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彈指神通
()梅超風和孟尋真一先一后從歸雲庄出來,向東飛掠出十數里后,梅超風在一片樹林邊停下腳步,轉身對在距離她三丈處站定的孟尋真喝道:「姓孟的,上次我以一招之差敗與你手,更被你奪去經書。今ri如能勝你,也不傷你xing命,只要你承認全真教弟子不如桃花島門下,並將經書還我即可。」
「如你所願。」孟尋真答應后在心中道:「上次交手時有意拿你來磨練劍法,所以才被你撐到百招以外,難道你當真以為自己的武功與我只是一步之差?若非想見你身後之人,我卻是連跟你出來的興趣都沒有。」
梅超風身化輕煙,揮爪來攻。
孟尋真卻不拔劍,雙手亦屈指成爪相迎。
梅超風大怒,喝道:「姓孟的,你怎不拔劍,莫非看不起我?」
孟尋真笑道:「你先接下我這一路『擒龍功』再說!」
兩人以爪對爪,一時間方圓數丈之內儘是爪勁裂空的噝噝之聲。雖都是用爪,兩人的爪法卻是迥然有異。梅超風誤練《九yin真經》,將好好的一門道家伏魔驅邪絕技「九yin神爪」練成了「九yin白骨爪」,十根手指便如十柄短劍向著對手身上各處要害狠插,原來爪功中的浩蕩正氣是一絲也不見了,但正所謂錯有錯著,其yin毒狠辣之處卻是遠勝正統路數;孟尋真的「擒龍功」則是大氣磅礴,招招式式於堂堂之陣、正正之師間隱藏無數jing微變化,當真有降龍伏虎的大威能。
兩者相較,終究是邪不勝正。斗到第三十招上,孟尋真用了一式「擒龍功」中的「抱殘守缺」,這一招是整套爪法中唯一守式,而且守勢中藏有九處jing心設計的破綻,每一處破綻都預設了厲害無比的埋伏。若對手以為有機可乘循著這些破綻進攻,其實卻是墮入了陷阱。
梅超風雖是雙目失明,卻也因此而將其他感官鍛煉的敏銳之極。察覺對手招式現出破綻,不假思索的雙爪齊出,穿過孟尋真防禦的漏洞長驅直入,抓向他雙肩的琵琶骨。
便在梅超風指尖沾到孟尋真的衣服,自以為勝券在握,心中大喜之時,孟尋真雙爪奇異地一翻一兜,自下而上拿住她雙臂的肘關節。五指微微一錯,便將她的關節錯開。不過他雖然得手,卻並未乘勢進擊,手指再動,轉眼間又將她的關節復原,而後雙臂向外一送,推得梅超風向後連退幾步。
梅超風心頭一片死灰,趙王府一戰後,她一直以為自己與孟尋真的武功雖有差距,卻不過是一步之遙。經過這些ri子的刻苦修鍊,她自覺武功大有進境,本以為可以將其擊敗一雪前恥並奪回真若xing命的經書。她卻不知孟尋真上次交手時根本未盡全力,近來又接連從歐陽鋒和洪七公兩位大高手處得了不少好處,武功又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這次交手,連劍都未亮,赤手空拳便輕易將她擊敗。
「哼!」一聲冷哼忽地傳入孟尋真的耳中,聲音雖不甚高,卻是凝成一絲如一根鋼針般直刺他的耳鼓,震得他心神動搖,幾乎不能自持。
「他果然在這裡!」孟尋真扭頭向一旁的樹林中望去,眼中滿是驚駭之se。
一個青袍人從樹林中緩步踱出,身形高瘦,面容清癯雋爽,手中捏一枝晶瑩圓潤的玉簫。
「弟子全真教二代弟子孟尋真拜見桃花島主黃前輩!」見到此人形象,孟尋真心中再無懷疑,恭敬地抱拳遙施一禮。
來人正是當世四絕之一的「東邪」黃藥師,他沒有理會孟尋真,卻將兩道如刀似劍的銳利目光投在梅超風的身上。
梅超風雖是盲了雙目,卻也真切地感應到這有若實質的目光,身軀一顫,滿臉惶恐之se地拜倒在黃藥師身前,俯首道:「弟子兩次敗於人手,有有辱師門盛譽,罪該萬死!」
黃藥師忽地發出一聲幽幽長嘆:「若你與玄風未曾叛師私逃,又或者我未曾遷怒你四個師弟將他們逐離師門,你們六人再受我這二十年調教,難道會無一人能勝過這全真教的小兒?罷了,這雖是你的罪,但也是老夫造的孽!此事你不用再理,去辦我交代的另外兩件事!」
梅超風半晌無言,忽地向著黃藥師重重地叩了三個頭,轉身如飛般去了。在她轉身之時,孟尋真隱隱看到從她緊閉雙目的眼角邊淌下兩滴淚珠。
黃藥師的目光轉到孟尋真身上,冷笑一聲道:「小子,方才你自稱弟子,可是提醒老夫不可以大欺小?若是如此你可打錯了如意算盤。老夫號稱『東邪』,行事自然不會將什麼狗屁武林規矩放在心上!」
孟尋真不卑不亢地答道:「前輩未免小瞧了我全真教弟子。雖然我師重陽真人已經仙逝,但全真教上下卻也從未怕過哪一個。若前輩有心指點弟子幾招,請儘管出手便是!」
「好一個硬骨頭的小子!」黃藥師不怒反笑,「老夫便稱量一下你這身骨頭到底有幾斤幾兩!」肩不動、膀不搖,一顆小小的石子忽地從他袖底飛出,帶著尖利的呼嘯之聲,筆直she向孟尋真的面門。其速度、力道,竟絲毫不遜於強弓勁弩發出的飛矢。
對於迎面飛來的這顆小小的石子,孟尋真不敢有絲毫的輕視。因為這顆石子所代表的,是「東邪」黃藥師平生最得意的絕技之一「彈指神通」。
紫薇軟劍倏地從盤在腰間的軟鞘中彈出,抖得筆直。孟尋真揮劍斜挑,看似平平無奇的一劍暗蘊「獨孤九劍」之「破箭式」的玄妙劍意,劍尖從下方挑中石子。
「蓬」的一聲爆鳴傳出,那石子在空中炸成拳頭大小的一團塵霧,紫薇軟劍則發生一陣急劇的震顫,持劍的孟尋真被震得身軀微微一晃,但雙腳還是牢牢地扎在地面上未移動分毫。
黃藥師冷笑道:「果然有些本事,難怪敢在老夫面前撒野。再接我一招!」話音未落,又是一顆石子從袖底飛出。
這顆石子並非筆直she向孟尋真,而是衝天而起高高地飛上天空,直衝起數丈高才翻滾著落下。小小的石子在下落之時竟發出一串轟隆隆的雷鳴般巨響,彷彿那不是一顆只有指尖大小的石子,而是一顆自九天墜落的巨大隕石。
孟尋真臉se平靜,身隨劍走衝天而起,人劍俱如陀螺般急速旋轉,鑽頭般的劍尖刺中由上而下擊來的石子。
「轟!」一聲大響如天地崩塌。石子應聲粉碎,孟尋真的身軀重重落下,落地時雙足陷入地面三寸有餘。
見孟尋真竟能接下自己飛石的第二擊,黃藥師的臉se嚴肅起來,沉聲道:「好!老夫本以為重陽兄雖奪魁華山,惜乎後繼無人。今ri才知全真門下,竟有英才!你再接我一擊!」又是一顆石子從袖底飛出。
這顆石子的去勢更加古怪,竟似一片沒有重量的羽毛,融入一陣輕風中,緩緩地向孟尋真「飄」了過來。
面對這顆石子,孟尋真的臉se變得無比凝重。他緩緩地將手中的紫薇軟劍舉起,看他舉劍時的凝滯之勢,彷彿手中的不是一把輕薄軟劍,而是一柄百十斤重的斬馬巨劍。當他將軟劍舉至頭頂之時,驀地吐氣開聲發出一聲霹靂般的斷喝,一劍向下斬落,恰好斬中慢吞吞「飄」來的石子。
「波」的一聲輕響,如石投水。石子應聲而碎,裂成數十粒細碎的石屑撲簌簌落在地上。孟尋真的身形連晃三晃,終於立足不住,左足向後退出一步。他的臉se隨之白了一白,張嘴噴出一口血來。
黃藥師眉頭微皺,他方才彈出第三粒石子時實已用出了全力,結果卻不過迫得對方後退半步。雖然孟尋真吐了一口血,但黃藥師jing通醫理,見那口血紅中泛黑,便知那不過是他為舒緩內傷而主動逼出的一口淤血而已。這口淤血一吐,他本就輕微的內傷幾乎已經痊癒。他素來自重身份,雖號一個「邪」字,但與行事不擇手段的「西毒」絕不相同,連發三擊尚不能將一個小輩拿下,便拉不下臉來繼續出手。當即負手而立,冷然道:「全真教號稱玄門正宗,果然非虛。姓孟的小子,你去罷。不過你身上那《九yin真經》是老夫必得之物,錯過今ri,我依然會來找你!」
孟尋真收起軟劍,微笑道:「前輩若想得到弟子身上的經書,卻也不用等到來ri。弟子斗膽,想用這經書與前輩打一個賭?」
黃藥師微微一愣,問道:「打什麼賭?」
孟尋真不慌不忙地道:「弟子聽說敝師叔周伯通一直被前輩囚禁與桃花島上……」
「此事你從何得知?」黃藥師大是意外,此事極是隱秘,卻不知對方如何得知,心念一轉,臉上現出急切之se,喝問道,「你可是見過我女兒?」當年他得到《九yin真經》的下冊后,曾立誓若不能自行推衍出上冊內容,便絕不踏出桃花島半步。後來即使陳玄風與梅超風叛逃,他在盛怒之下亦不曾破誓。此番悔諾出島,全是出於一片愛女之情。
孟尋真輕輕一笑,便將黃蓉之事約略說了,最後道:「可惜前輩晚來了一步,否則便可與令愛相見。」
黃藥師聽說女兒安然無恙,懸挂多時的一顆心立時放了下來,轉而關心起另外一件事,皺眉道:「你說我女兒和一個叫做郭靖的小子在一起,那郭靖又是何人?」
孟尋真笑道:「郭靖是在下拜弟,先後蒙江南七俠及『九指神丐』洪老前輩青睞,收為門下弟子。」
黃藥師沉吟不語,他從孟尋真話中聽出女兒與那個叫做郭靖的小子兩情相悅,想到當世武功可與自己比肩者只有寥寥數人,洪七公算是其中之一,眼前這孟尋真此刻雖還差一點點,也能算得半個。那郭靖既是北丐傳人,又是孟尋真拜弟,兩家算是門當戶對,若那姓郭的小子人品武功都過得去,自己將女兒許他倒也不錯。想到此處,他在愛屋及烏之下,對孟尋真的態度稍稍緩和了一些,道:「你要與老夫打個什麼賭,說來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