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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25章 血氣躁動不知小寒至

  自古有句話叫習慣成自然,至於魯觀南唐突的拜宗陽為師叔這件事也是這般,在魯觀南人前人後叫習慣了「小師叔」后,宗陽聽著也就自然了。 

  其實魯觀南有他自己的一套邏輯,宗陽授藝本可為師,讓南哥這個稱呼在青丘聲名鵲起實有再造之恩,最關鍵的一點是,從十九代掌門那輩排起,宗陽還真比他高了一輩。 

  有道是枯山寒露驚鴻雁,幽闔大雪紅爐暖。如今宗陽入青丘已有幾月,秋去冬來,磕山青丘早早被蒼茫白雪覆蓋,偶有幾隻飛鳥掠過寒風呼嘯的山頂,寂靜蕭瑟。 

  院子里的那片菜地終於歇下了,這會堆了一大排柴火,頂上積了厚厚的一層雪,幾隻老母雞正躲在底下理著毛羽。 

  不用悉心照料菜地,魯觀南終於可以潛心練劍了,之前能逐個擊敗眾師兄弟,全憑宗陽將對方招式拆解並針對性的排練劍招,純粹是生搬硬套,眼下小師叔發話了,必須勤練劍,以達到融會貫通。 

  至於宗陽,如今很少去藏劍殿背後的山頭了,不是因為掌門那日的話,而是他主動放棄了。 

  既然姜五熊在目睹慕天劍書二十字后領悟劍意,那麼這種難如登天的境界,除了後天的修鍊外,更注重先天的悟性。宗陽如此忘我的參悟劍痕數月都無果,那麼他就只好接受這個失敗的結局,這不是頹喪與不自信,而是強大自信的表現,若以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勁頭繼續,那便是無知,深知以自我之能現在悟不了,那麼將來無論花費多少歲月,也將不會有所收穫,這就是對自我的一種自信。 

  這裡的姜五熊,便是炎龍帝國前武侯的遺孤,慕天美腿評榜上第八,紅袖樓的沉魚。或許是因為這個名字不似大家閨秀,所以她以秘密的方式只告訴了宗陽。 

  命珠的光芒越來越暗淡了,也不知姜五熊帶著復仇之火漂泊到了江湖的哪個角落,更不知慕天還在不在天台山頂,有沒有想明白扛在肩上的腿和道。 

  宗陽抬頭望了眼灰濛濛的蒼穹,料峭山風在頂上吹過,吹落了屋檐冰蠟燭上的一滴寒水,幾片如屑的小雪花落在臉龐上,絲絲清涼讓人清明,他低回頭,繼續翻看手中的一本《朝陽子論三正劍》,幾近末尾。 

  一旁的擼管男正哈著熱氣在小雪中練劍,長劍帶起陣陣雪風,他的劍法,與蘑菇頭和憨實的身姿都不相符,飄逸而不失霸道。 

  「你已經踏入入劍的門檻了。」宗陽微微一笑。 

  「嘿嘿。」擼管男驚喜的露出板牙,也就是這麼一眨眼的情緒波動,隨後又融入雪風中,認真練劍。 

  入劍,在常人眼中實屬不易,可小師叔說了,入劍只是基礎中的基礎罷了。 

  看完最後幾頁《朝陽子論三正劍》,宗陽徹底把掌門送來的所有劍譜看完了,不忘點評一句:「原來朝陽子就是祖師爺,這三正劍汲取了所有青丘珍藏劍譜的精華,不可不謂博大精深。」 

  所謂青丘三正劍,便是三套各代表天下劍法領域的劍譜,分別是勇劍《歸一劍訣》,智劍《陰陽兩儀一式劍》和仁劍《大乾坤》。 

  三正劍中,勇劍宗陽早已修鍊透了,另外的智劍和仁劍這幾日只看了一遍招式和劍訣,也瞭然於心了。 

  魯觀南聽宗陽喃喃自語,話里竟然提到了早已耳濡目染仰慕已久的劍修鎮山劍法三正劍,不禁抹了一把蘑菇頭下的熱汗,問道:「小師叔,你看完所有劍譜了?」 

  「恩。」宗陽嗅了嗅清新冰爽的空氣應道。 

  「嘛時候教俺幾招,有幾位師兄最近不服氣,俺得學點壓箱底的。」魯觀南揶揄道。 

  「我忘了。」宗陽無奈相告,他確實看完了所有劍譜,但也確實忘光了。 

  「啥?」魯觀南哈著熱氣驚疑道。 

  宗陽起身,他無法解釋為什麼忘了所有看過的劍招,但忘了就是忘了,這簡簡單單的兩個字若是被慕天聽到了,才會有該有的效果,那位色劍仙定會躲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酸著臉大呼羨慕嫉妒恨。 

  「這些日子替我多備紙筆,我想創本劍譜。」宗陽望著藏劍殿,淡淡的說道。 

  「啥!」魯觀南依然哈著熱氣,這一次是震驚。 

  …… 

  過了幾日後的一個初晨。 

  「小師叔,俺們的米缸空了。」魯觀南有些扭捏的欲言又止。 

  「我去領。」宗陽知道魯觀南要說什麼,在外人眼裡他好歹還是師父,總不能弟子讓師父去領米。 

  向魯觀南問清了領米的地方,宗陽把米袋子里殘存的一些米抖給母雞們,背起米袋子隻身出發了。 

  其實宗陽很少出門,對於青丘的布置也十分陌生,迄今為止只知青霄殿怎麼走,不過好在青丘但凡有點規模的大殿小觀都有匾額楹聯,只消魯觀南說一遍,他就記清楚路線了。 

  宗陽很喜歡冬季,整個人縮在棉襖里,然後走在寂靜的雪道上,踩著雪聽著周圍雪花悉悉索索的飄落。這裡的建築錯落有致,蘊含道家古韻,空氣中瀰漫的檀香和悠遠的鐘聲,尤其應景美好。 

  宗陽沒來由一陣微笑,因為他懷念起了那個冬日,骰子老道不知褲襠開了,在雪地里走了半天后,大呼蛋凍沒了。 

  「小師弟,上哪去?」一個銀鈴般的女聲打破了寧靜,打斷了宗陽的思緒。 

  「領米。」宗陽十分有禮貌的朝師姐笑了笑。 

  三位師姐裹著清一色素雅的棉衣,顯然是直脈弟子,三人唯一的不同便是頭上的髮飾,和各有濃淡的妝容。 

  青丘對女弟子的儀容都有規定,記名女弟子還算聽話,但那些個高了一等又愛美的直脈女弟子就另當別論了,總會花點小心思,不過這也算是大幫男弟子的福利,尤其是在衣薄的夏日。 

  「笑起來要不要這麼帥,討厭!」師姐別過頭按捺著芳心小聲嗔罵了一句,以最美的姿態轉過臉來,眸中放光的問道:「知道食香殿怎麼走么?要不要師姐給你帶路?」 

  「謝師姐,我自己去便是。」宗陽說了聲提步就撤,不知為何,看著眼前幾位師姐的眼神,讓他想起了紅袖樓的那些鶯鶯燕燕。 

  在師姐們愛慕眼神的目送下,宗陽走入一段雨廊,本以為清靜了,不知前方又是一聲:「小師弟,上哪去?」 

  宗陽如一粒香餌,墜入了一片錦鯉遊走的湖中,青丘第一俊弟子出來領米這個消息席捲了整個青丘,眨眼間滿山的師姐都鑽出來了,這讓他無奈長嘆,這寒冷雪天,為什麼有這麼多師姐?! 

  殊不知生在福中不知福,又有多少師兄縮在一邊羨慕嫉妒恨。 

  氣修對劍修的敵意,在年輕一輩中正在以另一種方式延續。 

  好不容易領了米,又好不容易甩開了如虎如狼的師姐們,宗陽尷尬一笑,因為他迷路了。 

  本以為只要能看到青丘最高建築青霄殿,那麼就可以辨別方位,誰知東拐西拐繞過一個山頭后,青霄殿那巍峨的檐角再也不見蹤影。 

  「大師兄好劍法!」 

  在前方一座小觀里,傳來一片驚呼。 

  宗陽背著米袋子繼續往前走,又好奇的往剛才發出驚呼的小觀內望去,當先一塊醒目的匾額,上書天行兩字,有十來個衣衫單薄的身影正在院中練劍,當中一人赤著上身單臂提劍。 

  每個小觀都有一個師尊,當然也會有一個大師兄,且不知這是哪位,但宗陽覺著有些眼熟。 

  他剛一駐足,忽見當中這人手腕轉動,連帶著手中長劍轉動,一股氣流如龍捲風般在劍尖開始醞釀,長劍所指前方的幾位趕忙退開,眨眼間龍捲風已成氣候,捲起空中的雪花。 

  「厲害!」圍觀的幾位異口同聲大讚道。 

  宗陽定睛凝視,深知這劍招依然超出了劍法的範疇,想必此人已經是絕靈境的高手。 

  龍捲風呼嘯著如一條雪龍向遠處的一株梅花樹襲去,吞噬了一枝的梅花后,那些在龍捲風中瘋狂旋動的花瓣神奇的向劍尖飛去,劍主轉動著長劍轉而使出一招鶴鳴長天,劍尖直指蒼穹,那龍捲風也仰天長嘯,這是仁劍里的一招。 

  在又一聲的驚呼中,這人定住長劍,龍捲風嘎然消散,那些被卷在空中的雪花和花瓣如失了靈性般,紛紛墜落。這人深吸一口氣,氣機收斂,而手中長劍勃然舞動,瞬間劍光四溢,那些花瓣如一隻只在暴風雨中艱難飛行的蝴蝶,飄搖不定,三息后化為比雪花還小的碎屑。 

  這人收劍,揚著嘴角等候眾人的誇讚。 

  宗陽看完這一幕,微笑著搖搖頭,眼中並無過多稱讚之色。 

  「誰?!」 

  偷看,總歸要被發現,何況是光明正大的偷看。 

  「哪個不長眼的記名弟子?!」一位年紀尚輕的弟子喝道。 

  再次對上中間那人的眼神,宗陽終於認出了對方,那個在祭劍大典上背劍高傲的傢伙,他不是首席大弟子還能是誰,那麼他身邊這幾位,也就清楚了。 

  所有上青丘的記名弟子,只有通過了各項考試,才有資格納入各位年青一代師尊的名下,成為直脈弟子。而身為年青一代師尊師長的長老師尊,已不再收徒,唯獨一人除外,那就是掌門。掌門會收一批關門弟子,他們的輩分跟年青一代師尊平輩,比普通的直脈弟子高一輩,是青丘的精英弟子,如今加上掌門在祭劍大典上新收的弟子,總共十位,人稱青丘十傑。 

  宗陽不想惹什麼麻煩,背著米袋子轉身要走。 

  「休走!」 

  三個身影氣勢洶洶的追了出來,攔住了宗陽的去路。 

  「想偷學劍法?」當先一個胖子不問青紅皂白想當然的質問道。 

  「不。」宗陽雖為記名弟子,但從沒覺得眼前這三傑高高在上。 

  「也是,憑你的資質,能偷學到什麼?」另一人鄙夷的掃了一眼宗陽,說道。 

  三傑認不出宗陽劍修的身份,只道是哪個領米的氣修記名弟子誤闖到了這裡,既然已經喝了幾句,也該放他走了,沒必要跟最低等的記名弟子過不去。 

  見三人有意讓出道,宗陽也就想離開,誰知院子里又走出一個師姐,微蹙眉頭凝視著宗陽問道:「你剛才看了大師兄的劍法,為何搖頭?」 

  她第一個發現宗陽,並目睹了宗陽的搖頭,這份好奇心驅使她想打破沙鍋問到底。 

  「劍招有些不到位。」宗陽淡淡的一句回答,卻讓眼前的十傑大為驚詫。 

  「哈哈!」那個胖子先捧腹大笑,隨後如傳染般,另外八位也不同程度的笑起來,那位大師兄卻懶得再看宗陽一眼,徑直去穿衣服。 

  「你是誰?」胖子笑的眼中帶淚,有趣的問道。 

  「劍修記名弟子宗陽。」 

  胖子明顯壓著強烈的笑意,再調侃問道:「是化龍境了么?」 

  「不是。」 

  「武極?」 

  「不是。」 

  噗—— 

  胖子終於把持不住,指著宗陽鼻尖狂笑。 

  「擼管男前陣子囂張了,你就以為自己可以這般狐假虎威,得瑟的沒邊了?!」院子里一人嚷道。 

  或許是那個綽號不雅有傷風化,作為青丘精英弟子首重注意修養,師姐特意瞪了一眼剛才院子里的那位。 

  「你有什麼資格評論大師兄的劍法?!」 

  胖子身邊一人一邊責問,一邊推了一把宗陽的胸口,誰知沒推動半分,宗陽回過頭望向他,這人反被宗陽的眼神威懾的本能往後一縮。 

  「那種菜的廢物,只是個跳樑小丑。」 

  言輕而波瀾不驚的一句話,從青丘首席大弟子口中說出,無比的霸道。他緊了緊敞開的棉衣,線條分明的精悍肌肉顯露著他的強大,他撩撥了一下額頭的雪花,斜眼望向宗陽。 

  另外九傑一併自豪而傲氣的望向宗陽。 

  「劍修,在青丘就是個笑話,有朝一日,青丘只會在我等手上光芒萬丈!」首席大師兄背過身,丟下一句:「你跟你師父,我甚至不用半點靈氣,就可以踩在腳下。」 

  其實他還是很在意宗陽的那句自大到恬不知恥的點評,連燕雀都不如的螞蟻,怎麼有資格評價高高在上的鴻鵠。 

  首席大弟子的這句狂妄言論,確實激起了宗陽的傲氣,體內戰血隱隱開始沸騰,但這隻在一瞬,宗陽終究還是平靜如水,坦然笑之。要麼直接拔劍動手,動嘴真是娘么做的事,見識了首席大弟子,十傑之首的劍法,只消他們把實力壓在通靈境,他有自信以一敵十。 

  不過宗陽的這個念頭在場十人並不知道,不然試想一個連武極境都不是的劍修菜鳥,竟然要跨過兩小境一大境挑戰他們,如此荒誕的行徑,勢必惹來轟然狂笑! 

  宗陽默然轉身,背著米袋子信步離開,今日不帶劍,所以罷了。 

  「要不給你一個機會,先與我們小師弟比試一場,讓我等見識下你不知高明幾何的劍法,若你勝了,再賜教我的劍法,如何?」 

  驕傲的首席大弟子忽然停下腳步,沒來由的拋出這句話,他不是無聊,只是對於劍修,他不想錯過任何一次踐踏的機會,何況前陣子魯觀南辱了一把氣修,早就想找機會回敬了。 

  宗陽沒有應答,因為贏一個最弱的,很無趣。 

  「動真格就沒膽了么?」那個胖子終於嗆聲了,眼珠一轉罵道:「什麼時候劍修成啞修了?!」 

  對於這種辱罵,宗陽向來是當狗吠,繼續前行。 

  「帶我問候你那廢物師父!」胖子很不喜歡罵了不回罵,只能趁勢再羞辱一句。 

  宗陽挺住了腳步,殺氣迸發。 

  誰都有逆鱗,他也有,雖然那位胖子指的是魯觀南,可他心中只有一位師父。 

  胖子見激住了宗陽,趕忙笑盈盈回頭瞟了一眼大師兄,急道:「那就這麼定了,氣修岳小鳳與劍修宗陽三日後講武殿前一戰,不應戰者自認青丘第一號廢物。」 

  宗陽聽罷再次提步,慕天的話在耳際響起,人若犯我,那便崑崙劍出血汪洋,千里之追黃河黃。這一戰,他算是應下了。 

  「我總覺他有些不同,眼神里透著殺過人的味道。」在場唯一那位出自將軍府的師姐望著宗陽遠去的背影說道,眉頭又蹙了起來。她在府中見多了從沙場回來修養的將校老兵,這種眼神不會認錯。 

  …… 

  在山頭古柏下,領米回來的宗陽盤膝而坐,耳畔迴響著先前的那些問話, 

  「是化龍境了么?」 

  「武極?」 

  他緩緩閉上眼,周身金烏熾炎燃起。 

  「那萬億炎陽,就是你身體的組成,表示你得到了太陽神之力,助你去除死陰之氣。至於那一個個戰字,就與你右手的魔紋有關了,想必是以神鬼莫測之能直接淬鍊你的身體!有朝一日你的冥想世界中只剩戰字,那麼就意味著你徹底擁有這副肉體的力量了,那將會是怎樣的怪胎?」 

  半個時辰后,宗陽猛然睜開雙眼,滿目血紅。 

  啊—— 

  他的每一寸肌肉噼啪作響,全身滾燙髮紅,一股彷彿是無極限的力量從狂吼中噴薄而生。 

  這一刻,右手魔紋雖是黑色卻耀眼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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