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剖腹

  “抱歉,緒方君,我們隻能送您到這了,接下來的路……您得自己走了。”


  “嗯。”緒方輕輕地點了點頭,“謝謝你們來送我,在離開廣瀨藩之前,我不是孤單一人的……這讓我很開心。”


  “緒方君,容我姑且問一句。”倉永輕聲道,“你有想好在離開廣瀨藩後,你要去哪裏嗎?”


  “這個嘛……還沒有想好,反正先離開了廣瀨藩再說吧。”


  “天下這麽大,不愁沒地方去。”


  “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找到新的容身之所。”


  “反正——”


  緒方抬起手搭在了左腰間打刀的刀鐔上。


  “在這個時代,隻要有刀,哪裏都能去。”


  “哈。”倉永輕笑了聲,“說得也是呢。”


  說罷,倉永緩緩地跪坐在地。


  抬手抓住身上和服的兩襟,然後利落向左右拉開,露出了自己的胸膛與肚腹。


  “那麽……我也差不多要上路了吧……”


  倉永從腰間抽出了一柄懷劍。


  將懷劍出鞘。


  鋒利的刀刃在陽光的映照下,反射出讓人刺眼的光芒,晃得緒方忍不住微微眯起雙眼。


  跪坐在地、露出肚腹、掏出懷劍——倉永打算做什麽,已經不言而喻了。


  “……倉永大人。”


  緒方輕聲道。


  “你之前跟我說……不論對鬆平源內的刺殺是勝是敗,你都會剖腹自殺……我還以為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呢……”


  “我可沒有開玩笑哦。”倉永笑了笑,“我可是認真的。”


  “我為了大義,策劃了對主君的刺殺行動。”


  “但我沒辦法徹底放下武士的身份,放下武士道……”


  “既然在生前,我沒有辦法貫徹武士道的‘忠’。”


  “那麽最起碼——讓我在死的時候,可以以武士的方式去死吧。”


  “在生命的最後,做回一名武士……”


  “而且……以幕府的能耐,查到我就是這場刺殺行動的幕後主使,隻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反正……日後幕府肯定會命令我剖腹謝罪。”


  “既然遲早都是要死,那倒不如現在就先利落地切開自己的肚子。”


  “自己主動剖腹,總好過被幕府命令剖腹……”


  “我的家人都已經托付給值得信賴的友人們了。”


  “緒方君你現在的傷勢也已經大體恢複完畢,可以離開廣瀨藩了。”


  “我現在……已經沒有任何的後顧之憂,沒有任何放不下的事情了。”


  “……家老大人。”緒方抬起左手按住自己的打刀刀鐔,“需要我來為您介錯嗎?”


  “不必了。”倉永苦笑著,“有太多無辜的人因為我而死了……”


  “那麽多人因我而死,我間接殺了這麽多人,哪有我一個人死得痛快的道理?”


  “……我知道了。”


  緒方輕歎了口氣,放下了按住打刀刀鐔的左手。


  “那……家老大人,我就先走了。”


  “我們日後……再在黃泉相見吧。”


  “嗯。”倉永輕輕地點了點頭,“緒方君,祝您——武運昌隆!”


  “嗯,也祝你武運昌隆。”


  “……緒方君。”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沒有說過話、一直默默地站在倉永旁邊的飛猿此時突然出聲道,“再見了……”


  “飛猿,你要多保重。”


  “我會的。”


  說到這,飛猿頓了頓。


  隨後,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朝緒方說道:

  “緒方君,我給你一個忠告吧……”


  “離開廣瀨藩後,你要注意——千萬不要去招惹不知火裏的忍者。”


  “我是不知火裏出身。”


  “所以我比誰都清楚不知火裏是一個多麽恐怖的勢力……”


  “日後如果碰到了不知火裏出身的忍者,請千萬要記得保持警惕。”


  “不知火裏嗎……”緒方咀嚼著這個詞匯,“好,我會的。”


  “然後……我也沒有其他好說的了。”說罷,飛猿緩緩地在倉永的身旁單膝跪下,“緒方君,我也祝您……武運昌隆。一定要活著,一直活到老死為止啊。”


  緒方笑了笑:“借你吉言。”


  ……


  ……


  倉永並沒有立即將懷劍捅進自己的肚腹裏。


  而是先默默地目送著緒方離開。


  在緒方的身影即將消失在地平線時,倉永注意到緒方的身形頓了下。


  據倉永猜測——這可能是因為緒方正停下腳步,回首看他們。


  回首看了他們好一會後,緒方的這道因距離的緣故而模模糊糊的身影才徹底沉入了地平線中。


  倉永放眼望去。


  周圍隻剩下陽光、風、草、泥土、他自己、以及身旁的飛猿。


  “……飛猿。”倉永輕聲道,“你……自由了。”


  “你沒有必要跟著我一起去死。”


  “像緒方君那樣離開廣瀨藩,然後去自由自在地生活,或是去找另一個主君服侍吧。”


  “不。”飛猿輕輕地搖了搖頭,“主公,我不會離開廣瀨藩、離開您的。”


  “您的恩情,我還沒有報完。”


  “我怎能擅自離您而去呢?”


  “我對你的恩情,你早就還完了。”倉永無奈地說道。


  “不。”飛猿鄭重地搖了搖頭,“還沒有。”


  “主公您對我的恩情,飛猿幾輩子都還不清。”


  說到這,飛猿的臉上浮現出追憶以及……落寞之色。


  “在不知火裏,隻有擅長刺殺、擅長戰鬥的人才能出人頭地,才能獲得大家的尊敬。”


  “不擅長刺殺、戰鬥的男忍者會被人唾棄、鄙夷、欺淩。”


  “不擅長刺殺、戰鬥的女忍者會被抓去充當生育工具,或是被發配給有功的忍者做戰利品。”


  “我隻不過是一名始終掌握不了刺殺術、忍受不了不知火裏的其餘忍者們的欺淩的失敗者、逃跑者……”


  “是主公您給了我容身之所。”


  “給了我這個失敗者存在的意義。”


  “您對我的恩情,是不論怎麽還都還不完的。”


  “我會一直服侍著您。”


  “跟隨著您到天涯海角。”


  “即使主公您要去黃泉,我也會義無反顧地幫您在黃泉道上開路。”


  說罷,飛猿拔出了他隨身攜帶的脅差。


  “那麽——主公,我就先走一步了。”


  在說完這句話後,飛猿不帶任何猶豫地將手中的脅差刺向自己得喉嚨。


  利刃自飛猿的喉頭刺入,然後從飛猿的後脖頸處刺出。


  癱倒在地上、痙攣了一陣後,飛猿便緩緩沒了生息……


  “……唉。”倉永長歎了一聲。


  臉上的表情相當地……複雜,不知是在笑,還是在哭。


  “真是一個……笨蛋啊……何必做我的陪葬呢……”


  在發出了這一通感慨後。倉永深吸了一口氣。


  然後緩緩抬起頭,看向頭頂的藍天。


  “……真是一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啊。”


  “沒有機會再去到明年的櫻花了……真是……可惜了啊……”


  說罷,倉永不帶任何猶豫地將手中的懷劍捅入了自己的左腹。


  然後雙手使勁,將插入左腹的懷劍一點點地割到了右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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