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曼舞驪歌獨娉婷(2)
這時風清揚已覺腳上麻癢之極,接著似乎連心上都癢了起來。他雖隻中了一枚“黑血神針”,但適當激鬥之際,血行正速,那又豈同等閑!
他強忍著苦不堪言的痛癢,踉蹌了十幾步,終於支持不住,“撲通”一聲,倒在東方柏腳下!
東方柏哈哈一笑,得意之極,還劍入鞘,負手在風清揚麵前踱了兩個方步,朗聲道:“天下英雄都是見證,這第三場是我神教……”
他這“勝出”二字甫要出口,隻覺胯間一涼,一件利物頂在他兩腿之間。旋即聽見風清揚微弱而堅毅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道:
“東……東方兄,你言之……過早了罷!快取解藥……出來!”
這一下變生肘腋,東方柏大驚失色自不待言,適才滿臉喜色的日月教眾與憂憤交加的正派群雄瞬間也交換了表情。
原來這“黑血神針”的毒性雖是厲害無比,以風清揚的內功尚可支撐到半炷香時分而不倒。
他身體上苦不堪言,神智卻極清醒,知道若再支撐,下場隻有更慘。
東方柏若不予解藥,自己便要命喪於此;東方柏萬一賜予解藥,那就欠了他一條命的人情。
今夜之戰豈不是一敗塗地,永遠不得翻身?
當下情急生智,佯作難以支持,跌倒之處又恰在東方柏的腳下。
東方柏原本智計過人,心機湛深,但他使詐勝了風清揚這樣的強敵,那也不由得心曠神怡,得意忘形之下百密一疏。
風清揚挺劍而出,他竟絲毫沒有防備,全然受製。
這東方柏臨事決疑,也實是了得,刹那之間,眼珠一轉,於其間的利弊輕重已了然於胸。
眼見自己若不與解藥,長劍便是由下而上,將自己刺個對穿,當下哈哈一笑,道:
“無論智謀武功,風兄都是勝我一籌,這一場小弟輸了。”
袍袖一抖,拋出一個金製的小圓盒,道:“這裏麵有七粒丹藥,每日一粒,風兄貴體可保無虞。”
此刻風清揚對他已信不過,當下右手劍仍抵在他身體之上,左手揭開盒蓋,取出一粒綠色藥丸吞入口中。
過得一盞茶時分,隻覺遍體清涼,麻癢稍止,知道解藥是真,當下將金盒揣入懷中,撤劍微微笑道:“東方兄,後會有期。”
他知此人狡詐異常,機心深廣,對他已有幾分憎厭,甚麽“欽佩”之類的客氣話也不再說了。
兩人各歸本陣,這番激鬥幾經轉折,扣人心弦,風清揚終於驚險萬狀地贏了第三場。
回轉陣中,眾人紛紛過來慰問,對他自然是好評如潮,讚譽備至。
風清揚心中卻殊無喜悅之情,一邊口中謙遜,一邊暗暗想道:這東方柏實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稍假時日,造就決不在任我行之下,比之向問天那是要勝過一大截的了。正教中人有此強敵,日後光景殊難預料。
他這番擔心果然不錯。
二十年後,東方柏突起發難,囚禁了任我行,奪了日月神教教主之位。
自己在名字上增了一字,號為“東方不敗”。
他又練了“葵花寶典”上的武功,終成天下第一武學高手。
隻因習練“葵花寶典”之前引劍自宮,成了不男不女的怪物,寵信一個相貌威猛、才智平庸的小人物楊蓮亭,將日月神教弄得烏七八糟,昔日威風絕不複現。
又過了十數年,向問天自牢中脫身而出,在華山派令狐衝的協助之下,到西湖孤山梅莊救出任我行。
幾人重上黑木崖,經過一番激戰,任我行雖傷了一目,終於手刃東方不敗,報了大仇,重奪教主之位。
風清揚勝了第三陣,淨思早就心癢難搔,在旁躍躍欲試。
慰問過了風清揚之後,急不可耐地向圓智道:“大師,這一陣到我了罷!”
圓智撚須微笑,點頭道:“師妹請,要多加小心。”
他是此行領袖,於雙方情勢已了然於胸。
己方二勝一負,但後兩場還有淨思、周四手這等高手,魔教三大高手都已比過,再也無人能與這兩人比肩。
淨思雖是女流,一身造詣卻絕不在自己與殷融陽之下,共稱武林巨擘,有她出手,這一陣是有勝無敗的了。
淨思答應一聲,飄然出了人群,朗聲道:“峨眉淨思討教。”
她雖是弱質女子,卻是性如烈火,嫉惡如仇,又加之自己叔伯均死於和魔教的攻戰之中,向來對魔教中人恨之入,日月教眾大都在她的辣手之下吃過苦頭,雖見她眉清目秀,櫻唇雪膚,赤手空拳地往當地一站,當真是寶相莊嚴,態擬神仙,卻是非但不敢出聲應戰,反而噤若寒蟬,連個鬼臉兒也不敢做,生怕她以為自己輕薄,惹火上身。
卻隻見日月教的隊列往兩下裏一分,從後麵姍姍走出一個人來,卻是一個二十幾歲的妙齡女子,她一身紫衣,眉目如畫,清麗難言,蓮步輕動之際,一雙剪水眸子在各人臉上閃了一閃,每個人都覺身上登時暖洋洋的。
淨思修道有年,四大皆空,早絕情欲妍媸之念,但一向也對自己容貌甚為自負,今日見了這女子,當下自愧弗如,暗道:
世間怎會有如此美貌之人!
圓智大師乃是得道高僧,禪宗大德,不但武林之中人人欽仰,便在天下佛學界之中也是有口皆碑。
但如今見此女子,仍覺心中一動,旋即默念道:罪過!罪過!低下頭去暗自懺悔。
風清揚更是風流陣仗中打過滾來的,與他要好的三個女子:
慕容雪、桑小娥與秋夢無論相貌人才,均堪稱一時之選,他素常也未嚐不以此自負。
可這女子一出場,他便覺胸中一震,有如被人在心上猛擊了一捶相仿,刹那之間,所中“黑血神針”的麻癢蕩然無存,飄飄然渾不知身在何處。
那女子明眸流轉,鶯聲嚦嚦地道:
“小女子安靜見過淨思師傅。閑來總聽拙夫言道,淨思師傅大德有道,武功卓絕,久存討教之心,今日相逢,何幸如之。”
嫣然一笑,風情獨絕。
她不開口還則罷了,這一開口,語聲有如迦陵鳥兒齊鳴,清柔綿軟,蕩氣回腸,說不盡的嬌媚可喜。
一眾年輕弟子均覺身子微微顫動,血脈賁張,熾熱難當。
淨思大寺,問道:“尊夫乃是何人?我怎地沒聽過女施主你的名號?”
言下之意,顯是還不相信這樣一個嬌怯怯的美貌女子會來向自己挑戰。
安靜微微一笑,道:“小女子僻處山林,眾位都是武林領袖,日理萬機,哪兒會知道我的賤名?
“拙夫恐怕倒還小小的有點名頭,他姓任,雙名我行。”
說到此處,回眸向任我行立足之處瞥了一眼,這一望之中深情無限。
此言一出,自風清揚以下,一眾年輕子弟心頭都是莫名其妙地一酸,圓智、殷融陽等人也是一奇,想不到任我行莽莽蒼蒼,不修邊幅,所娶的夫人竟是這等美貌整齊,兩人渾不相稱。
正在此時,正教隊中忽地發出“嗷”的一聲嗥叫,一個身著褐衣的年輕人再也把持不定,發瘋似地自隊中跑了出來,一邊跑一邊亂扯自己衣服,口中胡言亂語,叫道:
“美人兒!你教我抱上一抱,死了也是甘心!”
眾中有人識得,此人姓賈,名雲鵬,乃是嵩山派二師兄丁遜的及門弟子。
左思慈與樂震見他發瘋似地奔出,又是這等醜態,大覺麵上無光,連聲嗬叱,可那賈雲鵬猶如中邪著魔了一般,哪裏還聽得見?
安靜本來麵帶微笑,斯斯文文地與淨思說著話,眼見賈雲鵬發狂似地奔近,眉頭一皺,纖指輕彈,一根鋼針閃電般地射出。
這一針射出,那賈雲鵬的聲音有如被人用剪刀淩空剪斷了一般,狂叫頓止,踉蹌了幾步,跌倒塵埃,雙目圓睜,已然氣絕,眉心中一個小孔,鮮血汩汩流出。
眼力稍好的人看得清清楚楚,她這一針自賈雲鵬的眉心直貫而入,卻自後腦飛出。
纖纖一指之力,竟將人體最為堅實的腦骨射了個對穿!
場中氣氛本來甚是寧靜和平,她這一針彈出,正派中人無不聳然動容,怔忡變色。
看不出這女子嬌媚宛轉,似乎一陣風就能吹倒似的,一指彈出,大力竟不下於強弓硬弩,怕不有三五百斤的勁道?
淨思站在當地,一直猶豫不定,不知該不該當與這無藉藉名的弱質美女動手。
見了她這一針,臉色一肅,才知麵前這斯文美貌的少婦正是自己平生未逢的勁敵。
淨思心地慈悲,雖不值賈雲鵬的為人,見他這般死於非命,卻也心下惻然,憤憤地道:
“安施主,此人雖然無禮,罪不至死。以你這樣的身手武功,將他逐退那是易如反掌之事,又何必傷他性命?”
安靜掩口嬌笑道:“啊喲!果然是佛門大德,菩薩心腸!”
她伸出一根春蔥般的手指,指著賈雲鵬的屍首道:
“其實像這樣的人呢,庸庸碌碌,一無是處,為惡定多於為善,活在世上,與螻蟻何異?
“佛家雖戒殺生,但隻殺一隻螞蟻又何必大驚小怪呢?”
淨思見她麵若春花,明豔無倫,語聲又是這般嬌柔無邪,若非親眼看見,哪裏相信她竟是個殺人如草芥,視命如螻蟻的女魔頭?
當下左掌陽、右掌陰,抱元守一,凝神待發,道:“如此貧尼便沒甚麽可說的了,隻好在這一雙肉掌之上討個公道。安施主請!”
她既惱安靜狠辣,又知她武功深湛,擺出的乃是峨眉派絕學“金頂佛掌”的起手勢。
安靜巧笑道:“師太這一路是鼎鼎大名的‘金頂綿掌’罷!小女子隻練過幾路花拳繡腿,哪裏抵擋得住師太你的一拳一腳?
“待會兒動起手來,師太你可要千萬留情喲!”
她語聲又嬌又柔,但“喲”字甫一出口,紫袖拂動,彌天撲至。
數十道紫色的袖影之中,一隻白生生的手掌分光掠影,當頭向淨思頂門擊下!
淨思見她來得如此快法,心中微微一驚,左掌呈“舉火燒天”之勢,卸開來掌,右掌突出,擊向她雙乳之間。
安靜也疾出一掌,與淨思的手掌撞在一處。
“砰”的一響,安靜淩空翻了一個筋鬥,穩穩地站在當地,竟是行若無事。
淨思身形穩凝不動,實則胸口已被她掌上之力震得隱隱生疼,不由暗自駭然:
她自幼得師尊百劫師太以“峨眉九陽功”培植,十年之前便有大成,又得段子羽打通任督二脈,授以一陽指法,內力更得大進,授之當年的百劫那是已遠遠地青出於藍了。
環顧當世,能與她硬對一掌而毫發無傷的也沒有幾人,而這安靜竟似大大地行有餘力!
殊不知安靜臉上笑吟吟地,實則也被淨思這一掌震得氣血翻湧,胸間真氣淤塞不通,此際正搬運周天,半晌才覺一輕,真氣複又暢通無阻。
這一對掌,她實已試出淨思的掌功,內力均較自己勝出半籌,自忖道:
盛名之下,無有虛士,這淨思身為峨眉掌門,功夫果然了得。
看來與她硬碰硬地對攻自己是沒有好果子吃了,那也隻好另尋別途,出奇製勝。
當下盈盈一笑,道:“師太,小女子早年隨師傅學過一支曲子,這麽多年不唱,擱在胸間怕早生疏了。
“你我都是女流之輩,打打殺殺的沒甚麽趣味,不如小女子獻一回醜,請師太品評品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