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複發作
襄玉和狸奴絲毫未察覺到玉擾院書房內的異動。
“她如何了?”襄玉邊撫琴邊繼續問狸奴。
他有些時日沒見到月籬了,先前他“病”中時,她曾數次試圖進入他內室,這些襄玉都知道。
“大部分時間都呆在院子裏,偶爾出城去見見那些鬼怪。”
襄玉沉默了下:“她跟那些鬼怪廝混於一處,都做些什麽?”
“見隼跟過去幾回,大多是聚在一起聊些閑話,做些閑事。”
“唔。”襄玉輕聲一應,手邊曲音一轉,樂聲悠悠入九天,一曲清風鸞雲霄。
*
鸞涇無幾日可活已是板上釘釘之事,下一任鸞族族長自然落在了鸞鳳安的頭上,鸞涇雖尚未離世,但鸞族內已經開始交接一應族長事務給鸞鳳安了。
先前壽宴上還精神抖擻、滿麵紅光的鸞老族長,不過數日,就到了這步田地,仿佛壽宴上的熱鬧恍如一夢般,世人無不唏噓。
晨起,襄玉和寒玉正在小廳內用早膳,狸奴在一旁幫忙布菜。
襄玉拿起湯匙將一小勺三脆羹正要送入口中,手卻突然一頓。
伴隨著湯匙落地的“哐啷”一聲脆響,襄玉突然昏倒在飯桌上。
“公子!”狸奴和寒玉同時發出一聲驚呼,兩人皆是神色大變。
狸奴跟幾名小廝將襄玉攙扶起來,快速朝內室行去,寒玉麵色驚慌失措地緊跟在他們身後。
襄玉被扶到床上躺下,寒玉想要留下來照顧襄玉,但被狸奴委婉拒絕,寒玉隻能帶著小廝,默默地退出了襄玉的臥房。
小廝先行告退,寒玉獨自站在門外出神。
這時殷恒急匆匆前來,他跟寒玉快速見禮後,便入了房內。
寒玉想了想,側耳靜聽裏麵的動靜。
“公子,鸞老族長去了。”寥寥幾個字,門外的寒玉聽得一愣,裏麵的襄玉卻因為情緒的瞬間波動而引發一連串的咳嗽聲。
寒玉忍不住,想要折回內室,但剛走幾步,腳步就慢停下來,因為狸奴走了出來。
正要伸手關門的狸奴跟寒玉的視線撞上,寒玉麵色微訕,狸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朝她略一頷首,隨即就將門“啪嗒”一聲關得死嚴。
寒玉愈加不解,近日到底發生了何事,襄玉和狸奴看起來著實跟尋常不一般?
帶著疑惑,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寒玉的身影剛離開不久,襄玉內室外一道紅光閃過,月籬出現在門前。
她附耳傾聽,很快屋內慌促的一陣腳步聲正迅速靠近門邊而來。
月籬立馬隱身,門“嘎吱”一聲打開,殷恒和狸奴依次快步走出。
狸奴邊重新關上房門邊對殷恒道:“殷二公子無需太過擔心,公子隻是寒疾複發,養些時日便好了。”
殷恒麵露憂色地點頭:“但願如此,那我先去鸞府那邊跟鸞大人回話。”
“辛苦殷二公子了。”
狸奴關好門,跟殷恒告辭,隨後兩人分頭行動,狸奴去找些冬日取暖的用品,殷恒則出府去鸞府見鸞昶。
等兩人走遠,月籬才又現身而出,她伸手緩緩推開門,走了進去,關好門後,她朝正躺在床上,身上被蓋著好幾層厚被子的襄玉走去。
走到床前,見襄玉僅露出一張臉,身上其他部位皆被埋覆在厚厚的被褥之下,他的一張臉此刻慘淡寡白,正微微戰栗著,眉宇時而緊蹙,時而鬆開,片刻不到,便有一層薄霜浮在濃眉、鼻梁等各處。
月籬臉上並不見詫異,她知道這是襄玉背負的世咒“滅族之咒”複發了。
前幾日她繞過殷恒和孫賢這兩個纏人的眼線,偷偷潛入襄玉書房的密室裏,找到了描述襄族世咒的卷軸。
她怎麽也沒想到,襄玉背負的世咒竟然是滅族之咒。
難怪襄族與世咒共存了數千年都相安無事,卻突然在賦雪這裏開始有了變數。
賦雪六百多年前便煞費苦心地種植出自己,想來那時便已策算出滅族之咒一事了。
滅族在即,破解世咒於襄族而言,如今已是迫在眉睫。
原來這才是襄玉為了讓自己自願血祭於祭台,而如此爽快地答應她娶親的原因。
月籬收回心思,俯身湊近,見襄玉無半點反應。
他素來人氣強大,何曾像現在這般,被人如此靠近,竟都未察覺。
“公子?”月籬輕喚出聲。
襄玉依然未睜開眼,也未作任何回應。
月籬鹿眸中閃過一道思索。
鸞涇死去的消息傳至襄府前,襄玉滅族咒就已發作。
先前鸞涇驟病,襄玉也發作過一次。
月籬看著襄玉精致眉眼上的白霜,心裏思忖著滅族咒跟襄族一派氏族的興旺果真緊密關聯,與那卷軸上說的一模一樣。
就在這時,她眼前驟然一黑,鼻中迅速灌入一道淡淡的茶香,回過神來時,整個人已被一股強勁的力道撲倒,跌入了一個冰冷的懷抱。
月籬發出一聲抽氣聲,襄玉用力過猛,她的一隻手臂在混亂中撞上床頭的銀鉤,劃出一條很深的血口。
“公……”月籬還沒來得及叫出聲,襄玉已傾身過來,將她反壓在床榻之上。
他用雙臂支撐著上半身,從上往下直勾勾地盯著月籬,墨眸裏再無往日的光華,此刻一片黯淡。
他的雙唇因為驟降的體溫已泛起烏青色,正微微打著顫,比上次發作的程度更厲害。
“你怎麽會……在這裏?”襄玉一字一頓,艱難地出口問道。
月籬看了他片刻,動了動一側受傷的手臂,淡笑著回道:“公子可是又發作了?”
襄玉墨眸裏驀地閃過一道暗光:“……發作?”他故意裝作不解月籬話中含義。
月籬勾唇一笑,緩緩吐出四字:“滅族之咒。”
襄玉身形一僵,過了半晌,他才道:“你如何得知?又是……何時知曉的?”
月籬收斂起笑容:“我想知道便知道了,倒是您,鸞族這一樁接一樁的禍事,您可招架得住?”
襄玉靜靜地又看了她一陣,終是放開她,費力地從她身上移開,重新平躺在床上,深深地喘了一口氣後,才口氣略顯虛浮地道:“招架得住如何?招架不住又如何?”
月籬掃了一眼靠近她一側,他因為發冷而正在顫抖的手,好心地將方才被他掀開的被褥重新在他身上蓋好。
她索性繼續躺著,單手撐著頭,側過身麵向襄玉,再次開口道:“滅族咒一旦發作,便無法停止了,鸞族隻是個開端,接下來,會有越來越多的氏族受累於這滅族咒所賦予的天命。
“氏族漸弱,咒愈頻發,公子,您的身體,可還能撐到中元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