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一個少年的灰暗成長史
夫人深思片刻,道“你說的也有道理,那我問你,若是我以後每日曬太陽,腿疾便會好嗎?”
“是的夫人,不到半年便可好了,因為你的腿本身並無其他疾病。”
青枝剛才摸過了她的腿和膝蓋,未見有什麽異常。
“我有一子,也是有腿疾,也是這個原因嗎?”
“這倒不一定,我要去看下方知。他可在這宅裏?”
夫人站起了身,道“他在,你們與我同去。”
夫人說著出了門。
青枝和陸世康跟著她在過道裏往西走。
經過了三個門,夫人在一個過道南邊的門前停了下來。
她敲了敲門,問“裴兒,你可在嗎?”
裏麵傳出一個稍顯稚嫩的男子聲音“在,幹嘛?”
語氣中似有不耐。
“有大夫來此,我想讓他看看你的腿疾。”
裏麵的聲音再次傳來“看過多少大夫了,又有何用?”
夫人道“這次的大夫有所不同……”
“你讓他回去吧,別耽誤我做事!”他的聲音落後,裏麵傳出一陣叮咚聲。
青枝有些疑惑,聽他聲音最多十五歲,這個年紀上,又有何事情可做?
這個年紀,不該是在外頭鮮衣怒馬的時候嗎?
夫人不依不撓道“你開門,耽誤不了你多久的。”
裏麵歎了口氣,卻有腳步聲傳來,頃刻,門被打開,門前站了一個看樣子十四五歲的少年。頭發高束於頂,臉白如同瓷器,卻是不甚健康的白色。
他傳著一身玄衣,身子看著甚是羸弱。
在他身後,是玲琅滿目的木頭刻件。還有各種雕刻用具。
刻件有各種動物,也有一些傳說中的人物。
刻件有些上了各種顏色,有些還是木頭本色。
青枝現在明白他剛才說的別耽誤他做事是什麽意思了。
敢情他是個木刻愛好者?
每日在這昏暗的屋內勞作,也不出去見見天日,青枝幾乎可以肯定,他的腿疾大概也是與不見天日有關了。
不過,為了確保自己的判斷正確,她還是要確定他的腿有無其他方麵的毛病。
“我來給你摸摸腿看看。”青枝道。
“你?”被夫人叫裴兒的少年顯然有些驚訝。
他大大的眼睛看了她一眼,仿佛在說,這個年紀如此輕的大夫,是如何到了這兒為自己看病的。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青枝“你剛學醫沒多久吧?”
“十年有餘。”青枝答道。
“什麽,你現在也才多大!”他不相信地看著她白皙得泛著淡淡的光澤的臉。
“在下剛認字就習醫了……”
“你摸就摸吧,不過快點!”他看了眼他房間裏的架子上的那個剛剛刻了三分之一的木偶。
他的語氣表明,他對這次求醫不甚在意。隻是在應付他母親。
青枝走近他,摸了摸他的腿和膝蓋,然後站直了道“夫人,你這兒子的腿和你是同樣的問題,隻需曬太陽便可好了。”
“隻需曬太陽便可好?”這叫裴兒的少年說著大笑起來。
仿佛這是個最可笑的笑話。
從九歲那年,他開始吃藥,吃了各種藥從未有任何效果,這位年紀輕輕的大夫居然說曬太陽就可看好他的腿疾?
所以,他怎能不覺著好笑?
因為身體羸弱,他笑的時候扶著身邊的椅子。
“是的。隻需曬太陽便可好了。”青枝一本正經重複道。
“你說話可有依據?”他止住了笑,看著青枝一本正經的臉問道。
“你一定見過陽光充足處的樹木的樹幹,個個粗壯有力。你再看看你家宅裏院中這些樹木,因為相互遮住了陽光,便個個細長柔弱。若有強風吹來,你家宅裏院中這些樹木,是最先折斷的。”
她頓了頓,“或者,你可以種幾棵黃豆在你房中,在宅外麵的陽光充足處也種上幾隻,過個十日,你便會發現,屋裏的黃豆芽細長而柔弱,並且發黃,不會等到開花結果,便會因失光而死,但外麵的黃豆芽卻是粗壯強健,其色也發綠,也能生存更久,可以開花結果。”
這時那裴兒不吭聲了,他在思考分辨著她剛才說的話。
那位夫人,也在仔細體會青枝剛才說的黃豆芽的這個例子。
她比剛才更相信她了。
青枝見他們沉默,知道他們現在對她已經沒什麽懷疑了,於是道“對了,此前的大夫曾開過的方子我可看下嗎?若是曬太陽的同時,能吃些藥,會好得更快。”
青枝之所以這樣說,是想看看寫在方子上的字,畢竟她現在也是僅憑猜測認為父親在這兒出現過。
那夫人猶豫了一下,道“以前的大夫開的方子大夫當真要看麽?不用重新開方子嗎?”
青枝道“我是想看看是不是此前的藥可以接著用,若我重新開,以前還未用的藥便浪費了。”
那夫人道“各位在此稍等,我去拿來。”
青枝便和陸世康一同在裴兒的房間裏等待。
陸世康剛才一直在不動聲色觀察著那夫人和斐兒,以及他所在的每一處地方的場景細節。
青枝更多的關注點在於自己的父親在不在此處,若在此處又在哪個房間這種問題上。
那位裴兒此時走到了放置在房間西邊的架子旁,拿起一隻木偶端祥著。
他在考慮該如何給它上色,用青色還是烏色。
青枝道“你很喜歡木刻嗎?”
“對。”裴兒漫不經心答道。“不知大夫覺得我做的如何?”
青枝不太懂木刻,於是道“其實我並不太懂。”
“你是第一個這樣說的,其他人不管懂不懂,隻會說,很好。”
“哦……”青枝不知該說什麽,應了一聲。
陸世康走到架子前,拿起一隻鳥的木刻,端詳了片刻後,悠悠說道“若是我來評判,你這技藝,稍差火候”
“你是第一個說我技藝差火候的人”裴兒聲音裏有絲氣餒。
“你可以去買本江齊之的‘木刻之術’,它能幫你好好糾正一下技法,有了更專業的指導,你的技藝定能有大的提高。”陸世康仍是端詳著那隻鳥形木刻說。
“可是,我根本出不去,怎麽買?”裴兒歎了口氣,悲傷說道。
“出不去?”青枝驚訝地看了他一眼道。
“對,他們都不讓我出去,我從出生走的最遠的地方就是這宅子一裏路以內的地方。還每次都有人跟著。久而久之,我寧願在房裏玩木刻。反正周邊沒什麽玩的,我也一直沒什麽朋友。”
他說話間看著窗外,仿佛在回憶自己那孤單灰暗無味的成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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