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9章 一九四二之掃射
一九四二年一月六日,周二,當天最低氣溫為零下四十攝氏度。
清晨七點,伊蓮娜鎖好了大門和院門和陸飛一起出了別墅。
兩人穿的像狗熊般臃腫,背著雙肩包互相攙扶著在雪地裏艱難前行。
他們早早出發是去趕公車,到軍部大樓集合。
8點不到,兩人到了軍部大樓門外集合點,很快他們被趕上了一輛帶頂棚的軍車車廂,和一堆大老爺們擠在了一塊。
軍車很快發動了,放下了厚重的布簾子。
車廂裏晃來晃去,顛簸不停,幾近密閉的車廂還是冰寒刺骨。
陸飛把伊蓮娜緊緊的摟在懷裏,才讓她逐漸不哆嗦。兩人身邊幾個糙漢子看著陸飛麵露羨慕的表情,有個五十來歲的大爺不自覺的掏出煙鬥,咬在了嘴上。
“這位大爺,在密閉的車廂裏抽煙我們都得嗆死,何況還有女孩子在呢。”陸飛輕聲道。
“我不抽,隻是習慣性叼著而已。我都不是部隊裏的現役士兵了,哪還有煙草。”大爺轉過頭來解釋了兩句,聲音苦澀而消沉。
“大爺貴姓啊,這麽大年紀了還來拚命?”伊蓮娜笑嘻嘻的問道。
許是伊蓮娜年輕漂亮又聲音好聽,大爺撇了她一眼,語氣平緩道:“叫我萊蒙托夫,小姑娘,大爺也沒辦法,隻有這份工能每天掙3倍口糧,家裏還有孫女等著吃飯。”
陸飛點點頭,打量了一下周圍二十來個四五十歲的老毛子,心裏有點沉甸甸。
這一仗打完,俄羅斯男多女少的情況70年後都沒緩過來。
“我叫弗拉基米爾,大爺,煙葉我也沒有,香煙拿一包去!這一趟大家都是戰友,互相照顧。”陸飛一揚手,一包香煙飛了過去。
“謝了,同誌!你看上去比我兒子還年輕,倒是大方的很!”萊蒙托夫眉開眼笑的接著了煙。
“想請教您,這趟差事危不危險?應該怎麽做?我們倆這是第一次。”陸飛誠懇的問道,
“自然是危險的,否則給這麽多糧食?我們先去坐火車,大概10個小時左右到沃爾霍夫,晚上立刻要開卡車去列寧格勒。這一趟相當的危險,火車會被德軍飛機掃射,我們躲在車廂裏倒也罷了,晚上在冰湖上開車那才叫九死一生!”
“是因為開車很難,容易出車禍嗎?”伊蓮娜好奇的伸頭問道。
車廂裏沒出過車的新人也支起了耳朵。
“在冰上開車自然很難,輪子綁了防滑鏈條也容易打滑。可更危險的是沿路有德軍的夜航飛機來轟炸!運氣好衝過去,運氣不好當場被炸死,運氣更不好掉進冰窟窿裏活活凍死!小美女,你說危不危險嗎?”
“雪夜行冰車那也是沒辦法,列寧格勒的兄弟姐妹們都快餓死了。”陸飛無奈的搖頭道。
“小夥子覺悟很高,你說的對。”
“有什麽辦法降低風險嗎?”
“小夥子我勸你,如果車技好最好開著車門開車,隨時準備跳車!卡車沒了糧食沒了,可以再造再運,人死了就什麽都沒了。”
“明白了,謝謝大叔。”
“沒事,其實晚上能不能把糧食運過去,都看命。這幾天司機和卡車損失異常慘烈,從大半個月前開始冰上運糧到現在,聽說有兩百多輛卡車掉進冰窟窿裏,司機至少死了百把個。”
“該死的?國鬼子!他們想活活餓死列寧格勒的老百姓。”伊蓮娜握緊了小拳頭。
她想起了維亞濟馬森林裏父親懸在空中的雙腳,午夜夢回時是那麽的觸目驚心。
“放心吧,我們一定會贏得這場大戰,我們是正義的一方。”陸飛看了眼伊蓮娜的表情,知道她又想起了父母的血海深仇。
一車的中年老毛子都想起了家裏人或多或少的犧牲,每個人臉上或黯然、或仇恨、或害怕,氣氛一下便凝重了起來。
很快他們在列寧格勒火車站(莫斯科市內火車站就叫列寧格勒火車站)的站台上下了車,陸飛和伊蓮娜被分配在一個裝滿彈藥箱的車廂中。
陸飛拉著伊蓮娜坐在彈藥箱上,自己跳下車拉住路過的軍官:“長官!讓我們坐在彈藥箱上也太危險了吧,為什麽不讓司機集中在一個車廂內?晚上還要開車,白天休息不好晚上不得打瞌睡?”
“沒辦法,上次司機們聚在一個車廂裏,結果被敵機航彈全炸死了,分散點不會全軍覆沒。”
“不會吧,我們報名的時候也沒人說路上這麽危險啊。”
“你這個同誌真有意思,介紹工作當然要說福利好人輕鬆,至於風險和辛苦不是應該的嗎?現在是戰爭年代!”陸飛瞠目結舌的看著理所當然的軍官消失在了遠方。
他總覺得上了賊船,早知道自己搞輛車去了。
早上9點30,火車哐嘁哐嘁的啟動出發了。
火車開動後,陸飛打開車廂後部的小門,從邊上簡易扶梯上去看了眼車頂。火車車頂鋪設了不少棕色、暗黃色枯黃的樹枝,偽裝成和森林接近的保護色。
火車外的環境慘白冷烈,陸飛隻是吹了片刻便鼻涕長流,趕緊下去進車廂了。
車廂內伊蓮娜整理出了一小塊地方,兩人相擁而坐。
不一會兒陸飛嫌屁股下彈藥箱硌得慌,又無聊想找點事做,幹脆掏出匕首撬開了一個彈藥箱,想看看到底運的是什麽。
“不錯嘛,全是肉罐頭,我還以為是手雷子彈一類的彈藥呢。”
“現在列寧格勒前線的指戰員們和老百姓最缺的是油脂和蛋白質,就是不知道這些食物能不能順利運到他們手中。”
“我拿幾個,以後到了列寧格勒市內就領不到了。”伊蓮娜習慣的四下看看,把幾個鐵罐頭朝鼓鼓囊囊的背包裏硬塞,動作熟練到讓人心疼。
“嘀嘀嘀!”不知哪來的哨聲忽然響起!
尖利而驚恐。
陸飛拿起身邊的莫辛納幹,朝車尾小門走去,回頭道:“你看著我們兩人的包,躲在彈藥箱堆裏,千萬別出來。”
“親愛的,我也來!”
“我聽到飛機的嗡嗡聲了,你想用美麗的胸膛擋子彈?”
“哦,那你小心點,我就你這麽一個親人了。”
陸飛臉抽抽了一下,頭也不回的開門出去了。
他小心翼翼的爬上車頂,探頭看去。
天空中幾架戰機正在互相追逐盤旋,不時狗鬥互射。
很快有架德軍戰機俯衝了下來,和列車行進成一直線,壓低了機頭!
“噠噠噠,噠噠噠!”一條火線淩空傾斜了下來!
陸飛下意識縮起了腦袋。
簌簌簌的聲音從身邊響起,子彈線從火車旁掠過,把軌道邊的樹林打的白霧升騰,高大的喬木樹冠和樹梢上的白雪被大量打落。
陸飛摸了下背後的莫辛納幹,想了下,覺得還是省省吧。
自己不是白頭山的宇宙之王。
空中的德軍戰機轉了個彎,再次殺了下來。
火車車頭後有蘇軍的高射機槍抬了起來,嗵嗵嗵的開始射擊!
陸飛飛速出溜下扶梯,衝進了車廂內。
他手忙腳亂的在狹小的走道上搭起了積木,用彈藥箱在過道上方搭了個一米見方的“小屋子”。
“鑽進去!火車頂上的鐵皮擋不住德軍戰機的機槍子彈。”
“我們不會這麽倒黴吧,有這個必要嗎?再說這麽小,夠我們倆躲嗎?”伊蓮娜被陸飛一把拉進了“小屋子”,不以為然道。
伊蓮娜話音未落,嗡嗡的聲音再次響起!
陸飛忽然背脊發涼,心中發慌,心知要遭!他衝進了“小屋子”一把將伊蓮娜摟緊了懷裏!
力量之大,動作之激烈讓人懷疑他是要做某些少兒不宜的事。
伊蓮娜吃驚之餘下意識的摟緊了他,忽然胡思亂想起來。
自己穿的有點多,恐怕光脫衣服就要幾分鍾。
“嗵嗵嗵、嗵嗵嗵!”
沉悶的槍聲從他們頭頂響起,一顆顆粗大的機槍子彈打穿了車頂,在車廂內部來回亂竄叮當作響!
他們頭上裝罐頭的彈藥箱也被打中,乒乒乓乓響個不停。
“啊!我們要死了!”伊蓮娜被近在咫尺亂躥的子彈嚇的哇哇大叫。
“不會的,就算被子彈打中,也是我先中彈。”
兩人隻喊了兩句,敵機的子彈線便往前延伸。
另一種沉悶的槍聲響起,嗵嗵嗵的十分低沉震撼,槍聲響了片刻突然又停了。
“你一個人待著,我去幫忙。”
“我怕!你別去!”
“親愛的軟妹子,昨天還要和斯圖卡對射,現在怎麽怕了?”
“還不是昨晚被你睡過後反而怕了嘛。”伊蓮娜嗲溜溜道。
女人一旦上了路,開車飛快。
“放心吧,為了不被動挨打,我得幫同誌們打飛機,是正經的打飛機。”陸飛尷尬的笑了笑,搖頭衝了出去。
他重新爬上車廂外扶梯,探頭出車頂,前後看了看。
三節車廂後,一架高射機槍垂頭喪氣的耷拉著,槍聲上隱隱有些鮮紅的痕跡。
“靠!防空的機槍手掛了,老子去還是不去?造虐啊,不去過不了自己這一關!”陸飛苦著臉嘟囔著爬上了車頂。
在烈烈大風中,他跳過兩節車廂間空檔,沿著車頂往後跑去!
零下四十度的寒風讓全副武裝的陸飛都快頂不住了,眉眼都擠在一起。好在他有快男的屬性加持,十幾秒後跑到位置往下爬。
焊死在車頂的德什卡12.7mm重機槍前,機槍手已經垂頭犧牲在了位置上,副機槍手也不見了蹤影,應該是被打下了火車。
他把機槍手從焊死在車廂尾部的簡易座位上拎出來,輕輕放在了車頂,自己坐了上去。
陸飛很快檢查了一下機槍,翻了一下彈匣後確認還有大半子彈,拉動了槍栓!
“來吧,?國鬼子也是沒有人性的鬼子!老子跟你們拚了!”陸飛大喊了兩聲給自己壯膽,凝神盯著前方天空。
正在運氣時,身後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老萊蒙托夫打開了他背後的車廂門,默默爬了上來。
“好小子!我幫你扶著彈鏈,跟鬼子拚了!”
“好!我們爺兒倆讓鬼子飛機有來無回!”
兩人冒著極度嚴寒,全神貫注盯著天空。很快嗡嗡的聲音響起,一架德軍戰機再次出現,壓低機頭殺了下來!
“嗵嗵嗵,嗵嗵嗵!噠噠噠,噠噠噠!”
戰鬥瞬間打響,雙方火力全開!
德軍戰機掃射著車廂,陸飛操控著德什卡12.7mm防空重機槍朝德軍戰機前傾斜子彈,瞬間,德軍戰機和火車交錯而過。
一條子彈線貼著火車打在路基上簌簌作響。
“換彈匣!老爺子沒事吧。”
“沒事,就是被子彈殼崩了兩下!”萊蒙托夫苦著臉和陸飛一起手忙腳亂的換上新彈匣。
“等會請您抽雪茄,現在還得再射一輪。”
“你還有那好東西?弗拉基米爾同誌,您父親是高官吧。對了,剛才打中敵機了沒?”
“好像打中機翼了,有沒有效果不好說。”
“靠,又來了!”
“嗵嗵嗵,嗵嗵嗵!”
這次德軍戰機在空中以很小的半徑調了頭,半分鍾不到便正對兩人俯衝了下來。
俯衝時嗚嗚嗚的響聲驚心動魄!
陸飛和萊蒙托夫兩人頭皮發麻,硬撐著不停射擊。兩人眼角餘光都看到了火線朝他們延伸而來!
兩人嘴裏發苦,卻避無可避。
眼見兩人就要徹底糟糕,德軍戰機的後方上空出現了一架雅克-7!
它偷偷摸摸的接近了敵機,20毫米口徑機炮爆出了一團團火光!
“嘭嘭嘭!”
德軍戰機毫無懸念的被打中了機尾,驟然失速朝前方翻滾著掉落!
看著德軍戰機在眼中急劇放大,萊蒙托夫楞在了當場。忽然他眼前一黑,被陸飛拉下了車頂!
“嘭,嘎吱嘎吱,轟!”
德軍戰機機翼砸在兩人十七八米前的車頂上,和鐵皮車頂發出了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隨即敵機整體翻下火車砸進了邊上的樹林中。
一團大火當即在樹林裏燃了起來。
“咳咳,好嗆!兄弟,謝謝你救了我。”
“沒事,是我們運氣好!空軍的兄弟救了我們才是。”陸飛抬起被硝煙熏的半黑的臉,伸手和飛過的雅克-7揮手致意。
“下去吧,老子要凍死了。”
“去我車廂,請你抽雪茄!”
萊蒙托夫立即小雞啄米,臉上溝壑縱橫,笑的像個二傻子。
他們身後車廂門打開了,幾個蘇軍戰士笑著招呼他們下來,要替下兩人。
幾分鍾後,兩人在陸飛所在的車廂吞雲吐霧,伊蓮娜則到車廂頭上去透氣了。她身後密閉車廂已濃煙滾滾,像是個毒氣室。
“晚上我和你們前後車,互相有個照應。”
“大叔,我看你是訛上我的煙吧,我給你一包不會那麽快就沒了吧。”
“嘿嘿,好煙留著給我兒子,他就在沃爾霍夫服役,是高射炮連的。”
“可憐天下父母心!沒事,這包你也拿去,湊兩包給他!”陸飛爽氣的又摸出一包來遞給了萊蒙托夫。
“謝了!這次出來能交你這個朋友,實在是運氣好!”
“戰爭年代,隻要共同戰鬥過,那就是生死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