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六章 隕落將星沉(下)
晉陽城牆之上,太子劉承筠居高臨下望著淩鐸之一行人出了城門,隨著淩鐸之的那一聲高喝,劉承筠的臉色微微的一變。而立在他身邊的晉陽守將丁貴則一臉的不屑之色,他將這一切看在眼裏。其他的晉陽守將則雙眼裏露出了複雜之色,他們沒有想到淩鐸之就這樣寥寥的數百之人,卻妄想將大周軍堵於城下。
“殿下,這淩鐸之異想天開,卻不知道是心懷叵測還是另有他想。隻不過以末將來看,此事此有蹊蹺之處。淩鐸之雖然軍功赫赫,但也不可能如此冒然而行事,況且那淩天雲與大周國有道不清說不明的關係。”丁貴眼裏寒芒一現,朝身旁的太子說道。
太子劉承筠眼中閃過一絲異樣光芒,他並沒有接話,他隻是靜靜的望著城牆之下的淩鐸之一行人。而他臉色卻是異常的平靜,絲毫看不出其心中所想,身著盔甲的太子劉承筠倒也有幾分英姿,更那高深莫測的氣度卻讓守城眾將心中一緊。
“無妨,淩將軍隨先帝征戰四方,立下赫赫戰功,此刻若他能夠以一人之力擊退大周軍。那麽我大漢的軍威必定名震天下,卻不知道那淩將軍是否真心要擊退大周軍,此事還需靜觀其變。”一條人影出現在了太子劉承筠的身邊,隻見此人後背之上負著一柄巨形的長弓,威武悍湧氣勢狂湧而出。
劉承筠並沒有說話,他的目光從白從暉的身上微微掠過,最後落在了那剛登城樓之上的鍾家鍾蒼風。誰都沒有想到鍾蒼風會出現在城牆之上,這名如神衹般矗立於晉陽城之中一代高手卻出現在了城牆之上。太子朝鍾蒼風微微的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
看著那臉色古井不波的太子劉承筠,鍾蒼風的心裏卻是微微的一顫,他不知道此時劉承筠心裏何想,但是他知道,以他的世故眼光,他此時根本無法確定太子的立場。鍾家利用假皇帝頂包一事已經敗露,雖然暫除了太子一人知曉之外,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恐怕這晉陽城便會路人皆知了。
“殿下就這樣任那淩將軍出城,其子淩天雲又與大周關係匪淺,殿下此做可能會縱虎歸山啊。”鍾蒼風捋了捋那頡下的長須,風輕雲淡般的說道。說完,他便不時的打量著這太子殿下,他希望可以從那太子的臉色之看出一些什麽,但是令他失望的是,他並沒有看出一些什麽端倪,眼前的太子劉承筠隻是一臉的平淡。
心中掠過一絲不快,鍾蒼風之所以會出現在這城牆之上,他主要是想看太子的立場。自昨日一事之後,那假皇帝仿佛失蹤了般,他多次入宮都沒有搜尋出其蹤跡,這讓他心中有一絲隱隱的不安,但是以鍾家在晉陽城隻手遮天的勢力來說,他也無懼於這名年輕的太子殿下,除非太子抓住了鍾家的七寸。就是鍾家以假皇帝頂包之事被太子知道了,但也不可能短時間拿鍾家怎麽樣。
“就算是縱虎歸山又如何,淩將軍是一名重情重義之人,我大漢從不虧待與他。相信以淩將軍的作風斷然不會做出對大漢不利之事來,他依然還是那威名赫赫的白水關守將。”劉承筠心中暗暗的冷笑了幾下,他淡淡的說道。
柴榮一擺手,喧嘩嘯聲頓時安靜了下來,他舉目望著那城牆之下那張略帶滄桑的麵容,一時間他的心裏五味雜陳。他不知道如何去麵對眼前的那人,他也不知道如何去麵對自己身後那些氣勢高昂的大周將士。但是這一切都實實在在的發生了,讓他的心裏生出了一股難以言語的蒼白這感。
雙腿一夾,那座下戰馬長嘶一聲,邁開四蹄就朝前衝去。而他身後的大周諸將則是一陣慌亂,趕緊策馬朝前衝去。所以的大周將士眼裏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他們不知道為何皇帝陛下會不顧安危策馬衝去,向那名晉陽大將衝去。慌亂不
慌亂不已的大周眾將簇擁著柴榮,將他圍在了中央,他們來到了那群寥寥數百之眾的晉陽守軍之前,立在了十丈之遠停住了。而他們身後的大周將士則緊張的望著這一幕,他們擔心那城牆之上會再一次的飛射出一支奪命的箭矢。
“淩大哥,別來無恙。”柴榮眼色凝出一抹複雜之色,朝淩鐸之說道。而他的話語卻激起了千層浪般,讓所有的人心裏都震驚了。他們沒有想到大周皇帝柴榮居然與淩鐸之相識,而還交情匪淺。
“想不到數年不見,柴賢弟一舉成為了大周國的皇帝,而淩某卻是老了,早就不複當日了。據說柴賢弟還與犬子淩天雲結拜成了異姓兄弟,卻讓淩某無形之中占了賢弟的一個便宜。”淩鐸之微微的一笑,那臉上無奈之色絲毫不掩飾。
而他的話語之後,淩天雲則是無比複雜的目光望著那兩人,而他的心裏更是驚愕不已。他沒有想到自己結拜的大哥柴榮居然與自己的父親相識,為何柴榮一點信息都不透露給自己,自己的大哥居然叫自己父親為大哥,這讓他感覺到無比的荒唐,這輩份還真是弄亂了。但是他知道,父親淩鐸之與大周國皇帝柴榮並不是敘舊這麽簡單,他們必然是為了大周退軍之事而相談的。
“各交各的,淩大哥不必在意。應淩大哥之請,小弟前來應約。”柴榮臉色揚出一絲苦澀的笑意,朝淩鐸之說道。兩人雖然相隔數丈之遠,但是他們的話語彼此都聽得清清楚楚,就是連那城牆之上的晉陽守軍也是聽得清清楚楚。所有的人心裏都各懷臆測,他們都在猜測這淩鐸之與柴榮之間的關係。
“好一個各交各的,柴賢弟真乃胸襟寬闊之真漢子。淩某有一個不請之請,你我二人借一步說話,如何?”淩鐸之雙眼裏讚許之色微微掠過,他朝柴榮說道。雖然他的目光裏帶著幾分平淡的安寧,但是他的臉色卻是略帶一抹無奈的苦澀之色。淩天雲聽到,他隻覺心頭一震,不知道為何,他的心裏升出一股強烈的不安,那不是危險的不安,而是一種難以言語的不安,讓他莫名的緊張起來。
“淩大哥有請,豈有不應之理,請!!”柴榮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他大手一伸,朝淩鐸之豪爽而道。而他這樣的舉動卻是讓簇擁著他的大周諸將心頭巨震,他們紛紛出言阻止,但是大周皇帝卻是語氣強硬,而且他還孑身一人,與淩鐸之相談,並沒有讓一名大周將士跟隨。如此舉動,不但出乎大周諸將的意料,就是連居高臨下的晉陽守軍也感覺到不可思議。
滿天的雲層時聚時散,斑駁的藍天忽隱忽現,那長風獵獵之下,兩人迎麵相對。一人身著鮮豔的重鎧,滿身散發出無上的威嚴尊貴之氣,而另一人則是普通盔甲,身上則是流露出了隱隱的血煞鬱濃氣息。一人九五之尊君臨天下,一人驚世戰神將星蒼茫,他們策馬而立,卻一言不發。
望著相隔數十丈之遠的那兩人,淩天雲恍惚覺得這世間給他開了一個很大的玩笑,一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一名是自己結拜的異性兄弟。那種蒼風四起的,策馬而立的場麵,讓他有一種恍若隔世般的幻覺。他不知道如何去形容這樣的場麵,雖然這樣的場麵很靜,同時他也知道,那兩人同樣麵臨著巨大的危險。
風中傳來了陣陣輕吟,雲層映出了抹抹詭異,唯有那如藍寶石般斑駁的天空裏偶爾飛過了一隻迎風搏擊的大鷹。那迎而策馬而立的兩人,卻不知道細談了多久,也不知道那兩人談了一些什麽,因為這一切隻有風知道,這一切也隻有雲知道。
也許是過了一個世紀,也許隻是過了瞬息之間,有的人覺得過得很快,但是有的人卻覺得過無比的緩慢,仿佛時間凝住了般。風裏傳來幾聲輕歎,雲裏映出兩張苦澀的麵容,那斑駁的藍天裏更是照出了無數縷希望之光。
葉吟風緊挨著南宮纖塵,他雙眼裏不住的盯著那遠處的兩人,不知道為何,他的心裏也湧出了一絲隱隱的不安。並不是有什麽強烈的危險降臨,而是有什麽人即將逝去般,這樣感覺很是微妙,也難以覺察,稍不注意這種感覺就會在那一瞬間消失。
此時,從他的手掌心傳來一絲寒冷的冰意,他不禁的心頭一震,他發現自己握住南宮纖塵的那雙柔荑不知道什麽時候變得如此冰寒冷徹了。他望南宮纖塵望去,發現南宮纖塵秀眉緊蹙,一副心事沉沉的模樣。
“哈,哈,哈?????????”,就在這寂靜的氣氛之下,突然傳來了兩聲響徹雲霄的大笑之聲,眾人定睛一望,卻發現那兩名迎麵相對之人仰起了頭放聲大笑起來。沒有人知道,淩鐸之的笑聲裏帶著無盡的苦澀和無奈,同時還帶著幾分強烈的悲壯氣息,但那悲壯之中卻包含著釋然之意。
柴榮的雙眼裏更是凝出一點血紅,他讀懂了淩鐸之那衝破雲霄般的笑聲,但他同樣帶著悲壯般的難舍。“淩大哥,若有酒,小弟願再與你大戰三百回合,無奈命運弄人,讓你我遭遇此劫。”從那笑聲之中斷斷續續的傳出了柴榮那悲切的話語,但是隻有他們兩人才聽得見,眾人隻聞見那豪意蓋天般的長筆之聲。
“酒中情,刀劍行,笑盡天下英雄,
霸業間,皇圖路,掃蕩一世滄桑。
風與雲,月與星,揮灑滿腔豪情,
山河碎,故人昔,換得一身安寧。”
淩鐸之長笑之中帶著一抹滄然的悲意,笑畢他仰天唱道。而此時的柴榮也將目光轉移了過來,兩人就這樣相互對視著,沒有再說一句話。蒼天無言,風亦無言,雲也沉默,隻有兩人心中淡淡的歎息聲一直回蕩著,他們就這樣分頭而行,一句話也沒有說。
“撤軍,回帝都!”柴榮策馬奔馳,一道擲地有力的命令從他的口中喝出,他也不顧那些目瞪口呆的大周將士。他揚鞭一掃,那馬鞭在空中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響,座下的戰馬如一道閃電般朝大周軍營方向而去,唯有那踏破雲霄的馬蹄聲在眾人的耳中回蕩著,久久不停。沒有人出聲,唯有心腔之中一道久違的思念如火山爆發般噴湧而出,所有的大周將士雙眼裏開始泛出了比凜冽戰意還要濃烈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