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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0章 月國新年(二)

  兵器格鬥中一寸長一寸強的說法從來不是誇大,盡管包括我們的洛安少女在內許多較為了得的劍客都可以用劍對付長矛等尺寸占優的武器,但這種操作的大前提是技術上保持碾壓。


  在雙方技術對等的情況下,持有長兵器的一方總是占據著更大的優勢——而眼下便是這一定律的最佳論證:

  同心之中最年輕氣盛的一人小碎步拉近距離後一個衝刺便將十手向著浪人的心口刺去,他的步伐是和人劍士愛用的跺腳墊步衝刺,進攻的時候一直維持左腳在前而沒有替換成右腳。這種技法的好處在於前進的同時能維持重心不變,避免了邁步換腳時被抓住重心更替的瞬間進攻而失衡。


  穩打穩紮有如教科書一樣舉動,但對手亦是如此——


  鐵打的十手實在過短,同心為了命中對手將整條右臂直直地向前探出,但浪人隻是小退一步稍微拉開距離便避開了攻擊。並且他抓住對方手完全伸出離軀幹核心過遠缺乏支撐的這個瞬間,抬起太刀用刀的側身拍中十手。


  “當!”的一聲火花四濺,雙手握持的太刀對上單手握持並且伸得很是遠離身體的十手,年青的同心理所當然地難以控製十手差點脫手飛出,旁觀的同僚們都隻道要糟,但已經見血過的浪人毫不遲疑。他以完全相同的墊步技法逼近,但緊接著改為足尖著地一個衝步的同時太刀砍下。


  “唰——!”“當鏘——!”“啊啊啊啊——”慘叫聲隨著鮮血灑落在新京石砌的路麵上,年青同心持械的右手被齊腕斬斷,這一切發生在僅僅兩秒時間內,他的同伴反應不可謂不快,在浪人準備使出第二斬時逼近了過來使他立刻後退免得被包圍。


  最年長的同心趕緊護著受傷的年青人退到後麵,而前方兩位中年同心一左一右架著十手逼近了過去,他們打著浪人再強也並非三頭六臂隻能同時對付一人的想法勇猛地撲了上去。但隻見浪人一轉身毫不猶豫地跑向服裝攤子,撈起一塊綢緞就丟向了其中一人,緊接著舉刀就朝著另一個同心刺了過去。


  “卑劣!”被綢緞套著臉罩住的同心大罵著手忙腳亂地試圖擺脫,而另一名同心為了躲避太刀直刺忙不迭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連十手也丟掉。但他們到底還是人多,又有兩名同心趕過來支援因此浪人始終沒能殺死任何一人。


  “有實戰經驗的耶。”洛安少女看著這一幕如是感歎著,若說一開始的握刀方法還是在道場裏可以練出來的,這種隨機應變的能力就隻有經曆過實戰才能得到了。


  “多半是北部某些地方潰逃的士族吧,在戰敗之前與藩地軍有過交手。”紅發的劍士應和著說道。


  就這樣站在旁邊坐井上觀顯得他們像是很冷血無情,但月之國有自己的法律存在,尤其這還是天子腳下。管你是多麽出眾的劍客,在沒有特權允許的情況下拔劍傷人這些同心們非但不會感激你還會把你捕入大牢。


  能在新京境內不問是非拔刀的就隻有被賦予了特權的火盜改方,其他人哪怕是武士拔刀事後也是需要被過問的。更何況他們這些無權無勢的異鄉人。


  和人武士是極為高傲的,這種高傲讓他們抗拒其他人的協助,尤其還是被他們視為蠻族的裏加爾人。士可殺不可辱,有時候他們寧可戰敗也不願意請求其他人協助。更別提一行人隻不過是新年逛街,沒有人攜帶任何武器,盡管身高體格擺著但周圍的和人也隻當他們是遊客。


  ——但讓我們話歸原處。


  在瞧見剩下5名無傷的同心一口氣一起逼近過來以後,這名浪人瞪著滿是血絲的雙眼回過頭瞧見了還捂著門牙唉喲唉喲地叫著的店老板,竟是一個箭步衝上去逮住了他,緊接著把刀橫在了他的脖子上。


  “卑劣!”挾持人質的舉動再度為同心們所不齒,但他們大聲咒罵有關於榮譽的東西對於已經一無所有的浪人而言卻沒能觸動半分。


  雙方再度陷入了僵持。


  家沒了,應當侍奉的家主也沒了,苟且偷生前往新京也不過是想重新拿回作為武士的尊嚴。


  可他遭受的隻有冷眼。


  這是非常理所當然的一幕。多年的和平加上貴族喜好納妾,年青的士族子弟本就人滿為患,所有可以供職的地方都被想方設法地塞進去所需實際人數的10倍以上,人浮於事的新月洲官僚體係環境也因此變得極其嚴苛。


  沒有背景,失去了家主淪落為浪人。加上北方藩地的戰事,會在這種時節點出現在新京的北方浪人多多少少有那麽點被視為逃兵敗將的意思。


  “現在降服,或許還能保全你的榮譽!”同心之中為首之人開始嚐試以言語勸服,但一開始就沒能成功到現在局勢更加僵化又怎可能出現改變。


  “榮譽,榮譽。”那浪人嗤笑著,盡管隻是重複念這個詞匯,語調之中卻有幾分嘲諷的意味。


  “丟棄了榮譽便再無翻身之地,若武士的世界不是如此非黑即白,又怎會。”他話沒說完便陷入沉默,店老板拚命地向著同心們打著眼色,而浪人未說完的言語和雙眼之間盡是惆悵。


  他經曆了多少,同心們僅僅隻能猜測。


  平心而論,哪怕僅僅交手片刻也能看出來這名浪人並不弱。


  在同心們看來,他的水平甚至足以開一個道場傳授劍術。


  而即便在視角更加廣闊的裏加爾一行眼裏,這名浪人也是較為出眾的。


  新月洲武家階級內部遠比裏加爾更為完善的武術溝通交流環境能讓他們之中許多人打下良好基礎,但問題就在於和人一根筋認死理的性格導致他們也往往“過於專精比武”。和平環境下的比武演練始終是為實戰打下基礎的,若不能端正心態一心隻追求比武場的勝利與虛榮而導致技藝變形過分拘泥於形式與儀式化,就會出問題。


  但若是曆經某些生死關頭,在真正戰火與刀鋒的考驗下心態產生蛻變,那麽這十數年乃至數十年如一日的鍛煉,便可迅速融會貫通成為飛速成長的食糧。


  他們到底是充沛的資源和數千年文化熏陶下誕生的武者,光是起點就遠比大多數沒有導師的裏加爾傭兵甚至是導師水平一般的裏加爾騎士要高。


  隻是自身的技術和理念也往往會成為枷鎖,能否打破枷鎖就成為了能否更進一步的關鍵。


  浪人是已經打破了自身枷鎖者,他一旦進入戰鬥狀態行動就迷惘全無,一心隻為戰勝與生存。而這些同心們很顯然並非如此。


  ——可兩者所處的地位卻恰恰相反。


  在一個身份地位背景出身比個人能力更為重要的社會裏,他是多少一心一意磨練技巧最終卻默默無聞之人的縮影呢。


  渾身顫抖臉色發青的店老板大氣不敢出一個,他高舉起雙手作出不抵抗的姿勢,但浪人隻是狠狠地擒住他並且把太刀橫著。


  僵持維持了數分鍾時間,之前交手消耗的體能逐漸恢複,雙方的呼吸都變得平穩了起來。即便是手腕被斬斷的年青同心也在對麵街道平民的幫助包紮下穩定了起來,慘白且冷汗淋漓的臉上那雙眼睛夾雜著驚恐和慶幸地看著對麵仍在發生的景象。


  “向外走。”浪人對店老板厲聲說道,他顯然想通過挾持人質的方式逃離。


  但新年時節處處都提高了警惕,前麵與同心幾次交手盡管都很短暫,加起來連帶著眼下的對峙,已經拖了有十數分鍾。


  而這一時間並非所有人都隻是安靜圍觀,一開始逃跑的平民互相之間也沒有通氣,在有人報告了奉行所的同時其他人則跑向了另一個他們覺得更為有力的治安機構。


  於是密密麻麻的腳步聲從另一側響起,同心們轉頭看去臉上都有了些許輕鬆的色彩。


  這種細微的神色變化沒有逃過浪人的注意,他停下了腳步甚至把店老板往裏麵拽了一點,意圖利用服裝店的攤位作為掩體。


  “是火盜改方!”圍觀的民眾之中有人大聲喊道。


  服飾與奉行所同心們類似但穿著簡易胸甲佩著兩把刀,專門對付凶惡罪犯的治安人員以十幾人為編製迅速跑來。他們的支援讓同心們也放下了原本職務衝突導致的不和,尤其是領頭的人員似乎和同心們是認識的,打過招呼之後立刻讓手下拔出刀來。


  “束手就擒,方能保障你死得體麵!”十來把閃亮的長刀被抽出來的光景遠比十手這種黑漆漆又短小的非致命武器有震懾力得多,火盜改方的人大聲呼喊著,而浪人眼見事已至此,抓著店老板不進反退躲到了服飾店裏。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外邊包括亨利一行;圍觀的民眾以及同心們都隻聞其聲。


  店老板尖叫著“別,別,大人!”緊接著是一聲淒厲又戛然而止的慘叫,“卑劣之行!”一名火盜改方的人員大聲喊著,接著是什麽重物撞倒的聲響。從攤位兩側湧入的火盜改方們發出各種戰吼,金鐵交加的聲響伴隨著瓷器碎裂和木頭破碎的聲音接連響起。緊接著捂著肩膀傷口的一名火盜改方踉蹌地逃了出來,而過不多時戰鬥的聲音結束,身上都變得較為狼狽的其餘人員接連而出,隻有為首與同心們有所溝通的那人明顯整潔得多——當然,他的刀除外。


  白色刀柄、鎏金刀鐔的太刀上滴著血,他順手一甩緊接著掏出懷巾擦淨,反手在鞘口一抹就收了進去,動作如行雲流水,顯然並非第一次斬人。


  “賊寇已討!”火盜改方的人大聲喊著,而躲藏在暗處的民眾終於躥了出來歡呼。


  而一開始出現並且還有人員負傷的奉行所同心們則安靜地隱在角落黯然褪去,隻是歡呼著的民眾忽然有人注意到了些什麽,轉過頭便叫了起來:“著火啦!著火啦!”


  剛剛打鬥的過程之中他們有誰打翻了火源,而服裝店內部本就盡是易燃的衣物麵料,加上和人建築多為紙木結構,一瞬之間火勢便蔓延到了無法輕易撲滅的程度。


  “水源呢!附近可有水源!”


  “桶,誰家有桶。”“哎呀要蔓延到我家屋頂了!”“我的店,我的店啊,救救我的店!”


  熾烈的火焰吞掉了倒在地上的浪人和店老板的屍首,也讓一直捂著胸口因為疼痛而昏迷過去的店員驚醒了過來。臉色蒼白的他再度發出殺豬一樣的尖叫聲帶著身上的火衝出了熊熊燃燒的服裝店,四處都找不到水源的他情急之下衝進了街對麵的其它店鋪之中,引起又一輪尖叫與咒罵。


  一切從起始到結束不過半個鍾頭,浪人到最後導致的破壞也遠沒有擊殺他時的無心之過來得大。亨利一行有些無奈地看著這一切,最終還是決定前去幫忙滅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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