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第142章 一劍斬執迷
離開了羿城,飛過分佈極廣的荒澤,宗陽回到了赤城。
行天道觀在赤城只是個卑微的存在,所以那個終年裹黑襖的大弟子回來了,走在人潮熙攘的凰城大街上,誰還會認得。
曾經的萬金樓已經被一把火燒毀,替代它的是一座新的青樓,宗陽連名字都懶得在意,只是站在樓前發獃。雖然時過境遷,但有些畫面,還歷歷在目。宗陽雙眸蒙上了一層霧氣,世間還有誰會惦念著自己的生日?
一路從青丘回來,宗陽都在重拾記憶。
原本已經算是陌生的地方,可他恰巧遇上了舊人。
在一處破敗的巷子口,有個邋遢骯髒的乞丐目光渙散的坐在地上,身前的破碗里只有零星兩個銅錢。他不像普通的乞丐專心於乞討,他應該屬於那種落魄之後漫無目的活著的人,乞討只是自暴自棄的方式罷了。當宗陽將幾枚銅錢丟在破碗里,他也只是死氣沉沉的道了聲謝。
「二師弟?」宗陽蹲下身子問道。
乞丐對這個稱呼極為敏感,聽到后如中雷擊,詫異的望向宗陽。
當他確認是宗陽無疑后,難以置通道:「你怎麼回來了?!」
宗陽望向二師弟的手腕,刀疤赫然醒目,心情頓時感到沉重,詢問道:「其他師弟呢?」
這位二師弟見宗陽衣冠楚楚,氣質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大感驚奇之餘羞於自己的處境,又惱羞成怒,強壓著怨氣沒好氣道:「他們啊,都各回各家過日子了。」
宗陽體會得二師弟的怨氣,若不是師父惹上了萬金樓,幾位師弟也不至於被廢,那場禍事師父以命作了代價,二師弟遷怒與他一些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宗陽不明白,其他師弟都安於生活了,但二師弟為何以乞討為生,二師弟的家鄉雖遠,如今也無法修鍊,但回去過正常人的生活也不難啊。
「那你為何淪落在此?」宗陽當即關心問道。
「哼哼。」乞丐往後一靠,抱胸斜眼打量著宗陽,怨道:「還不是因為師父!他如果不惹上萬金樓,我早就平步青雲入了赤山門!我的一生都被毀了,懂不懂?毀了!」
宗陽低頭望著破碗,不想指著二師弟的鼻樑罵醒他,以他的資質,還有他的憊懶練劍,除非赤山門瞎了眼,又怎麼會要他。宗陽平靜道:「你有難處我會接濟你,不要自暴自棄了。」
「接濟?」二師弟用赤腳踢翻破碗,罵道:「這點可不夠!」
靜立宗陽身後的烏鴉這時走上前,掏出了十張百兩的銀票,這點根本不算什麼,烏鴉只是想大方點,可宗陽只是接了其中的一張,遞與二師弟。
二師弟看在眼裡,萬萬沒想到廢物大師兄倒是發跡了,同時暗恨大師兄的小氣,他咬緊了牙關,屈辱的接過銀票,生怕被別有居心的人看到,迅速塞進懷裡。
「你怎麼回赤城來了?」二師弟似乎想起了什麼,眯著眼試探問道。
「回道觀看看。」宗陽說罷起身作別。
走遠了十幾步,宗陽忽轉身望向二師弟,本想再問點事,卻見其正攤開一張老舊的黃紙。
走在一旁的烏鴉沒有注意到宗陽的舉動,好奇問道:「大哥,怎麼就給一張銀票?」
回過頭的宗陽微微一笑,「我知道他的品性,一千兩隻會害了他。」
元賁和蟲蟲在城內玩,宗陽和烏鴉則走到了行天道觀,發現大門被城主府貼了封條上了鎖,上方的木匾蒙上了厚厚的塵土。進門后,裡面已經破落不堪,院子里長滿了半人高的茅草。唯一與這番破落氣象格格不入的,是中央那顆枝繁葉茂的梧桐樹,樹上那鵲巢還在,只是不見那隻肥喜鵲的蹤影。
四處轉了一圈,宗陽重新合上門,悄然離開。
……
數個時辰后,在赤城郊外的赤山頂,有個搖搖晃晃的身影走過了山門,在拜見了殿前的守門弟子后,又隨著一名弟子穿梭過層層道觀,來到了一座大殿前,雙膝跪地,等候那弟子入觀稟報。
良久,應該是赤山門長老師尊級的一眾人出現了,為首的老道瞥了一眼下方跪著的人,威嚴問道:「你是何人?」
「我叫陸青冠,南屏城人氏。」跪伏之人不敢抬頭仰視,敬畏之心昭然。
「你說宗陽在赤城,當真?」老道見這叫陸青冠的人乞丐打扮,還是不敢信以為真。
陸青冠底氣十足道:「請真人放心,我以性命擔保,就在今日上午,我親眼見那宗陽回了赤城。」
被叫了一聲只有十方道君才配尊稱的真人,老道自然喜聞樂見,當即應了聲好,「若真是宗陽不假,你便是助我道剷除魔教之人,有功定受嘉獎。」
陸青冠在上山時早有了打算,到了這個節骨眼上,他趕忙以額貼地,虔誠求道:「陸青冠不要賞銀,只求真人收我為赤山門弟子,哪怕是劈柴挑水,也甘願傾盡一生!」
老道略一思忖,便直接答應。因為通緝宗陽的賞銀可不低,門內兩名長老因其而死,賞銀足足有五百兩之多,何況這陸青冠要求不高,門內打發人的閑差事多得是,這一舉兩得的好事幹嘛不答應?
「謝真人!謝真人!謝真人!」陸青冠連連磕了三個響頭,一點也不含糊,他盯著雙手腕上的刀疤,不被人察覺的露出了猙獰笑臉。上天垂憐,自被廢起苟延殘喘在赤城,他陸青冠不是沒奢望過某天能尋到宗陽,將其作為入赤山門的敲門磚,從而了怨了願,但更多的時候還是把這種奢望當作黃粱一夢,但如今竟然夢想成真了!一切都是那麼順利,只要能進入赤山門,加上懷裡的百兩銀子疏通,他有野心在赤山門內謀得權位。修道?笑話。他自打投在行天道觀練劍的初衷,便是有朝一日能擠破頭皮擠進赤山門,謀權牟利,飛黃騰達。
「二師弟,你還是沒有斷了你的痴念。」
冷不丁一個聲音把思緒飛萬里的陸青冠拉回了現實。
赤山門的人一眼沒有認出這幾位不速之客,畢竟對宗陽的印象來自畫像,而畫像與如今的宗陽還是有一定區別的。
陸青冠猛回頭,兩眼惡毒的盯向宗陽,咬牙切齒道:「上天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來。宗陽,你上赤山門來送死了?」
「宗陽!」赤山門的人大驚,老道已經側頭吩咐弟子去通報掌門。
宗陽無視遠處的赤山門人,只是憐憫的望著陸青冠,世間貪嗔痴橫行,沒想到一個人可以為了痴心妄想變得如此陌生,哪還有多年的同門情分。
陸青冠起身,把懷裡的破舊黃紙攤開,拿著讓宗陽看個一清二楚。
元賁往前幾步,用手搭個涼棚細湊著細看,嘿嘿笑道:「大哥,你怎麼就值五百兩?」
宗陽微微一笑,他正是看到了這張通緝告示,料到陸青冠會上赤山,這才跟蹤而來。
其實就算沒有陸青冠這一出,宗陽也要上赤山。
「陸青冠,下山吧。」宗陽嘆道。陸青冠可以不念情,但他還是要念。
陸青冠一怔,隨後失心瘋般笑起,手指捏著的通緝告示脫手,隨風飛走。他好像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指著宗陽鄙夷道:「你叫我下山?你宗陽是誰?告訴你,我現在是赤山門弟子!而你,就要死了!你敵得過我赤山門么?」
「你真是宗陽?!」大殿前的老道中氣十足。
「是。」宗陽抬頭與老道對視。當自己與師父還在行天道觀時,眼中的赤山門是高高在上的仙家道門,受無數道觀供奉,自甘微小,甚至可以虔誠的苦苦的在赤山門前跪七日,只求他們能救師父,因為在當時的宗陽眼中,赤山門就是天。可是啊,現在看來,他們無非是找了個山頭過家家罷了。
「就是你親手殺了我赤山門兩位長老?」老道戟指喝問。
「別對我大哥大吼大叫,小心我開殺戒!」元賁凶道。
不僅是老道,其他人都被被元賁爆發的殺氣震到了。
「是。」宗陽不否認。
場內片刻無話。
「宗陽你撒謊吧!」陸青冠說話了,聲音不響,發著顫音,「怎麼可能是你親手殺的,通緝告示說的很清楚,是你勾結魔教之人行兇。你就是個廢物,你怎麼殺?」
陸青冠不願去相信,是因為嫉妒心在作祟,在他眼裡,宗陽就是廢物,永遠不及他的廢物。這樣根深蒂固的強弱關係,怎麼可以改變。
「你真蠢。」烏鴉早就想罵這出賣同門的王八蛋了,「那是赤山門為了臉面才說的這麼玄乎,不然你問那老頭。」
陸青冠還真的傻乎乎轉身了,但那老道哪有心思跟他解釋,只命道:「陸青冠,現在沒你的事了,退下。」
陸青冠不敢違逆,乖乖退開,嘴裡卻仍舊重複念著不可能。赤山門的人已經陸續趕至,烏鴉元賁也出列了,一個靜立,一個蹲下垂著雙臂。在赤山門的人看來,這四人上山真的是不知天高地厚了,更滑稽的是其中兩人還是小孩。
當赤山掌門出場時,宗陽只問了一句:「從今往後,赤山門摒除歲貢,施道天下,可好?」
赤山掌門當然沒有珍惜宗陽給的最後一次機會。
宗陽雙手插兜,嘆道:「誰都要為自己的執迷不悟付出代價,這個道理我在神道的時候,就痛苦領悟了。」
「從今往後,赤山門在天下道統除名。」
言出必行,宗陽用神識威壓震散了赤山掌門及一眾長老的神識,讓他們此生不得修道,還給所有門人下了通牒,立即下山。
數百道劍意從宗陽身上暴出,化作金烏之火焚燒整個赤山門,火光映天,此刻方圓城內的人就該驚駭了。
「沒了,一切都沒了。」陸青冠跪倒在地,眨眼又被打回了原形。
赤山門內已人去山空,宗陽以身前大殿為界,一劍斜斬,赤山門所在的山峰開始滑落。
宗陽轉身離開,獨留傻了眼的陸青冠望著灰飛煙滅的赤山門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