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輿論致死
我們永遠不知道在郝仁見義勇為的那一刻，想的是要為失主討回一個公道，還是要靠這件事情使自己出名。就像我們也不知道張斌酒桌上的話，到底是醉話，還是齷齪內心的真實想法。
就好像我們也不知道，那些口口聲聲要真相的群眾，如今又在哪裏？
或許他們想要的，隻是自己想看到的真相。
據郝仁離開已經有一個禮拜的時間了，瑪麗姐也發了帖子，但是在浩浩蕩蕩的網絡洪流中很快的就沉了下去。和之前火爆的視頻比較，瑪麗姐關於視頻真相的帖子點擊量少的可憐。
並不是瑪麗的技術有問題，也不是我們請不起水軍，而是這個星期發生了一件事情，一位演藝圈的明星去世了。這個明星平時平易近人，人緣很好，也屬於英年早逝，在網絡中形成了一股不小的熱點事情，大家都在哀悼。
關增彬看著李大媽轉發的微博說道：“李大媽根本就不認識這個明星，也轉發了一些有的沒的話題，好像是這個明星的忠實粉絲一樣。不過這樣或許也好，再也沒有人揪著我們不放了，否則我估計穀琛最近都不敢出門了。”
我突然想起了前幾天朋友圈刷爆的新聞是“見義勇反被打”。而新聞畫麵則正是穀琛拉著郝仁衣領的畫麵。而短短的幾天過去了，似乎再也沒有人提這件事情了，而一個星期前鬧得沸沸揚揚的郝仁事件，在朋友圈裏也很少看到了。
穀琛聳了聳肩然後說道：“你要不說我都忘了。”
我歎了口氣說道：“現在真的節奏太快了，人們已經習慣了，現在的新聞過一分鍾可能就會被一個更大的新聞所覆蓋。哪裏發生了什麽事情第一時間就都知道了，我想，這件事情或許就這樣永遠的結束了。”
“剛剛郝仁那裏給咱們發來了邀請，說他的郝仁武館終於要開業了，訂在明天，他給我們道歉了，說那都是律師讓他說的話。”
我搖了搖頭說道：“郝仁這一手玩的可真夠好的，等事情平息之後再道歉？人不是他殺的，他用不著道歉，當然也用不著和我們幾個道歉。他不過是借著這件事情把自己炒火了而已，他隻不過是把一個人永遠的踩入了泥潭而已。”
眾人都沉默了。
關增彬說道：“熱點事件就是這樣，持續不了多長時間的，或許一會兒就過去了，最多也不會超過一個月。就像現在人們不再提郝仁了一樣，或許也不知道張斌是個誰了。誰對誰錯有那麽重要嗎，或許張斌去了別的城市有了新的生活，那裏沒有一個人認識他。”
“去吧，那還能怎麽樣？”我說道。
第二天一大早，我們出現在了郝仁的武館外麵，劈裏啪啦的鞭炮聲響了起來，今天是農曆十六，是個開業的大好的日子。而武館外麵的人並不是很多，圍觀的群眾也並不是很多。我們在門口看到了郝仁，他一臉的笑容。
看到了我們，郝仁主動走了過來，他說道：“我知道我做了錯事，可給張斌一個教訓也好。你們看，我順利的開了一家武館，而張斌，這輩子也絕對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了，這不是雙贏麽？別板著臉了，你們看這裏的人其實並不多，人是最善忘的，過一個月，人們會忘了我是誰，也會忘了張斌是誰。”
說著，郝仁拿出了五萬塊錢遞給了我們：“這些錢你們拿給張斌，如果我想讓他死的話，他其實早就死了。杜子規的確要和他拚命的，是我攔住了他……”
說著，郝仁搖了搖頭，露出了一抹淒慘的笑容：“如果他要找張斌拚命，張斌又怎麽能夠活下來呢？張斌雖然可惡，但不至於是死罪。可我總要給張斌一個教訓，你們能理解，當父親的心情麽？”
“我能不殺他，已經是最大的仁慈了。”郝仁眼神中帶著一股蒼涼，他說道：“你們看到的我善也好，惡也罷，我自認為對的起胸中這個良心。幾天前是小琪和子規的頭七，我們鄉下有風俗，頭七過去了，這個人才算真正的離開了。”
“那麽這件事情，就這樣結束吧。”郝仁一邊往武館裏走，一邊說道：“這五萬塊錢，你們交給張斌，從此我們再也沒有恩怨糾葛，江湖事江湖了，我的江湖已經結束了。不論做什麽事情，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好，如果還能給家人帶來幸福，為什麽不去做呢？”
說著，郝仁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我看著武館上麵的匾，不由的愣神。
並不是郝仁武館，而是郝仁武藝館。
藝還在。
穀琛看著我手裏的五萬塊錢，然後慢慢的說道：“郝仁最後的這些話，不像是在說謊，他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
我沒有回答，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我們大多數的時候，總會用一種二元觀來看待這個世界，而實際上，這個世界是複雜變化的。一個人善也惡，一個東西白也黑。現實中永遠不存在非黑即白的東西，也不存在一個十足的壞人和十足的好人。
隻是大部分的時候，我們都忽略了這一點。
他可能在要陷害張斌的那一瞬間是壞的，可能在這一刻是好的。
郝仁轉身而去，告訴我們江湖事江湖了，也和我們從此一刀兩斷了。而我們拿著這五萬塊錢，去找張斌。我們已經有兩個星期沒有見過張斌了，自從張斌離開之後，我們就再也沒有了他的消息，而他，或許已經離開這座城市了。
我們去順暢日租房找張斌，可張斌已經離開了。
“我們去哪裏找啊，手機也停機了，會不會已經離開這個城市，去別的城市生活了？”穀琛皺著眉頭說道：“畢竟張斌不是本地人，是個孤兒，去哪裏都一樣的。”
我沉思了片刻，說道：“還記得之前廉價出租屋麽？去那裏找找，如果張斌也不在的話，就把錢還給郝仁吧。”
我們來到了郊區廉價的出租屋，來到了張斌曾經住過的地方。
房門是反鎖著的，而這種集裝箱是沒有窗戶的，也就是說，如果要從裏麵反鎖屋門的話，裏麵一定是有人在的。可穀琛拍了好幾下，裏麵都沒有人答應。穀琛有些惱火，用力一拍，集裝箱的門竟然直接被穀琛給拍開了。
一股臭味傳了出來，十分濃重。
一雙腳出現在了我們的眼前，淩空耷拉著。
隨著陽光的照射，我們看清楚了這雙腳，也看清楚了這雙腳的主人。
是張斌。
一根繩子套在他的脖子上，他死了。
屍體看起來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好在是冬天，腐爛的並不嚴重。
我們都沉默著，誰也不能相信張斌就這樣死了，那個懦弱的怕死的人竟然死了。而集裝箱沒有任何被破壞的痕跡，這就說明，他是自殺。張斌這麽怕死的人，竟然自殺了。
關增彬走了上去，看了看屍體，說道：“回去解剖吧。”
解剖結果出來了。
關增彬不帶感情的說道：“死亡時間在一個星期前的上午十點鍾左右，死亡原因是自縊。從現場來看，沒有找到更多人的指紋，這也就是說……”
我接著關增彬的話說道：“這也就是說自殺，那個集裝箱沒有被破壞，我仔細觀察了門後的插銷，如果不是穀琛這麽用力的話，從外麵是打不開的。自然，也不會有人能夠將集裝箱的門反鎖之後離開，還有一個最明顯的證據。”
“什麽？”兩個人同時問我。
我說道：“他換了一身新衣服。”
“這很重要麽？”穀琛問道。
我點了點頭：“對於一個想要死的人來說，這很重要。”
“意味著什麽呢？”穀琛又問。
我看了看冰冷的屍體，說道：“意味著他要告別舊的自己，或許，有些無端的指責，放在他身上，也是字字誅心的。”
“屍體怎麽辦？”關增彬說道：“他是個孤兒，一星期不來人認領的話，估計要捐給大學了吧，我原來解剖的屍體，多半就是這種無人認領的屍體。”
我這才意識到，張斌也是一個孤兒啊。可惜的是，他沒有遇到郝仁這樣的父親，他隻能靠自己。我竟然忽然才意識到了這一點，我之前一直認為，張斌這種孤兒和王安房小琪等，是不一樣的。
我突然才明白，張斌最後的那句話。
張斌死的日期，和那個明星差了幾個小時而已。
屍體放置了一個星期，我們都沒有這具屍體會被人領走的希望。然而上天就是這麽會開玩笑，一個星期後，有一個女生來認領屍體。這個女生看起來很靦腆，身上穿著的衣服也都很破舊。
“我聽說，我哥哥的屍體在這裏認領？”她怯生生的。
“你哥哥？”我問道。
“不，不是我親哥哥。”她很害怕我們：“他叫做張斌，我，我在電視上看到了報道來的。”
我點了點頭，一邊帶著她往停屍間走，一邊問：“你怎麽認的張斌當哥哥啊？”
她小聲的回答：“我從小就跟著他，我是被他收養的。我的身體有毛病，最近都在醫院。”
說著，她給我看她肚子上的傷口。
“是小時候被爸爸弄的，一直沒錢看病。後來我媽媽怕爸爸把我打死，悄悄的把我丟了。”她說著，卻沒有絲毫感情在裏麵：“我沒錢，一直到現在，最近，我哥哥攢夠了錢，我才做了手術……”
我終於知道，張斌把錢花在哪裏了，也終於知道，張斌一直躲著的人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