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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節:進退兩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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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月洲大陸山巒繁多,即便是在漁村周圍,也往往是依山傍水,缺乏大片的平地。


  複雜地形帶來的弊病是交通不便,而由此延伸,文化與商業交流往來這一方麵也自然要比平原地區更難。在這種地理環境下,以交通便利地區形成繁華的權力中心,但稍微遠離一點進入地形崎嶇的山區便會變成三不管的混亂地帶,是常有的事。


  事實上,類似的情形在裏加爾大陸尤其是西海岸地區比比皆是。而國土麵積遠超西海岸諸國總和的月之國之所以能夠維持數千年的統一,一方麵與皇族本身一直牢牢把握在手的權力關係密切,另一方麵卻也源自他們引以為豪的數千年文明沉澱。


  ——而當我們提及後者時,實際上並不完全是處於一種單方麵讚許的立場。


  這種事情總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的,即便是貴為月之國最高智囊團體一員的博士小姐隻怕也意識不到。因而若想要明白這一切,最合適的切入點反而是與他們交流來往上百年的拉曼人書寫的文獻:


  “有著漫長悠久曆史的國家往往有著豐厚的傳統文化,這些東西在使人著迷的一方麵,也未免會令人想要發問‘它們是否也限製了前進的腳步?’”


  和與帕德羅西帝國接壤的北方王國蘇奧米爾相似,“傳統”這種東西某種程度上形成了一種禁錮四肢的枷鎖,使得整個國家上下通往未來的步伐踉踉蹌蹌。蘇奧米爾的那位女王陛下在舍棄和保留國家傳統的問題上仍有很長的路要走,但她至少已經邁出了這一步。


  與之相比,四千年文明沉澱的月之國名為“傳統”的巨大枷鎖,恐怕即便是克萊默爾也難以斬開。


  “月之國沒有奴隸製之名,他們唾棄帝國的奴隸製體係,認為是野蠻而不文明的番夷之舉。但卻從未有任何我交談過的月之國貴族意識到,自己國家也有奴隸製之實。”拉曼學者在文獻當中如是記載著:“這個國家從上到下劃分成了無數細致的階級,盡管包括帝國在內所有國家都有階級劃分存在,但會是如此細致如此嚴苛的,僅有這個國家而已。”


  “從身上穿的衣物到腳下踩著的東西,從說話的方式一直到可以吃的食材。平民哪怕隻是言語頂撞了武士就要被殺頭,嚴苛到深入骨髓的傳統文化意識使得這些人動不動就跪拜磕頭,哪怕是偏遠山區目不識丁的小孩也從懂事開始就被灌輸這樣的思想。對於神秘的皇族那份敬畏心曆經數千年的時光儼然成為了不可撼動的鐵律,這是這個國家即便有地理阻隔,卻少有叛亂的根本原因。”


  “根深蒂固於他們靈魂當中的不得反抗上層階級的奴性,比之帝國鎖在奴隸手腳上實質存在的鐐銬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份署名為馬泰奧教士的報告書寫於一年半之前,而在報告受到帝國與白色教會高層重視之後,拉曼人也改變了他們長達一個多世紀的入侵方針。


  不再從人民下手,而是從領導階級下手。


  思路改變帶來的成果出乎了哪怕是計劃執行者本人的意料,而它所帶來的影響了整個新月洲大陸的衝擊,如今身處此地的一行人可謂切身體會。


  被拉曼人挖牆腳行為激化的矛盾使得月之國整體上下都對外國人和少數民族產生了敵意,即便不是作為首當其衝的矛盾中心,根深蒂固的傳統文化也使得民眾本能地就開始排斥起外來者。


  亨利他們解決了怪物,但在解決掉之後下一步該何去何從,卻還得從長計議。


  對當下局勢多少有些耳聞的綾是願意為他們提供一些幫助,但她身為博士的身份盡管尊貴,卻也僅僅隻是學者顧問,隻有進言的權限而並不掌握實權。


  月之國的學者多是貴族出身,盡管如此,會成為學者的人卻多數是家族當中不受重視的成員。


  成為學者這件事情很大程度上意味著自願放棄屬於自己家族的權利,這也是為何博士小姐自我介紹時沒有提及姓氏的緣由。在月之國的上流社會當中,稱呼學者也往往是以“學士”或是“博士”的階級冠名再加之以“閣下”敬稱,而非正統貴族的“某某大人”。


  這些事情是博士小姐在之後親自告知他們的——她能做的事情僅有幫他們據理力爭,而無法像是一位擁有實權的貴族一樣直接頒發某種身份證明,表示“這些外國人是好外國人”,令他們可以在月之國的大地上暢通無阻。


  而這也正是綾為一行人所闡述的願景:協助她完成了對於這種高威脅生物的調查,又取得了與之有千絲萬縷聯係的叛亂者相關資料。之後隻需前往月之國權力中心所在的本州,上交報告之後,必然可以水到渠成地取得表特殊身份的掛牌,成為擁有特權的外國人。


  她在敘述這一切的時候說得簡單明了,但亨利在聽完之後,卻不得不潑了綾一盆冷水。


  “沒這麽簡單,叛亂的武士們不是不會動彈的木偶。”賢者重新提及了兩日之前的遭遇:“在神社那一次遇到的小規模部隊輕裝上陣而且目的明確,很顯然是來收掉細枝末節的。”


  “會這麽做的原因隻有一種:為了避免即將進入尾聲的重要計劃走漏風聲胎死腹中,因而要把所有可能節外生枝的因素清理幹淨。”


  “這背後藏著的某種大規模行動具體如何尚且不得而知,但從那些武士的行動方式來推斷,至少有兩件事是可以基本確定的。”他頓了一頓,然後接著說道:“一個是這樣高效又精準的小規模精銳部隊,離不開有力的情報支援和龐大的勢力網。這意味著他們還會有後援,有要報告的上級。”


  “而由此延伸出來,與我們的安危密切相關的第二件事,則是——”


  “會有追兵。”亨利用簡短幹練的語言解釋了一番之後,一針見血地點出了主題。


  “那些武士假如錯過了預定的回歸時間,沒有進行報告,那麽上麵勢必會派出後續部隊。而我們在上麵留下的痕跡,可是明顯到不行。”賢者聳了聳肩如是說著:“光是博士閣下在小屋當中的生活痕跡,以及殘留在上麵的生活物資。還有在那之前與武士們戰鬥的痕跡。盡管我們花了時間進行了簡單的清理,但留下的痕跡仍舊足以讓他們進行大致的推論。”


  他說道,而傳教士與博士小姐幾人這才明白在解決了怪物之後亨利仍舊抽空返回神社那邊是為了什麽。


  “而且為了長途跋涉,我們也又在小村當中搜集了必要的物資。隻要他們當中有稍有經驗的人存在,就可以從痕跡上推論出大概有多少人活著離開了這裏。”


  “這些人不會放過我們,這也是為什麽在解決了那個東西之後,我要大家立刻打包上路的原因。我們是可以花時間做更充足的準備,也可以把那些痕跡清理得更幹淨。但別忘記,武士有馬,而我們是步行。”賢者從自己的專業角度出發為眾人講解著:“所以對我們來說,哪怕是一分一秒的領先時間也十分緊要。”


  “我不認為那些叛軍會冒險闖入正經貴族的領地,但這也正是麻煩的地點。”亨利把目光投向了旁邊的博士小姐,後者揉了揉太陽穴,然後用拉曼語接著說道:“是啊。我們不明白誰是叛軍誰是忠於皇室的貴族,這是最要命的點。”


  “但那之前不是有一份名單麽?”洛安少女記起了在神社之中見到過的文獻記載,但話剛說出口就立刻意識到了一些什麽。


  “是啊,但是,隻有名字。”綾苦笑著說:“我是星詠博士,不是國土博士。我的專長是生物與氣候,而不是國家社稷。那些名字我也隻能從姓氏推論個大概領地。”


  她這樣說道,月之國的平民階級是沒有姓氏的,隻有貴族才有皇族賜予或是由領地得名的姓氏。這一點與裏加爾大陸的領主將領地名冠為自己家族名如出一轍。但千百年時間的演變加上月之國上下大大小小不計其數的國士鄉士,能記清楚誰是誰的,也就隻有專精於此的國土博士了。


  “而且還有本家和分家之論。也許會有姓氏一樣的貴族,但領地卻分隔遙遠的。要想完全避開所有列在名單上的疑似叛亂者的領地,對我們來說困難程度實在太高了。”這一次開口補充的人是對月之國了解也頗多的阿方索教士,盡管一開始他有在遲疑是要站在哪一邊的立場,但現在明白了叛軍對他們是寧殺錯不放過之後,也基本上和一行人踏上了同一條船。


  “所以隻能低調行事,不被人注意地通過領地,迅速地前往忠於皇家的貴族所在領地,然而。”綾看了一眼自己,又看了一眼隊伍裏的其他人。


  “星詠博士;夷族;臘墨傳教士;外國傭兵,還有傳說的幻獸。”博士小姐滿臉哭笑不得:“哪怕是喬裝打扮了,也依然是會被一眼認出來的組合,實在無法低調行事。”她如是說著,而米拉通過綾的言語學會了一個新詞,轉過頭瞥了一眼小獨角獸,後者打了個響鼻。


  “若是往常的話,我應該會提議從山道前行,走人煙稀少的地方,但。”賢者這樣說著瞥了一眼周遭,自與武士還有怪物遭遇的那天下午的吹雪起,這三天斷斷續續地又開始下起了雪,在這種天氣下繞遠路走山道,對於缺乏代步座駕的一行人而言實在風險過大。


  莫說是因為疲勞而被武士追上,光是在這種天氣下翻山越嶺可能遇難全滅的可能性,就足以令對冬季山道稍有所知的人望而卻步。


  與夷地接壤的月之國領土地廣人稀,冬天大雪封山的情況下哪怕有弓在手也很難獲取足夠的給養。


  前去尋找璐璐的族人這件事情他們也並非沒有考慮過,但別的時候也就算了,現在身後十有八九有追兵的情況下,把這些人帶去夷族世代躲藏的山裏的避難所?這種事情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會否決。


  出於這方麵的原因,不想給自己的族人添麻煩,璐璐也最終決定短期內仍舊和眾人待在一起。


  “普天雖大,卻無我等容身之所。”博士小姐苦笑著用月之國的語言說了一句諺語,她旺盛的好奇心雖得到了解答,但眼下麵臨的情況卻更為窘迫。


  “留也不是,前進卻也困難重重。”洛安少女蹲了下來,歎了口氣。


  “不論如何,吃完這餐還是繼續上路吧。隻能走一步是一步了。”而賢者撥弄著火苗,輕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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