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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十一章 衝突

  “元英.……元英……”丁父的聲音很是微弱,他呼喚著自己二兒的名字。


  丁元英牢牢的握著他的手背,輕聲道:“父親,我在。”


  “讓我死了吧……讓我有尊嚴.……有體麵的離開……”丁父的聲音很微弱,丁元英湊過頭才明白父親到底想要說什麽。


  “父親,我明白的。”丁元英在心中已經做出了決定。


  老人又睡了過去,隻是手還在微微的顫抖著,丁元英離開了這間病房,隨之離開的還有他的三妹。


  好一會之後,陸言悄悄的溜了進來,他看著那個躺在病床上瘦弱的小老頭,心中有一絲絲的心疼。


  他全身上下插著管子,麵前上了呼吸機,手掌微微的顫抖,你無法分辨出這究竟是人體本能的反應還是眼前這位老者感受到了巨大的痛苦。


  老人的眉頭緊鎖,不見舒緩,他睡得並不安生。


  現在仿佛隻有床頭的心電監測儀上的波段能證明眼前這位老人的身體充滿著活力,那波段前進、凸起,也許是他在跟死亡拚搏吧。


  陸言最後無聲的離開了,他不忍心再看這樣的場景,同樣的他也無法理解為什麽丁元英會“殘忍無情”的說出這樣的話!


  一路尾隨著丁元英來到了他的老家,就聽到了他跟他大哥激烈的爭吵。


  “咱跟咱媽商量了一下,咱開個會,看咱爸這件事該怎麽辦,這錢該咋攤。”丁謝輝愁著臉,對丁元英輕聲的試探道。


  “如果是攤錢的事那我就不參加了。”丁元英麵無表情從椅子上站起來。


  但是這遭到了大哥的質問:“你憑啥不參加?!”


  丁元英輕飄飄的說了一句:“我隻知道他是我爹,我不知道他是你們誰的爹。”


  丁謝輝瞬間就怒了:“你不知道他也是我爹,也是丁秋紅的爹嗎。”


  隨後便開始對丁元英進行職責起來:說他好幾年都不回家;嘴裏從來沒有一句人話;還說他大言不慚的跟醫院說錢不是問題,這會讓醫院用高價藥,現在血透機、呼吸機都用上了。


  在陸言看來,丁元英的所作所為都不像是個正常的、有感情的人,這樣的人為什麽會被網友們如此推崇?丁元英仿佛聽到了陸言的疑惑。


  “我不是在跟你置氣。”丁元英神色平淡,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俯視感,仿佛他能包容你所有的愚昧與無知,“如果我知道我爹不僅是我爹,也是你們的爹,那我一定會想到分攤責任,否則心裏就會不平衡。”


  頓了一下,又說道:“是個人都會這麽想,我和大哥都在外麵,如果秋紅再給父親端茶倒水的時候也這麽想,他也是你們的爹,那這碗水就端不下去了,結果就是咱爹喝不上水了。”


  “秋紅照顧父母,將來遺產都是他的。”丁謝輝悶悶的說道。


  “那沒有遺產的父母是不是就應該仍在牆頭上?將責任本來就已經錯了,說孝順再加個美德就更錯了。那應該是血緣關係的本來,本該如此。”


  丁元英這句話的意思是:他是我的父親,我會盡我應盡的責任,而不會把責任強行分成三份,然後把其中的三分之二扔出來給你們。


  陸言呆呆的愣在一旁,丁元英的話仿佛一記鐵錐鑿在陸言的心上,還沒等他回過神來,丁元英又開口了。


  “從原則上說,父親的醫療費和可能的長期醫護和可能的後事所發生的費用都由我來承擔。”


  “為什麽從原則上說呢?因為他也是你們的爹,這裏麵有一個感情表達的問題。”


  “如果大哥覺得秋紅這兩年照顧老人挺幸苦,想放幾個錢表達一下心情也可以。”


  感情表達,感情表達.……陸言腦子裏盤旋著這句話。


  從大哥的種種行為來看,他還是將父親看作了累贅,無論是從一開始的分攤醫療費,還是非要救治父親的行為,恐怕在丁元英的眼中就是一種既不想交太多錢,又怕背上不孝罪名的行為罷了。


  反而是他一再說沒有人情味的丁元英,做著返璞歸真的事情。


  隻是陸言覺得這樣……不好,這是因為陸言還是一個人,而丁元英太理性了、太理智了,他不像是一個人。


  陸言看著一臉平靜的丁元英,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種恐懼。


  “你那是有錢,你要是沒錢你還會這麽說嗎?”丁謝輝氣憤的說道。


  “沒錢的子女多了,辦到哪裏是哪裏,盡心盡力是標準,辦到什麽程度不是標準。”


  “爸的左手還有意識,現在還不能確定是病危的無意識還是植物人的無意識,不到確定是植物人的最後一刻絕不能放棄,如果過了病危階段確定是植物人了……”


  “那就停止交費,我去把氧氣管子拔了。”丁元英說這種話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直讓人趕到一絲寒意湧上心頭。


  “就算是植物人,也不能拔管子,我是長子,這個家輪不到你說話!不能讓別人說我們做兒女的不孝順!不能讓別人在背後戳脊梁骨!別說家裏還有點錢了,就是砸鍋賣鐵也得保住咱爸這一口氣!”丁謝輝終究是拿出了自己大哥的威嚴。


  這讓丁元英深吸了一口氣,他平靜的神色終於有了變化,開口道:“注意,我下麵說的話隻針對我自己,如果我孝順的口碑是以我父親的痛苦和尊嚴為條件的話,我就真的不知道我是個什麽東西了。”


  “你也注意了!你的這個東西是以要咱爸的命為條件。”


  兩人爭鋒相對,誰也說服不了誰。


  陸言是現場唯一的外人,他也陷入了沉思:在病患沒有選擇的能力的時候,究竟是要讓他受罪的活著,還是讓他輕鬆的死去呢?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也許他在心裏更認可丁元英,但是他作為一個“人”的根本屬性告訴他,丁元英也許根本不能算人。


  這種絕對理智的人是不存在的!

  “元英啊,這可是你爸,拔管子這種絕情的話你都說得出口,養兒防老,他就落得這麽個下場,生兒育女還有什麽用啊。”丁母長籲短歎,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兒子仿佛變成了世界上最不孝順的人。


  “媽,如果您養兒就是為了防老,那就別說母愛有多偉大了,您養來養去還是為了您自己,那是交換,等不等價還兩說著呢,碰到個我這麽不孝順的,就算您賠了。”丁元英越來越冷靜了,就像是一台構架精密的機器,隨著跟大哥爭鋒相對的鋪墊,他連掩飾都懶得掩飾了。


  大哥抓住了丁元英的痛腳:“這麽多年來,你在外麵自在慣了,我怎麽沒見你給媽乘過一碗粥,端過一碗水啊,既然你說是血緣關係的本來,你先本該如此一個給我瞧瞧?”


  “對於父母,我很慚愧,也很內疚,我不適應家長裏短的生活。父母也適應不了我那種生活,這很矛盾,所以我一直都很感激謝輝跟秋紅,是他們一直在照顧著老人……”


  這樣的話終歸是讓陸言鬆了一口氣,丁元英仍然擁有作為人類的情感,隻是他太冷靜了,陸言也不知道跟他學習是對是錯。


  但是會想到丁父在病床上的狀態,陸言又很能理解他。


  不過他也有他的底線,丁元英的思想可以拿來做參考,不必全盤吸收,畢竟他可不能像丁元英那麽冷酷。


  給親生父親拔管子這種事情,他無論如何也是做不出來的,愚孝也好,怎麽也罷。


  陸言突然很想抽煙,雖然他從來沒有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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