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4.第284章 卒子

  但僧多粥少,為這錢還得年年考試,年年送禮,還未必年年領得上,有名額限制。 

  胡言這個人沒有家底,更沒有關係,人生得……根據柳金蟾從小說女主的特色推斷來看,貌還陋,就是丑,偏偏還是個顏控,只愛帥哥類—— 

  但在京城沒有根底就罷了,你人老又丑,還想娶漂亮的,不是不自量力嗎? 

  偏她掙錢不會,人還如一般書生似的,特別清高,所以……反正直到坐牢前,四十好幾了都沒有娶上男人,即使後來,有點小錢錢了,也只是個青樓常客—— 

  準確地說是窯子里的常客。 

  只是她這個青樓常客,和柳金蟾這個能勾人,上了青樓不眠花卧柳,也還砸錢的金主不同,她沒錢砸,祖上薄產少,慾望還多,因此年輕時,樓里的哥兒們還嘴上逗她一逗,騙她寫詞譜曲,等老了些,上點檔次的青樓索性連她寫得詞都不要了。 

  所以,柳金蟾一瞬間就明白了此姐筆下的名門「閨秀」一出場,何以一個個不是倚門而立,就是抬起皓腕露出一截藕臂整理髮髻,打量人的眼神十個裡面九個懶懶的,要麼這個領口半松,要麼哪個汗巾子不穩—— 

  因為他們才剛送客出來。 

  最想讓柳金蟾吐槽就是寫柳錦嬋憶初見那段,柳錦嬋肯定是女主式人渣形象,白唐驁呢披金戴銀,手腕上的戴的赤金釧是絞絲的女式鐲子,一出場,後面跟的是他奶爹—— 

  十八了,出征歸來,後面還跟的是奶爹! 

  腦殘哪! 

  看人呢,第一眼,就對女主暗送秋波,還是咬著絹帕,踩在門檻上忸忸怩怩送的,明明前一段還是寫他征戰七載凱旋歸來,雄赳赳氣昂昂…… 

  這邏輯…… 

  但胡編亂造都是可以理解的,但一入婚後,畫風陡然間轉實,這才是柳金蟾和北堂傲心裡最最在意的地方。 

  「也不知是樹大招風,還是此書寫了終究會害人害己,然後有天,有個女人就捧著一錠元寶來尋我,說她寫了本書,也就是你剛問的《三將私小傳》,說請我給她修改,修改後,因為她家家教森嚴,可以落我的名,錢都歸我…… 

  還說故事太長難抄還不好賣,不如三個小故事合成一本,一個人一個小故事—— 

  還給了我許多小故事節選,說無論我怎麼潤色,但故事的梗概切莫改,不然就是印出來,也算不得她的文了。 

  但那些行軍布陣,大周的地形,真不是我寫得,我只寫了故事,那些給我時,就在文里了,其實就是故事也不是我寫得,全都是現成的,只是要我潤色,希望書能大賣。」 

  提起此事,隔壁的胡言是悔不當初,雖然而今想來也是疑點重重,但恨只恨自己利欲熏心,滿眼只有那錠金元寶,真當她是個迫於家族出身,想寫卻不敢給人看的人: 

  「但我真不知道,哪裡面有大咒機密,更不知道那三個故事都取材於三位少將軍的閨房之事—— 

  你說,我要是知道,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也不敢以下犯上,如此敗壞三位將軍的名節,哪樣唐突了三位佳人啊? 

  更別說,就那麼冒冒失失地寫出來,我也不知道那三個化名就是三位將軍的閨名的諧音——若是知道,你說,我還敢寫來散與眾人品鑒,這不是明擺著找死嗎?」 

  一想到那其中情節對人物肢體的細緻刻畫,隔壁的女人就恨得想撞牆,但現在就是人死了又能如何呢?她…… 

  「但說來誰信呢?我解釋又有何用?難道他們能聽我說半個字么?但是我還是要說,那些肌膚描寫,真的是我杜撰的,我根本從沒見過什麼璟公主、嘉勇公,和肖將軍—— 

  臉都沒見過,又如何知道他們錦袍包裹之下的方寸肌膚呢?全都是杜撰……」 

  「你說什麼?你說璟公主和嘉勇公?」才剛消停了一刻的慕容嫣立刻又跳了起來。 

  但柳金蟾能說什麼呢? 

  她筆下對北堂傲和戰蛟的無形傷害已成事實,即使她此刻喊一百遍全都是她的杜撰,也無法改變當日那細作一句: 

  取材自他們閨房的原話。 

  說什麼?譴責她什麼?若她說得是真,她也只是個受害者,一個不小心就寫了她們幾家私房事的敵國「細作」—— 

  說是細作吧,其實也是個被利用的卒子。 

  「但沒人關心這些,她們只問我同謀還有誰?問我是如何進到三個將軍府內的,問我是不是認識一個叫做柳金蟾的……還問我到那裡交稿,是不是故意到那青樓,與一個叫做柳金蟾相見的? 

  我說不是,她們鞭打我半死。 

  我說是,她們又換人問我什麼模樣——我見都沒見過,如何知道她的模樣……」 

  當年的痛與苦,在此刻的胡言嘴裡只剩下了不寒而慄的回憶,柳金蟾卻聽得膽顫心驚,她終於知道何以北堂傲當日那麼敏感,那麼恐懼,次日就大開殺戒,甚至不惜大動干戈地主動與天白相公聯手鬧到宮裡去,原來…… 

  原來這裡面的故事,遠不是她所知道的這麼簡單,原來功也可以不是功,沒定性前,隨時可以成為至人於死地的利器—— 

  而,這就是封建王朝,就是君臣看似面和,實則各自猜忌的明爭暗鬥——這裡沒有雙贏,只有你死我活,只有如履薄冰,伴君如伴虎。 

  而她討厭這樣的爾虞我詐……靈魂最初的本性不是如此的…… 

  柳金蟾鼻子有點酸,她從不知道,北堂傲在那個即將崩潰的時候,還時刻將她的安危放在心上,儘管這也是為了保全自己,但他也可以隨時丟車保帥,然他卻始終沒有……而是明知她討厭濫殺無辜,他還是一意孤行—— 

  甚至沒有解釋一句,他的身不由己,只為不讓她太早明白這裡面的厲害—— 

  為什麼不告訴她? 

  她不是個需要被人保護的女人!即使面對皇權壓頂,她柳金蟾不是只會顫抖的那一個……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