了，等我死後，你們就得自己前進了，不是嗎？”
在提婭被很隨意地丟在鋪著地毯的地板上，感受著腳跟、腳踝和小腿等多處刺骨疼痛時，書房裏的另外兩人也正在簡單對話。哪怕提婭沒有特別去留意，卻也能從把她拖來這裏的那人語氣中聽出，對方對眼前這位老人的無比尊敬。
隻是隨即，她便發現那位老人竟不知何時已然從書桌後頭走了出來，無聲地來到了自己麵前。
“唉，這個我也說過了，不要總是這麽粗暴——來到我們這裏的每一個孩子，都與我們曾經一樣不幸，因此我們更是要像對待一家人那樣對待他們。”
老人邊說邊俯下身來，似乎是注意到了提婭腿上的傷痕，他緩緩伸出滿是褶子卻依舊沉穩的雙手，麵帶憐惜地像是想要輕撫。提婭下意識地縮了縮自己那雙已經鮮血淋漓的腿，老人見狀，頓時也就停了下來。
“你叫‘提婭’是嗎？別擔心，沒事的。”
這麽說著，老人忽然就不知從哪兒取出了一支魔杖，朝著某個方向略略一招。下一刻，一個巴掌大的藥瓶便倏地自遠處的角落飛了出來，精準地落到了他的手中。
提婭藏在淩亂劉海後麵的眼睛眨了眨，沒有說話。
“這是治傷的藥，效果不錯，也不會疼……就是愈合的過程中會有那麽些癢，一會兒就好了。”
老人舉著藥瓶在提婭眼前晃了晃，而後才拔掉瓶蓋，示意提婭可以把腳再往他那邊伸過去一些。
那是一瓶白鮮香精，美國聖弗朗西斯魔法病院出品——標簽上都印著呢！即便是進入魔法界才一年、甚至都沒有好好學習的提婭，也知道這是目前美國最好的魔藥品牌，連伊法魔尼的校醫院也都是用的這個牌子。
當然，提婭目前還不知道的是，由於聖弗朗西斯還是以醫院為主，下屬的魔藥研究所產出大部分都隻是內部供應。伊法魔尼作為美國唯一的魔法學校，校內醫務室一直都有份額倒是不意外，然而外人連想要非正常購買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於是在稍微猶豫了那麽一下之後，提婭便選擇了順從對方的意誌，把雙腿重又伸了出去。
不得不說，白鮮香精不愧是治療外傷的特效藥劑，雖然珍貴，效果卻也好得驚人。隻那麽一兩滴滴在傷口上，提婭便看著原本已經血肉模糊的腳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了起來，最後連一丁點兒疤痕都沒留下。
“孩子，你很能忍耐，這樣的傷勢都沒有使你流淚痛呼。看得出來，你或許已經習慣了承受傷痛的感覺……不過這其實並不好，我們不是生來就注定了要背負痛苦的，我們也應該有資格擁有屬於我們的幸福，你覺得呢？”
老人的聲音仿佛有一種魔力，溫暖而平和，既和藹可親又極具說服力。隻是，單純靠那麽幾句話，顯然是不可能這麽輕易就消融掉像提婭這樣的孩子心中的那層堅殼的。
更何況，她還是剛剛才被身旁那個人從黑牢之中粗暴無比地拖出來的！
然而，老人明顯也沒有僅憑三言兩語就獲得提婭認同的打算。很快，他便又話頭一轉溫聲道：
“孩子，我知道現在你心裏肯定有很多疑惑。沒關係，時間有很多，我們可以慢慢地聊一會兒天……我聽卜麗特說了，你是她的新室友艾麗莎從街上帶過來的，和她們一樣也是一個孤兒院出身的無家可歸者——我知道那種身無所屬的茫然無措，因為院裏有很多和你經曆相似的人。不過從現在開始，你可以把這裏當作自己的家，大家都是你我的家人……相信這一點，你在上麵已經有所體會了……”
老人就那樣蹲在提婭的身前，絮絮叨叨地說著。提婭在聽到對方提及卜麗特和艾麗莎的時候，其實有那麽幾秒鍾是想要開口詢問的，不過她的內心在遲疑了一下之後，還是選擇了繼續保持沉默。
而對麵，老人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她那一瞬間的眼神閃爍，繼續輕聲說著：
“……孩子，剛剛你或許已經聽到了，我——或者說是在這裏的我們大家——有一個理想，那就是讓像我們這樣曾有過、或者正在經曆痛苦的人，終有一天能夠徹底擺脫那份不斷糾纏的不幸。
為此，我在這裏接納了很多和孩子你一樣的人，在一起共同生活……隻可惜，創造一時的美好是容易的，你知道的，就像修道院裏那樣。
可是，要讓這樣的生活能夠永遠地持續下去，要讓每一個、每一代的不幸者都能幸福地生活一輩子，這卻太難太難了！
提婭，我看得出來，你是個聰明的孩子，相信你能明白我在說什麽。”
說到這兒，老人原本已經微微露出愁容的臉上忽地容光一閃，突然變成了一種帶著真誠與自信的微笑。
“但是沒關係，”他說，“我已經找到了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