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最後的晚餐
這幾日，楚喬都一個人安靜地待在自己的房間里，沒有出來過。
她也不願意見莫征衍。
只是留在自己的房間里。
徐珊偶爾幾次敲開門一瞧，只見她愣愣地站在落地窗前，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而莫征衍也沒有打擾她，只是吩咐靜園上下，時刻照顧楚喬，並且也不准她離開了。
更是差遣徐珊留下，隨時和他聯繫。
就這麼安靜的過了幾日，這一日正是中午的時候，楚喬終於給莫征衍打了個電話。
這通電話，是這幾日以來，楚喬第一次主動和他開口說話。
「莫征衍，好久沒有給你做飯了，今天晚上，你下班回來吃飯了好嗎？」
那頭忽然就是寂靜一片。
久久沒有回應，而後他沉聲應道，「好。」
這一個下午，楚喬將自己埋在廚房，遣散了所有的下人，不肯出來。
徐珊倒是擔心，「小姐，想吃什麼，就讓傭人做吧。」
基於之前一次進廚房，楚喬直接把廚房給燒了的緣故，所以徐珊還心有餘悸。
「徐秘書，我自己來。」楚喬卻這麼說。
如此，徐珊也沒有辦法了，只能由她。
天色未黑，不過是四點，他卻提前回來了。
莫征衍的手中捧著一束玫瑰。
方才路上堵了車，車子停在一家花店旁，他不由自主地下車奔進了花店。店員是個女孩子，熱情地介紹詢問，他要買些什麼。莫征衍想著買束鮮花回去，記得她之前說過，凡爾賽的玫瑰很漂亮。雖然現在不是凡爾賽的玫瑰，可是想著她也會喜歡的。
店員問，「先生，您是買給誰的？」
莫征衍默然不語。
店員瞧了瞧他，又是問道，「是買給女朋友的吧？」
莫征衍微微一笑，低聲說道，「是買給我的妻子。」
店員一聽如此，笑著說道，「紅色玫瑰，送給她，她一定喜歡。」
莫征衍點了頭。
店員已經開始動作，一邊選花一邊問道，「那我來替您選朵數吧？」
莫征衍又是點了頭。
離開花店的時候，那個女孩子告訴他，她收到了這束鮮花，一定會開心！
那是十一朵紅玫瑰，紅艷似火。
莫征衍捧著玫瑰花來到廚房，扭頭瞧見她站在廚台前。
楚喬穿著黑色羊絨裙，外邊還系著圍裙，深藍色的圍裙，她將頭髮梳得齊順，柔柔地順著臉頰垂下，那弧度很是美好。她拿著一把刀，動作緩慢，正在細心地切菜。
她的模樣很是嫻熟溫柔。
她本是高高在上的小姐，滴水不沾，手指纖細如白玉，此刻卻為了他在做這些事。
在莫征衍的記憶裡邊，就連母親，也沒有為他做過這樣的事。莫家規矩甚嚴，母親出生優渥，哪裡會為他做這些。他不曾告訴過她，這是他感受過，最幸福的時刻，便是看她為他這般忙碌。
其實也不是第一次瞧她做飯，只是現下，莫征衍卻還是有些瞧得痴了。他怕這是海市蜃樓，他怕這一切會像是煙花一樣，轉瞬即逝，所以怔在原地，不敢上前，不想上前，打擾破壞這份安逸和美好。
過了半晌，他才走了進去。
她專註依舊。
他放下了那束玫瑰花，輕輕地擺在後邊的桌子上。
莫征衍默默走近，只見廚台上切了無數盤的菜，卻全都沒有煮。
還有一旁的垃圾桶，裡邊也滿是菜葉。
她不知道站在這裡切了多久，這樣的姿勢重複了多久，他低下頭，瞧見她的手指，竟然全是口子。手指被切了傷痕，流血她也不管，還是依舊在切。這樣的偏執和頑固，讓他想到她之前是如何折磨對待自己。
莫征衍想要開口，想要和她說些什麼，卻發現詞窮。面對多少的談判，他都不曾這樣窘迫，但是現在，他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腦海里試圖想要找到一些辭彙，可以讓他顯得不那麼突兀。
可是就這麼僵了許久，他卻是茫然，只好緘默不語。
楚喬注視著手中的菜，可目光卻很空茫。她切著切著，一個不小心，又切到了手指。
頓時，鮮血直流。
可是她像沒有感覺，流血卻一點痛感也沒有，只是看了一眼，繼續切菜。
忽然間說不出的鬱卒凝聚，他沉聲喝道，「不要切了！」
楚喬卻彷彿沒有聽見他在說話，她將剩下的菜切完，似是不甚滿意，而後倒入一旁的垃圾桶。她的反應極慢，半晌才回過神來，慢慢悠悠地轉過身，望向了他。他一觸及她的雙眼，那麼無神，可她卻朝他露出一抹微笑，毫無預兆，讓他莫名恍惚，她的笑並沒有進入眼底，那樣空無。
她的女聲很柔很好聽，「征衍，你回來了。」
莫征衍緊凝的俊顏漸漸散開，不由自主地「恩」了一聲。
「啊，我還沒有做好呢。」她笑著說道。
莫征衍沉思片刻，漠漠問道，「怎麼想到今天給我做飯了。」
楚喬的目光很渙散，像是望著他，又像是穿透過他，不知道在盯著誰，瞧得他也有些荒茫，她的笑容那樣溫順恬靜，淡淡地說道，「突然就想給做一頓飯了。」
她似乎有所保留，好似有什麼未曾說出口。
莫征衍笑道，「那我等你，還要多久呢。」
楚喬茫然說道，「我也不知道。」
「做最簡單的好了，炒飯吧。」莫征衍溫溫說道。
楚喬愣了下，而後點了頭，「好。」
那是一盤不及格的炒飯，沒有打勻的雞蛋，一塊一塊的結塊兒，米飯也不夠精斗，油放得太少了，所以看上去沒有色澤，卻散發著熱氣。
那盤炒飯放在廚台上，盛在盤子里，那種瓷盤，藍底的蝴蝶圖案。
莫征衍徑自端了椅子坐在後邊瞧，瞧她如何打蛋攪散，瞧她如何放油炒飯，每一個步驟，他都瞧地仔細。他的嘴角，那一抹微揚的弧度依舊，像是在欣賞一幅靜止的圖畫。
「可以吃了，吃完了，我有話對你說。」楚喬輕聲道，而後轉過身去清洗油污的餐具。
莫征衍卻不曾動筷，只是終於站起身來，再次走到了她身後。
她正認真洗著餐具。
莫征衍眼眸一凝，那氣息襲向了她，他低聲說道，「你之前問我，楚家會敗，是不是因為我。我現在回答你，是我做的。」
楚喬整個人微微一窒，她望著池子的水，沒了動作。
他的手碰觸向她，她彷彿被毒藥侵蝕，一種麻木的顫慄感刺激了全身，好像快要腐爛，快要被侵蝕。眼前閃過昨日種種的畫面，太過迅速凌亂，讓她無從捕捉躲閃，那些話語在耳畔回閃，如此破碎，楚家家敗，父親病倒，往昔和他那麼美好的情景，在此刻匯成凌亂混雜的畫面，衝擊著她的神經，她的世界全部崩塌，瓦礫不存。
——楚喬，做我的妻子吧。
——楚喬，我一直都在等你長大。
——不如，我們重新開始。
……
「我早就說過，我們是做不成朋友的。」
「你是決定離開我了嗎？」
「所以，才讓我回來，給我做最後的晚餐？」
他側身望向她的小臉，美麗而清澈，雙眼那麼空靈，沒有焦點，他的神情那樣執拗，近乎瘋狂，盯著她瞧了一瞬，這才幽幽開口，卻是堅決說道，「楚喬，這一輩子，我都不會對你放手。」
楚喬一下握緊了什麼，那是一把水果刀的刀柄，剛才她用來切番茄了。而後她的身體被反轉，就在剎那，她握著刀不顧一切地捅向了他。
莫征衍定住，他並沒有躲閃，任那柄刀捅入他的腹部。肌肉被割開，冰冷的利器捅入身體，什麼東西被絞裂。他那樣平靜，俊顏沒有一絲慌張，只是張開雙手，緊緊地抱住了她，那把刀就往他身體更深處捅去。
他的血液，越流越多，瞬間沾染了她的雙手。
可是她卻依舊沒有感覺，只是這麼茫然地望著那束紅玫瑰。
妖嬈的玫瑰花，鮮紅如血，觸動目光。
莫征衍緊抱著她，流失了太多的血液，讓他的俊臉開始泛白。
她空洞地將刀從他的身體里拔出，鮮血也飛濺開，濺到了她的臉上，那張小臉也變得陰鬱，血液順著她的臉龐滴落，猙獰而扭曲的美感，妖嬈到了極至，她的笑容茫然空無而美麗。
楚喬握緊了刀柄，手卻在輕輕顫抖。
突然，誰的手抓住了她。
那麼緊，那麼用力。
而後慢慢滑落，鮮血抓滿了她的衣袖，抓過一道血痕，他的大手依舊緊緊地抓住她。
楚喬茫然的雙眼恍惚著什麼，黏稠的液體順著一雙手流淌而下，啪嗒啪嗒滴落地面。
莫征衍捂著流血不止的腹部，他的手不曾放開她，身體卻承受不住這樣大的失血，從而跪倒在她的面前。他的神情，如寒冬里最溫暖的一束陽光，散開在他的臉上，溫柔無比。
他動了動唇，說了什麼。
她終於有所感應，空洞的雙眸有了些許焦點。
恍恍惚惚，桌子上的紅玫瑰，佔滿眼底，散發著血紅色的甜美腥味。
他抓著她的手，那樣執拗地詢問，「楚喬，你喜歡玫瑰么。」
「啊——」楚喬忽然不能自己，那麼痛苦，那麼無助，聲嘶力竭地大叫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