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火化
我是早上六點接到陳平安電話。
昨天夜裏快淩晨才到家,累得跟死狗似的,草草洗把臉就睡了。正睡的香,他電話就到了。
陳平安聲音聽來有些古怪:“劉洋,邪門了,徐佳男的屍體自己回來了。”
我自然知道其中緣由,可還是裝傻問怎麽回事。
陳平安說昨天夜裏接到殯儀館方麵的電話,說是徐佳男的屍體突然出現。有工作人員說昨天夜裏,看見屍體自己跳著回來,像電影裏的僵屍一樣。
我沒說話靜靜聽著。陳平安現在明顯已經被折磨的神經過敏,言語裏充滿著驚恐之狀,說有人親眼目睹,月光很亮,屍體兩條腿僵硬繃直,就在那跳來跳去,左搖右晃的,進了停屍間,恐怖極了。
雖然明知道是假的,可我還是聽得有些發滲。
陳平安說:“據殯儀館老人講,徐佳男死得冤死得怪,很可能一口氣沒出來化身僵屍,晚上跳到山裏去拜月吸光。”
“你信了?”我問。
陳平安苦笑:“不信也得信,反正夠邪門的。殯儀館館長建議說今天就把屍體火化,我舉一百個手讚成,這樣的東西不能留在世上,甭管是不是僵屍燒了總沒有錯。”最後他說道,已經通知徐佳男親屬朋友,怕有人生事,所裏特意派幾個人去盯著。
我告訴他,我一會兒也過去。隨便洗了把臉,出了家門,直奔殯儀館。
因為是臨時安排加塞,徐佳男的焚燒時間安排在早上八點。我們這地方有講究,燒的越早對死者越好,不少人以搶第一爐為榮。八點已經算很晚了。
到了殯儀館我看到陳平安,這小子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團團亂轉,一看就是心緒如麻。
我簡單安慰了幾句,他心不在焉,一直瞅著表算時間。
殯儀館大廳裏的人陸陸續續多了起來。最特別的是來了一批小混混,個個不過二十歲,長得弱不禁風,白條雞似的,可偏偏臉上寫滿了殘忍和野蠻。陳平安因為職業關係,馬上警覺起來,和幾個警察打了招呼,重點盯著這些人。
我在這些混子裏看見了熟人。當日攔車搶劫,手裏拿雙筒獵槍的那小個子,也在隊伍裏。
小個子臉色陰沉,不和其他同伴說話,插著褲兜,左右巡視大廳裏的人。我藏在暗處,仔細觀察,不禁倒吸一口氣。他的眼睛很奇怪,呈深藍色,看起來如同一隻竄種的老貓。我碰碰陳平安,告訴他那人可能有問題。陳平安看了看,冷笑一聲:“那是美瞳。傻屌一個,覺得自己挺拉風的。”
我搖搖頭,隱隱總覺得這人有問題。
我再細細觀察,發現來的這些混子,他們身上似乎有著相同的紋身。
別看天這麽冷,可他們就像是和外界隔絕,毫無寒意的樣子。有的穿著亮閃閃馬甲,有的穿著一件單衣,他們露出的肢體上,若隱若現出一個圖案近似的紋身。
離的遠看不清楚,那紋身大概也就橡皮章大小,外麵是圓圈,裏麵是一個極為複雜的構圖,有圖案有字母,乍看上去,有點像骷髏頭。
這些混子湊在一起,要麽抽煙,要麽在低聲嘀咕,眼神都很飄忽。他們看人的時候,那眼睛裏放出的光特別嚇人,不像人的眼神,而像一隻隻殘忍的鬣狗。
到了八點,在殯儀館一號大廳舉行一個簡單的遺體告別儀式。徐佳男的屍體推了出來,經過一晚上處理,倒也看不出有什麽異狀,躺在屍床上十分平和。
我躲在角落裏看著,參加儀式的除了這些混子,徐佳男他媽也來了。她不是一個人,身邊還跟著一個穿著綠色大衣的女人。這女人頭上包著紅紗巾,打扮的土裏土氣,不過看身材還挺苗條,歲數應該不大。
這個女人站在徐佳男他媽的身旁,兩個人還手牽著手,看上去頗為怪異。
陳平安和幾個警察,死死盯著這兩個女人。徐佳男他媽撒潑打滾的本事已經讓他們領教過了。這種場合下,生怕她再鬧事。
能看出他媽看到兒子屍體推出來,是非常激動的,渾身顫抖,眼睛都直了。她的手一直握在那個綠衣女人的手裏,緊緊握著,青筋都起來了。
大廳裏的氣氛很怪,那麽多人,靜寂無聲,一個說話的都沒有。沒有悼詞沒有哀樂,也沒安排慰問家屬。也就一兩分鍾,讓你們看看屍體在這,陳平安大手一揮,火化。
屍體慢慢推出大廳,往後麵火化間去。
我走出殯儀館大廳,來到避風處點燃一根煙,重重吸了一口,有些意興闌珊的蕭索。
我把煙頭在腳底下蹭蹭,這時,肩膀被人拍一下,回頭看居然是梁憋五。他低聲說:“上車。”
“幹什麽?”我疑問。
“跟著他們。”梁憋五指著逐漸散去的混子說。
這些混子三三兩兩走了,走的方向也不一樣。梁憋五啟動車子,在後麵遠遠吊著,就跟著當日拿雙筒獵槍的那小個子。
那小個子非常警覺,一個人拐彎抹角,時不時回頭看看。
我問梁憋五為什麽跟他。梁憋五沉聲道:“這人一身鬼氣,很可能和佟三有關係。”我把當日在長客上遇到佟三劫道的事情告訴他。梁憋五陰著臉沒說話。
我說今天在殯儀館看到徐佳男他媽,身邊還有個陌生女人。梁憋五點點頭:“我看見了,那個女人有很大的古怪。一個一個來,先解決佟三。”
那小個子拐彎抹角轉了幾圈,上了一輛破麵包車。車子迅速往縣郊跑去。梁憋五開車不敢跟的太緊,遠遠在後麵墜著。
大約半個小時,麵包車停了下來,這是一處荒山野嶺,能看到山坡上稀稀拉拉有一些荒廢的建築。梁憋五把車開到隱秘的岔路,招呼我下來,我們藏在樹後麵偷窺。
小個子和幾個人下了麵包車,一路說著什麽,往山上去。
梁憋五看的若有所思。我問這是什麽地方,他說:“縣裏以前想在這裏修個別墅群,修一半爛尾了,就剩下一堆破房子。據傳說這個地方風水不幹淨,鬧鬼。”
“為什麽這麽說呢?”我問。
梁憋五指著山腰一處建築說:“那裏原來是個醫院,後來搬遷,留下一座棄樓。裏麵便成了自殺聖地,聽說有不少人在裏麵自殺,越傳越邪乎,現在也沒人敢來。沒想到,佟三把這裏當成根據地。”
現在雖是白天,卻光線昏暗,一抹如血的殘陽落在那棟廢棄的醫院主樓上,透出一片破敗的陰森。我們遠遠看到小個子等人身影很小,在山坡若隱若現,很明顯是奔著醫院去的。
梁憋五抽著煙沒說話,眼睛眯縫起來,身上隱隱透著殺機。
我看的喉頭竄動,他不會是想闖進去吧?我低聲說:“看也看夠了,走吧。”
“唔,是該走了。”梁憋五把煙扔在地上踩了踩,貓著腰往山的方向竄去。我一看就毛了,低聲喝道:“你想幹什麽?”
梁憋五看看我:“劉洋,你呆在車裏。如果到了晚上,我還沒回來……你就自己走吧。”
我聽得不是滋味:“要不然我們報警吧?警察正在通緝佟三。”
“不行。”梁憋五搖搖頭:“讓警察插手隻會越來越麻煩。”他想了想道:“這樣吧,如果到明天早上還沒有我的信兒,你就回去報警。如果我都處理不了,那就說明這件事非同小可,官方遲早會知道。”
他衝我擺擺手,身影晃動著,進了小樹林。我心裏說不出什麽感覺,步履蹣跚地回到車上。這裏十分荒涼,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除了荒山就是破嶺,周圍雜草已經枯黃,寒風凜冽,透著無法言說的肅殺。
我心裏有事,幹坐著渾身別扭。隻能一根一根抽煙,車廂裏讓我抽成了大煙囪。很快到了中午,梁憋五沒有人影,我下了車,盯著山上那棟破建築死看。心砰砰亂跳,要不然我上去看看?想到這,自己都嚇一跳,梁憋五那麽厲害可能都凶多吉少,更何況我呢。
幹等著實在難受,我駕車來到最近村鎮,在小賣鋪買了點麵包和火腿腸,怕梁憋五一旦出來找不到我,便趕緊開車又回去。我期盼中的景象沒有發生,我們分手的地方空空如也,梁憋五並沒有回來。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我躺在後座上,眼睛直直地看著車棚。
等到明天早晨,如果梁憋五還不回來,我就回去報警。
正想著呢,忽然從山坡上遠遠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
“唷~~~唷~~”聲音就像是很多人在一起喊著什麽口號。隨著這片奇怪的聲音,那些破敗建築裏,飛出一大群黑鳥,映著血紅殘陽,烏壓壓散去。
我陡然坐起來,出了車門,終於下定決心,去山上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