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冷眉冷眼
翌日,程思雨到新華書店閑逛,沒有購買的明確目標,她隻是轉了一圈又一圈,眼光遊走於一個又一個的書架裏,她喜歡在書店裏感受氣氛,享受沉浸在書本的氣息中,並確信書中自有顏如玉。
好巧的是,在她無意間挨靠在書架,略微一瞟不遠處之時,認出了一張熟悉的臉孔,那張成熟沉穩又有點風度的臉孔,杜逸凡!想不到他也會往書店這種地方轉,雖然他看起來要比沈淩風成熟,不過他是沈淩風最好的朋友,俗話說“物以類聚”,不羈跋扈的人從來不應該埋頭苦讀,她實在很難把書店二字與他們聯係起來。
程思雨有意無意地跟在他身後,小步逡巡著,最後看見他翻開了一本《卡耐基經商之道》,滿意地點了點頭就拿走了往櫃台的方向走準備付款,就在他轉彎離走之際,她瞅見他的餘光輕輕往她方向這邊投射了幾秒鍾就收回繼續前行,但那個眼神說不出的內涵,仿佛他是在看一個完全沒有見過麵也不認識的陌生到不能再陌生的普通人,冷漠地寒風刺骨,但他們明明就認識,明明他還語重心長大道理地安慰過她,莫非是她看錯了?
杜逸凡付款過後就在書架旁的餐桌上坐了下來,這是一間書籍與下午茶混為一體的書店,客人在裏麵可以一邊看書,一邊喝飲料吃蛋糕,裝修偏清新的綠色風格,是一種優雅又簡單的輕奢歐式風,讓所有埋頭苦讀或是悠然賞文的讀者均能怡情悅性。
程思雨拿著付好錢的書本往杜逸凡的那一桌走,杜逸凡忽然感覺到有一個人影擋住了前方的視線,他緩慢地抬頭往上一望,有點詫異,但很快他就恢複了安然的臉色,他自然又客氣地說起客套話;“好巧。”
“是的,我也想不到我來書店買書也能撞見你,也想不到你也會來書店這種小清新的學生地方呢。”程思雨咧嘴一笑,傻頭傻腦地說了一通。
“我看起來不像會看書的正經人麽?”他說。
“不是的,我不是這個意思呢,我意思是你們看起來都是很陽剛的,很熱鬧,大家都喜歡開玩笑,應該會像成龍和他的成家班兄弟們的相處與交流方式,那自然而然你們會覺得書店這種地方沉悶,或者你們會更喜歡在淘寶上購買,方便快捷…啊”程思雨不敢說的太多,怕解釋太多反而給人一種欲蓋彌彰的感覺,於是閉上了她欲言又止的嘴。
“有時候,很多事情不要單憑第六感與幾次見麵就去判斷,我和我的朋友在一起交往,不代表我的性情就與他們差不多,隻能說明我和他們有互相吸引對方的優點,當然我們有共同的地方,但並不是如出一轍。”杜逸凡冷靜地說出這番話,臉上沒有表情變化,一邊翻頁一邊低著頭說,讓人看不出喜怒。
“但是,最起碼我能感覺到,你是一個好人,你對朋友真誠又講義氣,對親人也很好。”程思雨斬釘截鐵地說。
“你太天真了,看事情凡事隻看表麵,沒兩下就把自己底牌都全亮了,如果我隻是出於某種目的在你麵前裝的風度翩翩,豁達大度,或者我就是一個偽君子表裏不一心有城府呢,這樣你還能用你的第六感感覺出來嗎?”杜逸凡這番理智地闡述竟讓她茫然不知所措,一時之間語塞。
但程思雨還是有些心虛,或許是她的敏感症發作了,總思量著自己是否說錯話了,是否因為自己的無心之失而傷害到他人的自尊,但或許隻是她想太多,他隻是一個理智又成熟的人,他隻是在理智地分析,並沒有故意針對誰,這畢竟隻是一件小事。
她解釋地說“你說的這個點我也認為自己確實看的不夠全麵,但我絕非惡意,我隻是隨口一說,絕對沒有半點看不起或是貶低的意思。”
“沒事,我沒有這麽想,我也隻是闡述我自己的觀點而已。”他說。
程思雨與他同坐餐桌上,頓時二人不發一語,氣氛略顯尷尬,她不懂明明這是芝麻綠豆之事,男人不應該錙銖必較,不理解為何他今日的態度像變了一個人一樣,說話帶刺找茬一般,而且明明在她印象中,他是一個值得一交又成熟大方的朋友。她連忙翻開書本裝作埋頭苦讀的樣子,試圖不讓自己看起來太不自然。
“等下是淩風接你嗎?晚飯時間你應該要和他一起吧。那你還不快點走?”還是杜逸凡首先打破了沉默。
“不是呢,我和他又吵架了。”沈思雨心想,這是婉轉的逐客令嗎?
“又吵架?前段時間不是才好好的嗎?”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總之一言難盡,或許我們確實存在很多不一樣的地方。”她無奈又搖搖頭地說著。
“所以你想過來我這裏找安慰?訴苦?”杜逸凡詢問道?
“你…我…我根本不是這個意思。”程思雨詫異,噘起了嘴,眉頭微蹙,聲音因為怒意而微顫“我原本以為你從前是真心要教我道理,甚至把我當作朋友,但我並不知道你人前一套,人後變臉,原來你一直覺得我厭煩之際,不過現在我知道了,我以後一定不會再勞煩你,看見你我也會自動走的遠遠的,和你保持不少於一百米的距離。”
杜逸凡沉默不語。
一分鍾過後,他忽然站起身子,神情淡然,臉上浮現著成年人慣有的波瀾不驚的冷靜與理智,他轉過頭望著程思雨說“本來,朋友間是不應該與雙方女朋友有過多交際。”,說完他就步伐齊整地離開,拿著書本走出了書店的門口。
隻剩下程思雨一個人呆坐在凳子上,她茫然地看著前方的讀者人來人往,她疑惑不解,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明明當初是他待她友善如朋友,主動安慰,怎麽今日仿佛在怪她當初沒有拒絕他的好意,冷眉冷眼,現代人的心情與看法怎麽說變就變,喜怒無常地讓人難以適應,莫非這一切如他所說,所有的友善與真誠隻是社會上生存與社交的一種假象而已。
稍作片刻,她已經離開了靜雅書店,此時是傍晚六點半,不知為何,今日天色黑得莫名之快,又驟然下起了綿綿細雨,雨點絮絮叨叨,連綿不絕地墜落,隨著風的律動調皮地親吻了她的臉頰。
思雨出生在一個西風斜陽伴隨著絲絲小雨的傍晚,那是個頗有詩意的季節與時分,因為趙雨涵喜歡雨,自然而然,思雨叫作思雨。思雨,思雨,這個名字為趙雨涵所想,她說她最喜歡斜風細雨,年輕的時候她時常捧著臉抵在書桌上,打開窗戶,靜靜發呆似的瞅著窗外的人生百態,千奇百怪,碰巧遇著下雨時分,她還會聆聽雨落的聲音,把手伸出窗外捕捉雨的蹤跡。
細雨依然下個不停,雨勢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程思雨獨自站在店鋪的房簷下避雨,靜候著雨神的離開。雨點輕微拍打著她的背脊,不小心浸濕了她的後背,隨後她感受到後背的絲絲涼雨,順勢一摸後背的衣服,發現果然濕了一小片,於是口中不忍喃喃自語地埋怨道見鬼了今天。她冒雨走到馬路邊攔車,好一陣子,馬路上車水馬龍,偏偏今日出租車少的出奇,好不容易碰上一輛,車內又豎起了滿載的紅牌。她有點負氣的等待著,眼神一直瞟向馬路來往的車輛。就在她折返走回那間店鋪房簷下的同時,她在小道的轉彎處看見一部熟悉的黑色奔馳車緩緩駛離,車上的人悠然抽著煙,臉孔散發著一如既往的沉穩。隻見車內的男人忽然往思雨的方向望去,他的眼神與思雨的眼神對視著,對視了三秒後,那個男人的眼神有點遲疑,有點猶豫,又有點小小的擔憂,就在車內的雨刮刷刷擺動,發動器嗡嗡作響的時候,他又恢複了那副沉穩的臉孔,他裝作完全看不見思雨的樣子,倏然收回了眼神,大力踩深了刹車,車子就大聲地怒吼一聲“嗡”無情地飛馳走了,那速度快得簡直能用漂移形容,更未能留下一個流連可顧的車影,等她回過神時,車子早已消失在馬路中,消失在她的視線中。
程思雨大為錯愕,感到失落,她喃喃自語道“這是怎麽回事,我做錯了什麽了嗎?我明明沒有做了什麽啊。”
待到霧散雨盡時,她踏上了歸家的道路,她邊走邊反省著自己,是否自身看待問題過於片麵,隻顧著堅持己見卻忘了從他人的角度出發著想,有時甚至會斷章取義,一竿子打沉一船人,無可置疑,她確實過於看重感覺,隨心處事,雖然不知道今日的杜逸凡為何如此反常,可是她想深一層,是她不懂溝通,不會幫人設身處地地想問題,才會與沈淩風多次爭吵,或許這次爭吵,確實是她小題大做,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她為何還要咬著不放,何必要用過去的往事來破壞現有來之不易的幸福呢?
隻是,當她回到家時,她並不知道,那個踩著刹車駛離車子的杜逸凡又沿路折返,他開著車子急促得駕駛,駛回原地時,他在方才程思雨站立避雨的地方旁邊的道路停下,他心煩意亂地搖下車窗,期待地往窗戶外探著頭張望,卻已經捕捉不到程思雨那瘦削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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