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1.第291章 江山與女兒
大周不亡,也要痛失半壁江山,若是在內又鬧僵起來……
半壁也得換新顏。
此刻的燭火就好似催人心的刀尖,外面的梆子響更是催命的戰鼓擂擂而動,明知京城兇險,北堂傲還貿然孤身返京——
他不是有勇無謀之人,明明已經裝死避開她騙他入宮徹底消弱他在對三軍穩固如山的無形存在,此刻又這麼大張旗鼓地歸來,直接跪在大理寺討人,還是在他大哥薨逝之際,分明……
就有變相逼宮,想要新仇舊恨一併清算的圖謀。
此是一隻餓虎,只可順,不可逆,不然他一個男人,為了他妻主和孩子,是真的可以和你拚死一搏,反正,他現在姓柳,是柳家人——
柳家一群土農民,可沒有百年清譽可以顧忌。
皇上心亂如麻,兵臨城下,明明她一直有提防,但她真的不明白,她是怎麼就這麼吧自己逼到這一步的——
或者該說,她是何時就開始掉以輕心了的?
是了,是北堂傲那年凱旋歸來投江,接著思嫁柳金蟾,北堂家亂成了一鍋粥起,她就開始看大戲般,一面放任太女自己擴張勢力,一面平衡兩邊矛盾,但這幾年,明明看似太女漸漸佔了上風,結果……
結果柳金蟾這扶不起的「阿斗」,為個男人,在白鷺書院被人打得死去活來,到了京城卻成了人中龍鳳。
白揀一個狀元,沒兩月,被太女以行為不端,有損文人風範之名,貶到大理寺當捕快。
誰想這死魚,在大理寺就成了護花使者,不到數月點了幾把火,那火勢不是她及時出手,幾乎就燒盡了太女多年的心血,卸了太女兩大臂膀——
大理寺一案,一個流放邊塞,據說病死在了路上,另一個斬首午門。
細作案,不是她即使從老九手裡拿回來,東宮又得失火,最後……她愣是不得不給二人加官,這還不是她最大的損失,最大的損失,是死對頭北堂傲和戰蛟因她們的妻主居然握手言歡,當起了面上的「好閨蜜」……
接著她南下蘇州、北堂傲北上漠北……
說起來六七年「家務事」纏住了她所有的視線:
皇后沒事就哭哭啼啼抱著葵兒說他胞弟如何命苦,問她當如何讓柳金蟾對傲兒一心一意過日子,然後天天去廟裡拜拜,她這個皇上也被哄得團團轉,成日里替她出謀劃策,主動給這柳金蟾晉身之階——
明知她那狀元是作弊的,也佯裝不知,因為查……
怎麼查?
主考官全部都是太女的心腹!事後又是損兵折將,也還沒個結果,倒弄得太女這邊陣營一個個人心惶惶,自此人心一直不齊。
皇太后呢?開口閉口就是他的蛟兒如何如何,楚天白如何如何,要給他孫兒換駙馬,蛟兒三天兩頭的改主意,眼淚一掉,太后就心軟改主意,這一祖一孫一個模子里出來的,鬧得她也是焦頭爛額,太女更是眼巴巴地瞅著——
這位居家務事之首的二人,除了璟駙馬楚天白,就是這柳金蟾,偏偏二人還是一個村的好姐妹。
可憐龍菁,堂堂皇太女,打小巴巴守著的兩鴨子,臨到嘴撲稜稜飛得一個不剩……現在里儲君之位,還有自由……
皇上真的下不去手,尤其是一想起這孩子她爹當年被賜死時的情景……她無一不是歷歷在目,這麼多年,她一直無法和北堂儀無法交心,不是北堂儀不好,也不是他不美,更不是他拒她千里,而是……她一直無法忘記當年愛人之死全因北堂家——
也或許正是她的心結,導致了北堂儀一直與她面和心不合,幾十年如一致地要那麼孤注一擲地將娘家利益放在一切之上,最後又將合族的身家壓在他唯一的女兒身上,他嫁她也非他所願,或許一如他那日明擺著就和她說的那句:
「皇上應當知道臣妾為何進宮!」
此話,明明白白就是告訴她,人人趨之若鶩的皇后之位,於他北堂儀而言,根本就是個牢籠,他從沒覺得自己是皇后,在他眼裡,他只是這金絲籠里被困的人質。
而今他選擇此種詭異的死法,自然就是欲求不得,所以要放娘家展翅高飛,衝出皇權的束縛一個絕佳的借口——
江山還是女兒?
皇上在兩難之間徘徊,即使心裡已知答案,但她還是想再掙扎一刻,來告慰當年愛人的臨終囑託:
她真的已無能為力。
但她以為她這樣的犧牲,就是柳金蟾的所要,那麼就大錯特錯。
獄內,數日前還很開心自己終於啃得動凍饅頭的柳金蟾,此刻端坐在天牢的最底層獨對油燈下著棋:
「一會兒,你就該出去了,怎得還有閑心一個人在這裡慢慢下棋?」
一個身影站在了牢門邊,負手而立。
這蒼老的聲音……
柳金蟾手執棋子微微落下,笑著:「老師,來得真早。」
「晚一步,就怕一切將無法收拾。」尉遲瑾說著令人開牢門。
柳金蟾笑著伸出手,一邊慢慢慢地下棋,一邊道:「要下嗎?」
「你相公就在外面等你!」尉遲瑾緊緊地觀察著柳金蟾的臉,「這麼幾年,官場讓你成熟了不少。」
「如果天天都有人要你死,你也會迅速老得很快的!」柳金蟾繼續埋頭下棋,眼角緊緊地盯著那偷渡兒來的沙漏:
她需要時間,足夠的時間,更多的時間——
不,是要現在的時間如風馳的駿馬般狂奔而去。
「你也可以選擇不去面對。」
尉遲瑾靜靜地站在柵欄外,看著柳金蟾不瘦反見胖的臉,暗中思考這大理寺到底是在皇太女的管轄之下,還是……
自大理寺一案后,此地就成了北堂家的另一個暗勢力盤踞的地方——金蟾這孩子心思縝密,她要害一個人,可以靜靜地等待十年去不下天羅地網,聲色不動,換句話說,她最擅長的不是明爭,而是和時間比耐性。
柳金蟾故意拖延時間地端坐在牢內,微微一笑,然後緩緩緩地扭過頭看尉遲瑾,她算過,只要尉遲瑾見到了北堂儀,她就一定會在進宮前先來看她,不為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