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第140章 家族血脈
從秦氏過世到出殯,甚至今早被娘攆出家門,都沒落下過一滴淚,始終覺得都是柳家欠她的,娘欠她的,甚至柳金蟾,乃至柳家上上下下都欠她的柳金花,顧不得四十好幾的年紀,一下子蹲在柳家的大門口哭得像個丟了心愛之物的孩子。
而柳金蟾兩指壓著頭,剛從老娘屋裡出來,就不偏不倚地看見了此情景,不免有些詫異:
要知道她記憶里,大姐就是被娘揍得渾身青紫,也從沒喊出過一聲,那種倔強和堅韌的意志……當時她也才是十多歲的孩子!
崇拜啊,她柳金蟾一挨鞭子,立馬跳三跳,嚎得比隔壁死了娘的還慘!
柳金蟾站在門裡,有些躊躇,她不知自己是該去扶大姐進來,讓娘不開心呢,還是繼續放任大姐在門口老淚縱橫——
她只記得她第一次被爹爹抱著跨過柳家側門,隨著爹爹大搖大擺正式入駐柳家大院時,那時的大姐很高大,為什麼說高大呢?
因為年少的她居然像個衛士一般,緊緊地將大爹爹護在自己的身後,用虎視眈眈的戒備,看著她和爹爹一步步逼近,當然還有爹開口就是挑釁的那句:
「你,想必就是大哥,那個據說嫁進柳家十幾年,至今半個孩子都養不上,還得……」
「不許你說我爹!」是大姐第一次對他們父女說得話。
那堅毅的眼神,捍衛自己父親的勇敢,讓她仰望不止,她那時候就覺得有一個這樣有擋擋的姐姐將來做柳家之主,她以後的日子,就好似有了一把可以為她遮風擋雨的大傘,儘管大姐大一開始就處處討厭她——
但她在學堂被欺負的時候,也是她站出來,提著她柳金蟾的后衣領去找人討公道。而且,這麼多年,她不在,大哥金寶也是大姐和大姐夫在默默地照應著。
儘管……很多都是曾經……
「喏!」
柳金蟾不敢違背母命,領大姐回家,但……她可以選擇和大姐一起蹲在柳家的大門口,再默默地遞上自己身上,剛出來時,也不知哪個進去的哥兒塞在她腰間的綉帕:
「擦擦!」相公回娘家了就是好,桃花運轉瞬即來。
「……」柳金花一頓,想要說點什麼,卻見柳金蟾居然也跟只小狗一般,蹲在了她這隻喪家之犬的身邊,年輕得就像她那個最大兒子——
當然,她兒子也只比金蟾小了兩歲而已!
「我不需要你的可憐!」柳金花拒絕了柳金蟾遞來的帕子,很不想給柳金蟾一點好臉色,但……一個聲音說,她是妹妹,他沒有高高在上,她……還像哪個小的時候。
「你最後離我遠一點兒,不然……我這個大老粗一時火了,會揍人的。」柳金花撇開臉,不想理柳金蟾,但她想走,卻無法擱著那麼大的事不說,最終無法挪動腳步。
柳金蟾抿唇,默默地迅速掃了柳金花一眼兒,然後繼續蹲著,好似自嘲似的笑了笑,然後察覺柳金花並沒有再有任何惡意的時候,忽然又笑了,用不緊不慢,甚至若無其事似的口氣,閑話一般說道:
「不管別人怎麼說、也不管我爹怎麼想……大姐,永遠是金蟾心裡的大姐!」
柳金花緩緩地你過頭,冷看柳金蟾,不解這話是諷刺還是拉攏,又或者……想收買她的人心——而且還是在剛搶了她的柳家未來當家人位置之後。
「柳家,無論是過去,現在,還是將來,金蟾都不會要,也不該是屬於金蟾的!」和自己人說話不愛拐彎抹角的柳金蟾,二度開口,就是她們姐妹眼下矛盾的所在,「金蟾也知道,大姐昨晚還在二姐屋裡,慫恿二姐和金蟾爭——
但……
大姐應該最清楚,二姐夫不是省油的燈,大姐也不可能永遠能夠左右二姐的決定。
至於三姐,她性情剛烈,做人耿直,但做當家人,太剛的人不會懂得圓滑,在外就容易處處得罪人,最後連帶整個家族處處吃虧碰壁——
至於金蟾,閒蕩慣了,自己小家都還天天事故不斷,哪有餘力管家?更別說,一個讀書人……四海為家,哪裡為官哪裡走——這七老八十了,才能停得下來吧?
再說,你那四妹夫,別看人生得壯壯實實的,其實啊,就是紙糊的美人燈,風一吹就破,三天兩頭的病,這不……剛讓我爹罵了兩句,就又躺在床上起不來了!
那次大姐夫,無論是性情還是行事,樣樣都跟大爹爹似的,待人接物有禮有節,對待弟妹子女,也是不偏不倚,一視同仁,一看就是個主事的當家老爺!
大姐啊,大爹爹生前最疼你,可你……這些年為了錢,為了那些個蠅頭小利,你……真的變了好多!」
柳金花垂眼不語,柳金蟾就索性接著今天這機會,把自己要說的話好好說說,大抵也是受了今早北堂傲的刺激,柳金蟾也開始覺得自己的時間不多了,既然不多了,那麼那麼多的事兒需要去做,她也就只能抓住一樣是一樣,解決一件是一件了:
「大姐,你還記不記得,那年金蟾剛進學堂,你看見金蟾被人在學堂揍了的時候,你替金蟾擺平那馬員外的女兒,然後……然後你又把金蟾也揍了一頓!
事後,你還對金蟾說,『下次再看見你丫的被人欺負不打回來』,你說還揍我!記得不?」
思及往事,柳金花不禁苦笑了一聲:「你居然還記得?」揍得跟個受氣包似的。
「記得?怎麼不記得?為了不被你揍,我打遍了學堂里的小夥伴,最後先生告到家裡來,我讓娘用竹條,追著滿院子的抽了一頓!」
想起兒時,柳金蟾嘴角不禁泛起笑意,人那總是奇怪,兒時讀書苦得天天盼著長大,長大了又覺得兒時好,無憂無慮,還只會各種淘氣。
「我看你也沒挨幾下,跑得跟兔子似的,反倒是娘追得氣喘!」柳金花剛才嚴肅的神情也被輕鬆的回憶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