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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不欺暗室

  看到寧哥嗬斥譚局長,我心裏說不出的痛快。我故意說道:“譚局長畢竟是局長,客氣一些嘛。”


  “你看他那個獐頭鼠目的樣子,還局長呢。”寧哥說:“就是個大貪汙犯。”


  譚局長麵紅耳赤,他坐到空位上:“你們嘴放幹淨點。”


  盧雯在學校玩過碟仙,我們都不知道怎麽弄,聽她安排。她把蠟燭點燃,用蠟油滴在桌子四角上,然後取來四根長蠟,小心翼翼粘在上麵。她又把那一撮長香拿起來,點燃後冒出白煙,把這撮香插在牆角,看樣子她是挺懂的。


  冉冉燭光,香火渺渺,加上這破宅廢屋的環境,詭秘的氣氛馬上就呼之欲出。


  借著燭光我看看碟仙的台子,上麵密密麻麻用朱砂寫滿了蠅頭小字,字和字之間沒有邏輯關係,包羅萬象,什麽字都有,像是隨機排列的字典。在碟仙台的四角各寫一個稍大的隸書字體,分別為“碟仙扶乩”四個字。台子正中間,所有字的包圍核心裏,有一個巨大的“靈”字,是繁寫體書寫的,紅彤彤的,看起來非常紮眼。


  盧雯把碟子扣在那個“靈”字上,讓我們拿出右手食指,一起壓在碟子中間。燭光中,盧雯臉色閃爍不定,她輕聲說:“大家一定要虔誠些,心裏默念,好兄弟就能上來了。”


  此時房間已經完全黑下來,伸手不見五指,隻有這四根蠟燭的火光在微微燒著。我看到他們三個人都是煞白的臉色,顯得非常緊張。不知為什麽,我忽然想起一句古詩,路上行人欲斷魂。這種氛圍下,我們每個人都像是斷了魂一樣,處在半人半鬼之間。


  盧雯說:“大家切記兩個原則,第一個不能問好兄弟他是怎麽死的,這個特別忌諱。第二個遊戲中途誰也不能輕易鬆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我的心狂跳成一個,深吸口氣,穩定情緒。


  我們四個人壓著那個破舊的碟子很長時間,碟子動也沒動,沒有任何反應。譚局長笑得很勉強:“看來我們陽氣足,鬼不敢來了。”


  盧雯讓我們鬆開手,她眼睛滴溜溜轉著,像小狐狸一樣左看看右看看。這女孩平時稚氣未脫,隨心所想,傻不愣登。可一玩上這樣邪門歪道的東西,整的比誰都精明。


  “你們都誠心了嗎?”盧雯問。


  我們三個大老爺們當然不可能配合一個小姑娘,誰也沒說話。盧雯看著看著,忽然一指寧哥:“你脖子上掛的什麽?”


  寧哥從脖子上摘下一串金鏈子,金鏈子上墜著一枚用玉做的彌勒佛像。


  盧雯像是發現了新大陸:“玩這個是不能帶佛牌的,趕緊放一邊。”


  寧哥把那彌勒佛像拿起來看看,燭光下,幾近透明,碧綠碧綠,連我這樣不懂的人也能看出這東西價值不菲。


  譚局長兩眼放光:“我經常把玉,我看看。”


  寧哥不給,隻是自己看,他眼色很疑惑:“這東西我怎麽一點印象沒有,好像突然出現在我的身上。咦,這上麵有字。”


  他放到桌子上,隨手摘下一根蠟燭,小心翼翼湊過去照著。佛牌上果然有一行小字:葉戴寧之魂。


  看到這一幕,我腦子嗡一下大了,似乎有許多記憶突然湧了進來。我恍惚記起自己參與過一場法事,到了橋邊,被人推下水。我這次進山是為了救兩個人!這兩個人的信息都在我手心寫著。想到這,我抬起手看看,上麵隻有一個字:寧。


  我可以肯定,我要救的人之一,就是眼前這位寧哥。


  寧哥看著這枚來曆不明的佛牌,皺眉自言自語:“這上麵的名字怎麽和我這麽像?”他覺得很是晦氣,隨手把牌子扔到角落。


  我們重新把手壓在碟子上,盧雯輕輕說著:“碟仙碟仙,如果你在,就快快顯靈,我們有事問你。”


  等了一會兒,大家以為又要失敗的時候,碟子忽然緩緩動了。所有人都精神大振。


  譚局長看看我們幾個,猶豫一下,終於憋不住問道:“不是你們控製的吧?”


  “草,它自己動的。”寧哥說。


  此時氣氛十分詭異,那碟子我清清楚楚感覺到,確實有一股力量在帶著它動。


  盧雯顫著聲說:“你們誰……誰來問問題。”


  譚局長臉上露出詭秘的笑容:“我先問。碟仙,你叫什麽?”


  那碟子在台上緩緩滑動,慢慢落在一個字上。這種碟子應該是為請碟仙專門特製的,在其邊緣用朱砂筆畫著一個紅色箭頭。箭頭對著什麽字,就是碟仙要表達的字。


  我們看看這個字,覺得非常怪異。居然是“老”字。


  然後它又慢慢滑動,停在一個字上,這個字是“七”。


  指示出這兩個字,碟子就不動了。


  我們麵麵相覷,這個碟仙居然叫老七?


  沉默中,譚局長忽然問:“老七,你是怎麽死的?”


  盧雯大驚失色,厲聲說:“你不能問這個問題!”


  譚局長嘿嘿笑:“我就問了,我倒要看看它怎麽說。”


  碟子開始緩緩滑動,帶著我們在圖上轉圈,能感覺出這股力量十分焦躁,最後它停在一個字上。我們湊過去一看,都愣了。那個字是“焚”。


  盧雯聲音顫抖:“我說過不要問這個問題。它,它是被燒死的。”


  我深吸一口氣問道:“碟仙,我們能不能走出這片山?”


  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緊盯著碟子,心跳加速,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碟子緩緩動了,停在一個字上,我們湊過去看,是個“不”字。一看到這個字,我們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那種感覺,就像是一腳踏進了深淵。


  就我而言,潛意識裏其實非常不認可碟仙,覺得是扯淡,頂多算精神安慰。雖然明知道是假的,可一看到它指示的這個“不”字,那瞬間的心理落差,極度失望的感覺,簡直無法形容。


  譚局長說:“我來問個問題,碟仙,你說我們這幾個人裏會不會還有人死去?”


  碟子動了,落在一個字上,“是”。


  我們四個心驚肉跳,幾乎是異口同聲:“是誰?”


  碟子在圖上轉了幾圈,慢慢開始動,先是滑過“寧”,能很明顯感覺到寧哥鬆了口氣。又滑過了“盧”,盧雯幾乎跳躍。緊接著滑過了“譚”,譚局長緊緊蹦著的身體鬆懈下來。這時,他們三個人的眼神不自覺地一起落在我的身上,那一瞬間我頭皮一下炸了,靠它個老母的,莫非下一個死的人是我?


  碟子滑著滑著不動了,最後停在一個字上,我緊張到爆,呼吸幾乎都要停了。


  我們一起湊過去看,等看到這個字時,所有人那種驚駭到極點的表情,在燭光下暴露無遺。


  碟仙停下來指示的這個字,居然是“你”字。


  我們問碟仙隊伍裏要死的人是誰,它顯示的字居然是“你”。難道說我們所有人都會死?

  大家麵麵相覷,譚局長忽然笑了:“我明白了,剛才咱們一起問‘是誰’的時候,因為人多嘴雜,所以碟仙就判定是最早脫口的那個。表麵上是咱們異口同聲一起說,其實也分個先後,反正我不是說得最快的。說得最快的,應該是你!”他突然用手一指:“盧雯!”


  “滾你妹的。”盧雯說:“我怎麽覺得是你問得最快。”


  寧哥擺擺手,示意他們不要說話:“碟仙,你能不能給多一點線索,到底下一個死的是誰?”


  碟仙在台子上滑動,指示出兩個字,連在一起讀是“贖罪”。


  “什麽意思?”我疑惑。


  碟仙又動,這次字比較多,我們好不容易才連貫讀下來:“認罪者生。”


  “生”字剛出現,四周的蠟燭一下全滅了,一縷青煙飄渺而去。屋子頓時陷入冰冷的黑暗中,我們的手壓在碟子上,很長時間還僵坐在那裏。


  “它走了。”盧雯輕輕說。


  我們把手拿下來,心裏沒有輕鬆的感覺,反而愈加沉重。寧哥在黑暗中說:“大家都看到了,碟仙說得很明白,認罪的人才能生,誰憋在肚子裏就得死。咱們呢,也算萍水相逢,現在黑燈瞎火誰也看不見誰,大家就把自己一生中做過最壞的事說說。說破無毒,說了就能活。”


  好半天,譚局長才說道:“你們信嗎?”


  盧雯快人快語:“我信,我先說。”


  現在屋子裏沒有一絲光,黑得麵對麵都看不見人。這種黑暗反而有助於敞開心扉交流,暴露每個人隱藏的陰暗麵。


  盧雯深吸一口氣說:“事先聲明啊,我沒覺得這件事我做錯了,就是,就是有點內疚。我們寢室老三長得很漂亮,她身邊追求者很多,我很……嫉妒,對,就是嫉妒!怎麽了?她最近新釣了一個凱子,我實在氣不過,就去色誘他。那小子精蟲上腦,就和我幹了。在幹以前我算準時間發短信給老三,讓她到教學樓後麵有事找她。等她到的時候,正看到她的凱子從後麵上我,我就使勁叫,使勁叫……哈哈,當時她那個表情,哈哈……”


  盧雯說著說著,本來笑意盎然忽然生出一股哭腔,她沒聲音了。


  寧哥嘿嘿笑:“我這一輩子做的壞事那是太多了,比如……”黑暗中,他的聲音忽然停住,好半天才說道:“他媽的,怎麽以前的事都記不清了。老譚,你先說說。”


  譚局長笑:“我一輩子行得正坐得直,為人剛正不阿,不少老百姓還要給我上萬民傘呢,我能做什麽壞事?”


  我淡淡說道:“君子不欺暗室,譚局長,譚老師,你很明顯不是君子。你不說就不說吧,冥冥之中神鬼自知,你不認罪下一個死的就是你!你把何勤推出去,他被人斬首,難道這不是你的罪過嗎?”


  譚局長大怒:“你們才是偽君子!那種情況下隻能犧牲掉他,才能保住我們大家。我是為了你們,你們反過來說我,要麽叫刁民呢,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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