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宮中夜宴(4)
襄玉和三皇子因是此次解救身中一月預死咒氏族的大功臣,所以一眾得救的氏族們紛紛前往襄玉和三皇子的幾前,敬薄酒聊表謝意。
這自然引起皇族一派其他人的不適。
身中預死咒的氏族,大部分是與荀族親近的皇族一派之人,如今卻與對立的襄族和顏悅色、把酒言歡,還一副待襄玉感激涕零、如救世主般的模樣。
多年的爭鋒相對竟在一杯酒之間情勢瞬變,讓那些並未置身其中的氏族們怎麽看都覺得那畫麵尤為刺眼。
皇族一派的陣營出現了內部鬆動––
這個可怕的念頭,在這些皇族一派的心間隱隱浮出。
再說三皇子,歪打誤撞地尋了一株延時草,不但讓襄族一派欠了他一個大情麵,還得了皇族一派裏部分氏族的念恩,最終受到兩個派係的禮遇,平白撿了個大漏。
素來隻醉心奇花異草的他,此番倒是頗有無心插柳柳成蔭的際遇。
有人擔憂三皇子會不會生出反超大皇子、奪得將來儲君之位的苗頭,畢竟讓兩方派係的氏族皆承他的情,實是一個難得的機會,若他利用得當,此事也不無可能。
可轉念一想,三皇子到底無根無基,他的生母徐良人已逝,其出身也不過寒門一勢微氏族。
母家無實權、無地位,根本翻不起任何風浪。
所以擁戴大皇子的皇族一派的氏族們,並未將三皇子太過放在心上,都是抱著“且讓他先風光一二,將來不會成什麽氣候”的輕視心態。
但這些人中,仍然有一人為此事忿忿不平,這個人就是一廂情願地認為被三皇子搶走了功勞的盛焯槐。
盛焯槐先前派出衛素和無頭鬼首無去半道劫舞姬,卻不想兜兜轉轉,後來又被襄玉的手下殷恒和月如壞事。
再加上鸞昶、寒湛等人在中間插一手,才促成了如今三皇子兩麵得了好的局麵。
三皇子如今得到的,本該是他的才對!
盛焯槐想到此處,放在榻幾下的手因不甘緊捏成拳,他的另一隻手猛一顫抖,端著的酒杯微斜,裏麵的酒水便淌了出來。
剛從三皇子和襄玉那處寒暄過來的一名同派係的氏族從盛焯槐幾前經過,盛焯槐一抬頭,雙方的視線便撞到了一起。
那氏族嘴唇蠕動了下,最終什麽都沒說,隻是朝盛焯槐禮節性地揖了揖手,算是打個招呼,便迅速離去。
他們有著不滿,盡管在試圖掩飾,卻又故意在不經意間顯露。
看著幾人遠去的背影,盛焯槐心中越發陰鬱。
這些因預死咒差點喪命的氏族們,他們知曉盛族私下對救回舞姬一事的所有動作。
他們不滿盛焯槐從中作梗,不顧他們的生死,差點誤了解咒的最後時機。
上首位處,待應付完又一批前來敬酒的人後,襄玉突然回頭,看向身後早已蠢蠢欲動的眠籬:“我這裏暫時無事,你不用一直守著。”
他坐在位子上,一直就感覺到有兩股來自不同方向的視線經過自己這個障礙物來回交匯著,其中一股出自身後一側的眠籬,另一股則是下首處言族位子上、伸長脖子不停朝眠籬打望的蘊容。
眠籬早就想找機會離開,無奈一直想不出一個好的理由,襄玉這句話無疑是瞌睡來了送枕頭,正合她的意。
“多謝公子!”眠籬口氣尤其歡快,不待襄玉回應,腳下便生風似的,飛快朝下首處小跑而去。
襄玉望著那道輕盈的紅色身影,如同一片紅色飛蝶般,瞬間便撲入光影交錯、如漫山花海般的夜宴之間,心間突然生出一抹極淡的悵然若失之感。
襄玉眼瞼微垂,一汪深墨中閃過片刻的恍惚。
先前為集安一事,兩人不歡而散,後來在自己的暗中授意下,眠籬成功救回了集安,她在那之後有來致歉並感謝自己,這原本是祭品祭主和好如初、皆大歡喜之事,可不知為何,他就是未覺暢快。
或許是因為,她跟月籬,似乎很是不同。
但是到底不同在哪裏,他卻又說不上來。
“公子~”一聲煽情的呼喊驟然在耳畔響起。
襄玉回過神來,抬頭看向麵前位置,隻見一身雪白衣衫的珞子安不知何時已匍匐到他腳邊,正行著叩禮。
珞子安被允起身後,麵色一陣激動。
他臉上帶著紅暈,卻透出不正常的灰暗,眉目歡快卻顯出幾分疲態,發絲略有些淩亂,看得出來刻意打理過,但還是掩蓋不了額前幾縷垂下的發絲正泛著的髒膩油光。
明顯多日未洗……
還有衣衫,雖換了新的,卻隱隱嗅出一股餿味。
襄玉身子不自覺地後傾,麵上閃過一絲嫌棄。
側旁的狸奴見此,連忙上前,伸手擋在珞子安與襄玉之間,隔開兩人。
珞子安絲毫不介意襄玉對他直白的嫌棄,他眼神可憐楚楚地望著襄玉,如同小狗般,正求著主人的安慰。
“公子此前不在胤安的時日,承宗每日都在思念公子,公子回襄府後,承宗本來打算當日便去拜見公子,誰曾想書院事務突然增多,根本走不開,承宗連續案牘勞形了數日,今日終於得以脫身前來見公子一麵,求公子勿要怪罪承宗!”
珞子安一把鼻涕一把淚,痛訴衷腸,手跟著便朝襄玉的衣角伸去。
襄玉:“……”
一旁的狸奴上前,伸手直接將珞子安的狼爪攔截住,笑眯眯道:“珞二公子,公子往返胤安與晉穀之間不過數日,如今已安然歸來,你無需太過掛懷。”
“我怎能不掛懷,公子若沒我陪伴在側,光有你這隻狸奴,定會寂寞孤單!”說著哭腔又要下來。
“……”襄玉終是忍不住,“其實有你沒你,都無礙。”
說完頭還側向一旁,盡量避開直麵珞子安身上持續傳出的臭氣。
珞子安的聲音戛然而止,漆黑雙眸裏剛醞釀出的淚花,卡在眼眶裏來回打轉,竟有幾分惹人憐愛。
下一刻,珞子安突然收起眼淚,原本還帶著幾分刻意打鬧調笑的神情驀地一肅,瞬間正經不少。
“公子,這些時日我一直都在忙即將在下月舉辦的學子會。”珞子安眉宇間的老成慧敏之色複現。
“今年陛下下令讓我胤珞書院與國子監一同舉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