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3.第233章 舊相識里的噩夢
紀念的十六歲生日就在病房裡過了。
只有兩個人,她和蘇慕。
沒有蛋糕,沒有禮物,更加沒有熱鬧。
言輕歌剛要進去,被蘇夫人攔住。
她語氣懇切,目光里都是哀戚:「我知道你和紀念之間不止是一般的同學朋友關係,但是,言少爺,你也聽到了,蘇慕醒過來,甚至可以說他會這個時候醒過來,完全是因為他昏迷時都沒忘記紀念的生日,所以,我可不可以求你一次,讓他們兩人過完這個生日。」
她的詢問,紀念沒有給出任何回答,而在醫院的這時間來,言輕歌是怎麼對待紀念的,她看得分明,她看得更清楚的是紀念對他毫不排斥。
所以,就算依舊覺得她的寶貝兒子完美得無人能夠比擬,可也不得不接受,紀念的選擇似乎真的不是她的兒子。
這或許是第一次,也或許就是唯一一次了,他的選擇,她無法阻止,可他心心念念的事,她想要幫他達成。
蘇夫人說完,甚至朝他鞠躬。
言輕歌趕緊將人扶起。
他也有媽媽,而且他媽媽也極為疼他,所以蘇夫人那種感情,他懂。
而小少爺平日里看起來雖有些囂張跋扈,對人不假辭色,但,對於長輩,他向來是尊敬的。
他看著病房裡說笑的兩人,艱難的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離開蘇慕的病房后,言輕歌並沒有再留在醫院。
那樣和諧可又讓人覺得十分絕望的氣氛,讓他一刻都待不下去。
「很晚了,小紀念回去休息吧。」
這是蘇慕在對她說了生日快樂后的第二句話。
坐在病床邊的紀念笑笑:「不是說要給我過生日嗎?」
他猶豫了下,神色有些尷尬:「明天吧,蛋糕禮物什麼都沒有,而且還是在病房裡,哪有人的生日過得這麼寒酸的。」
紀念想了下,起身,剛走到窗邊,又回身走到病床邊,拉起被子將蘇慕整個人裹起來。
蘇慕正想問她怎麼了,她便又轉身走到窗邊去了。
推開窗,抬頭往天上看去。
她本只是噴一下運氣,可沒想到這樣的冬夜,夜空里居然真的有閃爍的繁星。
也許,難道是壽星的運氣?
「外面有星星。」她關上窗,回過頭看向他,高興的說道。
蘇慕一臉不解。
她雙手合十擱在心口處:「雖然沒有蛋糕,沒有蠟燭,但是有星星就好了。蠟燭終究會燃盡,星星卻會一直都在,白天暫時消失后,晚上就又會出現。蘇慕,我的生日願望對著星星來許下,肯定比對著蠟燭還要來得靈驗,我們隔得雖然遙遠,可它不消失,我的心意就總會傳達上去的,不是嗎?」
動聽悅耳的聲音,像是在說著一個美妙而又遙遠的夢。
可哪怕她給了他這樣遙不可及的感覺,他也還是點頭了:「對,小紀念對著星星許下的願望都會實現。」
蘇慕想下床,紀念連願望都不顧了,趕緊過來就要阻止。
「我已經沒事了,除了手有些不方便。」
蘇慕並不知道自己手是怎樣的傷勢,他似乎並不關心,哪怕醒來后也不曾問過一句,可她看向他手臂的眼神里都是自責。
再面對他時,卻是一臉輕鬆笑意:「蘇慕,你的手一定不會有事的。」
「嗯,我相信。」
病房外,蘇先生和蘇夫人手上提著蛋糕站在門外,聽著裡面的對話,兩人的相處,遲遲沒有推門。
這個生日,有沒有蛋糕,根本一點關係都沒有了。
「願望不是還沒許嗎?」他看著她。
她點頭,走到窗邊,閉著眼睛看著窗外,十分虔誠的許下了自己的生日願望。
她沒有說許的什麼願望,蘇慕也沒有多問。
但,其實也差不多是心知肚明的吧。
「還剩禮物,先欠著吧,等我出院了再送給你。」
「好。」
「金銀珠寶,恐怕你也不稀罕,到時,送你一副我親自畫的畫像吧。」
紀念臉上的笑瞬間隱沒了,腦子裡只剩下他的聲音說著那句不可能實現的話,倘若是以前,她一定是十分欣喜的接受,但,現在……這已經成了奢望。
「怎麼了?不喜歡嗎?還是不相信我的技術?」
她回過神來,臉色再難看也還是依舊扯出了一抹笑意:「當然不是……」
從童杉那裡看到了他的資料,得知他在作畫方面是有著怎樣的天賦,本想再誇幾句,可話語全部哽在喉嚨,一個字都沒法成說。
他的興緻高昂讓她不知道該怎麼去應對。
紀念並沒有多待,眼看著蘇慕精神不濟了,便讓他休息,而後離開回自己的病房。
她在醫院的時間並不算多,所以,言輕歌在她身邊陪伴的時間也不算多。
剛才,一直沒發覺,甚至一個人走回病房的路上都沒覺得什麼,直到現在,看著空落落的病房,另一張空曠的床上,才意識到少了點什麼。
不對,是少了一個人。
她坐在病床上,望著遠處出神。
亂糟糟的腦子裡,不知道在想著蘇慕還是想著言輕歌。
蘇慕的病房裡,她剛離開,便有個身影輕巧的進了病房。
幾乎是馬上的,蘇慕睜開了眼睛。
「安言。」
安言在旁邊站著,沉默的看著他。
蘇慕沉思片刻,當下明白,安言恐怕是知道了事情的經過了。
他輕嘆一聲:「安言,我沒事,你不要因為我的傷就責怪紀念。」
他將安言的心思摸得那麼明白,對他是那樣的了解,可,現在,安言並不覺得有絲毫的高興。
「事到如今,你還護著她?在你心裡,紀念到底是什麼?」
「是我無論如何,終極一生都想保護的人。」
對安言,蘇慕向來不瞞的。
可,終其一生,話說得那麼重。
「那我呢?」沉靜的眼直勾勾的看著蘇慕,眼底有濃得化不開的悲傷。
「安言,你永遠都是我最疼愛的表弟。」
「如果我和紀念之間,二選一呢?」
蘇慕搖頭:「這樣的事情永遠不會發生,只要你不再針對她。」
「這麼說,我還是不如紀念了?我讓你為難了,而她永遠不會?」
蘇慕的眼神終於看向她:「你和紀念並不熟,安言,為什麼你總這樣不喜歡她?」
「既然不熟,我為何要喜歡她?」
「至少不應該這樣的針對。」
安言沒有回答,要怎麼說?
蘇慕是他的精神支柱,從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明白,這世上,唯有蘇慕是真心待他的,所以,他的手裡總是牢牢的抓住蘇慕,不願意讓別人趁虛而入,他也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蘇慕會遇到他愛的人,會結婚,會成為別人的依靠……
那一天的床戲,不過是他一個人的自導自演,用來欺騙紀念的,事實上,蘇慕什麼都不知道,他對蘇慕,不是那種關係,但是,就算不是那種關係,蘇慕也依舊是他世界里的精神支柱。想面對蘇慕的這件事情上,他的性格已經偏激到扭曲。
沉默了許久,安言才開口:「她醒來后,曾經質問我,這次的事情是不是也同樣和我有關。」
蘇慕聞言,驀地抬頭可看向他。
他沉默著沒說話,安言卻還是冷笑一聲開口。
「你的心早就偏了,偏到她那邊去了,所以在聽到這樣的事情時,下意識的是相信她的話,而不是認為我是無辜的,蘇慕,你已經不再是我那個表哥了。」不過一瞬,安言的眼神冷得恍若看得的是陌生人。
「安言,我沒有懷疑你。」即便確實有過那樣的一瞬間,但,蘇慕清楚的知道,就算只是一瞬間都不能承認,哪怕安言有前科在先,他的懷疑也算是很正常,也還是不能承認,因為安言某些方面的偏激,他還是清楚的。
安言的話回到了談話開始時候:「因為沒事了所以才不怪她嗎?還是,就算我告訴你,醫生說你的手臂已經無法完全痊癒了,你以後不能畫畫了,許多別的事情都不能做了,甚至,你也許要開始習慣用左手,所有的一切要開始學習,你也還是不怪她?」
安言後退了一步,走到門口,目光依舊冷漠:「蘇慕,你愛她,可你知道你所有的犧牲都是白費嗎?她不愛你。」
像是給蘇慕判了死刑,說完,他轉身離開。
腳步太快,沒有聽到身後的人那句苦澀的話。
「果然,沒用了啊……」
那樣溫雅好聽的嗓音一瞬間變得空洞,聲音悠長得似乎已過了無數年輪。
早上不到七點,紀念的手機在寂靜的病房裡響起。
她從睡夢中醒來。
接了電話,聽到那邊傳來的聲音,才慢慢的清醒過來。
她的手機早不見了,這個手機是言輕歌留下的。
打電話來的是喬予墨。
「念兒,這個時候,你不是應該回家了嗎?」喬予墨的聲音很嚴肅。
打她電話不通,想了想,打了言輕歌的號碼,才得知這個新號碼,可,其餘別的事,言輕歌並沒有多說,所以,紀念這邊是什麼情況,喬予墨其實並不知道。
這下,紀念是完全清醒過來了。
面色有些難過。
語氣卻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的樣子,只想要瞞天過海。
「哥哥,我現在這邊還有點事,恐怕一時回不去。」
「什麼事?」
「以後我再跟你講吧。」
「念兒,你知道的,爸媽那邊沒那麼好交代,所有人都在等著你回來,算好了班機到美國的時間,我和爸媽,Hedy她們全部一起到機場去接你,結果,飛機到了,卻沒有你,打你電話也關機,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紀念一瞬間淚目。
人在想要堅強的時候,一旦有了可以軟弱的理由,那些所有的堅強瞬間就能夠被擊潰,整個人頓時可能會潰不成軍。
她心裡難過,只想好好哭一場,但又覺得沒有那個理由;蘇慕還依舊那樣笑著跟她說話,她有什麼理由去痛哭。
「哥哥,你去找一下馬修叔叔吧,我知道他不是外科的,你幫我問問,他有沒有認識的外科專家……」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了!」喬予墨的聲音已經帶了嚴肅,紀念甚至能聽到走動的聲音。
「不是我,是蘇慕,他的手受傷了,醫生說,治癒的可能性甚至連百分之十都不到,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喬予墨已經不用多問,就幾乎能夠肯定,雖然受傷的是蘇慕不是她,但,蘇慕的傷,是與她有關的吧,否則,就算是關心蘇慕的傷勢,她肯定也已經回美國了,她可以馬上讓醫生過去,但,她不會自己留在那兒。
她不是對朋友不好,曾經,就算不喜歡籃球,但因為Hedy喜歡,她也還是每次都陪著,以至於自己也打得一手堪稱專業的籃球,但,Hedy是Hedy,蘇慕是蘇慕,這個世界上,能讓她那樣對待的朋友,也就Hedy一人了。
可不知道喬予墨是不是也能想到,蘇慕的傷不是為朋友,而是為自己愛的人。
喬予墨掛了紀念的電話,馬上另外打了兩個電話。
一個是給紀念口中的馬修叔叔,要醫生,另一個是打到C市來,讓人馬上去注意紀念。
一通電話,紀念沒有了繼續睡下去的念頭。
去了一趟蘇慕的病房,他依舊沉沉的睡著沒有醒來,她詢問了醫生,蘇慕能吃些什麼,之後就往醫院外面走去。
C市的冬天真是冷極了,就算沒有下雪,也還是冷得讓人覺得站在這樣的風裡,似乎下一秒就能吹得身體發僵。
她在醫院附近找了家店,正要點餐時,忽然想起自己身上一分錢都沒有。
低頭看了看手上握著的手機,最後還是默默的轉身離開了。
坐車回了自己居住的公寓,本打算讓司機師傅先在樓下等著,她上去拿錢。
沒想到,剛下車,就看到了傾冽。
他開著車外出,看到她,似乎很驚訝。
車子停下,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紀念看到他,也很驚訝,隨後轉變成了驚喜。
她身上本來也並沒有房間的鑰匙,回來就是想著極大可能是要找傾冽借錢的,沒想到在這裡見到了。
傾冽給她付了車費。
計程車離開后,紀念才看向他:「傾冽,能再借給我兩百塊嗎?」
傾冽並沒有馬上拿錢,只是看著她:「我以為,你回家了。」
想來,她和蘇慕出事的事,傾冽並不知道。
紀念笑笑:「有點事,所以暫時不回去。」
「吃飯了嗎?」
她沒說話,他也沒再問,走到車邊,打開車門:「走吧,帶你去吃飯,紀念,生日快樂。」
他哪裡知道,這個生日,她是無論如何都快樂不起來的。
她走過去,上車之前,說了句謝謝。
傾冽看著車頂,生日什麼都沒說,但還是面銳的覺得有些不對勁。
他車子往極致酒店開去。
兩人也一起吃過好幾次了,但,一般選的地方都是很一般的,像這樣的星級酒店,這倒是難得的一次。
傾冽倒也沒多想什麼,只是想著今天是她的生日,所以想和她去好地方吃飯。
哪怕只是一頓早餐。
紀念根本不上心車子開到哪裡去。
一路上都看著車窗外飛快倒退的景色。
傾冽心裡的疑竇更深了。
想了想,拿起手機,一心兩用,發了個簡訊。
不過一分鐘,簡訊回復回來,直到現在,他才知道,她和蘇慕的事。
學校那麼多人,傾冽能找的就只有童杉,偏偏,這些事童杉都知道。
傾冽再看向紀念時,眼神是自己都沒發現的帶著憐憫。
受傷的雖然是蘇慕,但,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心裡有多麼不好過。
不用問,傾冽也知道,如果可以選擇,她更寧願是自己受傷吧。
是誰動手的,童杉沒有說,傾冽很想問紀念一句,但,眼前顯然並不是什麼好時機。
到了酒店,她的心依舊不在這裡。
傾冽本想讓酒店準備蛋糕什麼的,給她過個生日,在聽到那樣的消息時,也打消了這個念頭。
想必她是沒有這種心情了。
他想讓她高興,可又擔心她是不是會心情更沉重。
十六歲的生日,想必她家裡人早準備好要怎麼和她慶祝了吧,偏偏發生了這樣的事。
倘若蘇慕的手臂好不了,她以後的生日都不再是慶祝的日子。
一頓早餐,極為豐富。
紀念像是靈魂出竅了,沒有了思想那樣。
一頓早餐下來,基本都是傾冽給她夾什麼,她就吃什麼。
直到到了離開前,她才回過神來,讓人給打包了一些新鮮而營養的小米粥和湯水。
聽到她細細的交代,他就知道這些都是給誰的了。
其實,傾冽很明白,蘇慕那種全家當寶貝的人,哪裡會用得著她在酒店打包的這些,但,他只是靜靜的在一旁陪她等著,什麼都不說。
她只要覺得心裡好受些,無論做什麼,都並不是什麼不可以的事情。
打包的食盒,拿在傾冽手上。
出了酒店之後,紀念要接過來。
「傾冽,我自己走就可以了,謝謝你。」
「我送你。」
紀念搖頭,指著不遠處的公車牌:「我還有事,先不回公寓,這裡過去也很近。」在她心裡覺得,醫院並不是什麼好地方,而傾冽和蘇慕也好,別的誰也罷,向來不親近的,所以,紀念並不希望傾冽到醫院去,而且,她也並不知道傾冽已經知道了一切。
「紀念,我只是送你過去,你如果不樂意,我不會到病房去。」
她怔怔看著他。
「走吧。」他伸手握著她的手,將人帶往車旁走去。
可,剛轉身,卻看到了前面來者不善的人。
那些黑衣人,傾冽再熟悉不過。
他往後退了一步,輕聲在她耳邊開口:「看來,是沒辦法送你過去了,紀念,小心點。」
傾冽難得的,話裡帶著笑意,可她聽在耳里,只覺得害怕。
她搖頭,怎麼能放下他一個人。
傾冽淡淡一笑:「紀念,你身上有傷。」
紀念也記起來了,不算太嚴重,可打鬥這樣的場合,明顯的會讓她吃不消。
她幫不了他,反而會成為他的累贅。
紀念退開了,與他保持一定的距離。
她沒有離開,拿起手機想報警。
然而,那些人明顯的已經明白她和傾冽是在一起的了,哪裡還有讓她下手的機會。
手機沒播完號,就遭到了攻擊。
「喬小姐,想不到我們會在這裡見面。」
面前的人,臉上有一道橫過半張臉的疤痕,看著她的眼神里明顯的帶著殺氣。
紀念看著他,心裡無解。
聽這話,似乎這人並不是將她當成傾冽的同夥,而是,真的是在針對她的。
「看來,喬小姐在果然受寵,活在蜜罐里的喬小姐連我都忘記了,那麼,想必那場綁架,喬小姐也是沒有了記憶了?正好,今天我就幫喬小姐恢復下記憶。」
眼前的臉與記憶中的重合,紀念的臉色一瞬間灰白,忍不住的後退了幾步。
當年綁架她的人,最後將車開到了海里,讓她沉到深海里的人,就是眼前的人。
那張綁架,一共五個人,有一個成了漏網之魚。
其餘的四人,喬家只交了一個人給警局,其餘的人,全部讓喬予墨私下解決了。
喬予墨年紀不大,手段卻十分狠辣,但,到了最後也還是沒能找到最後的一個,也是主犯那個。
沒想到,會在這裡見面。
紀念對他,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懼意。
或許是因為曾經的那場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