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緱嶺仙人夜吹笙(2)
風清揚拍了拍她的肩膀,意示撫慰,將她輕輕推開,拱手道:
“任教主相救拙荊,風某銘感五中,此恩此德,終生不敢相忘。”
任我行豪笑一聲,拱手還禮道:“能為風兄盡一點力,那是任某的榮幸。隻可惜被那賊子逃掉,我好不惱恨。”
風清揚一驚道:“任教主與他交過手了麽?”
任我行道:“是啊!那賊子其貌不揚,武功卻實是了得。我一時大急,險些為他所傷。
“可是他倉猝應戰,卻也吃我金劍掃了一下,險些打折了他的狗腿!”說罷,又是一陣大笑。
風清揚見他英氣勃勃的模樣,心中有如倒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鹹,不知是甚麽滋味。
他第一次見到任我行便知此人非同尋常,雖未打過交道,便有惺惺之意。
第二次任我行勸他到日月教做副教主不成,兩人動起手來,不分勝負,他更知此人不唯武功了得,心計更是無比靈活深湛,雖將他視為大敵,心儀之意卻是有增無減。
第三次圍攻日月教,眼見他指揮若定,鎮靜如恒,指授方略,談笑間將十一門派盡皆退去,沮喪之中更添了幾分佩服之意。
午夜夢回,他想起此事往往頗覺遺憾,如任我行、向問天這等豪邁磊落之人卻是自己敵手,如左思慈、丁遜這等齷齪小人,自己卻又不得不將其視作同誌。
造化弄人,身不由己,今日一見任我行,這八個字是體會得更加深切了。
風清揚微微苦笑,道:“不知任教主——”任我行將手一擺,阻止他說下去,道:
“哎!風兄,這什麽任教主、風大俠之類的稱號,當著別人說說還是可以的,這裏隻有你我和嫂夫人,這類客套就免了罷。
“你如瞧得起我任某,咱們還是兄弟相稱,豈不爽快?”
風清揚見他說得真誠痛快,剛才又承他救了桑小娥,不如拂逆他的意思,道:
“好罷!不知任兄怎麽會來到此地,又怎會救了拙荊的?”
任我行見問,目光一閃,笑道:“現下武林中平安無事,我在黑木崖上待得悶了,因此帶了幾個兄弟出來到處走走看看。
“適才他們在前麵鎮上吃酒作樂,我見這邊景致不錯,一個人出來走走,哪知偏有這麽巧,正撞見嫂夫人被那賊子挾持,因此上幫了一點小忙。哈哈!哈哈!”
風清揚見他有些言不由衷,心知他們教中有些事甚是詭秘,自是不能讓自己知道,那也不必介懷。
當下正色道:“不管怎樣說,今日我欠下任兄一個天大的人情,容當後報。”
任我行擺手笑道:“風兄,不瞞你說,你雖與我為敵,那也是人各有誌,勉強不來的事,不過你的武功為人,我任某是打心眼兒裏佩服出來。
“為你出一點兒力,那是應該的。區區小事,何必掛齒?”
風清揚見他這番話坦誠豪邁,又確是對自己甚為推重,也不禁歡喜,笑道:
“拙荊的性命在任兄是小事,在我便是大事了。那又豈可等閑視之?”
任我行哈哈大笑道:“那也有理。好罷,就算你欠我一個大人情罷了!風兄,嫂夫人似乎受了一點驚嚇,你與他壓驚罷,任某告辭了!”
向風清揚一拱手,又向桑小娥點了點頭,轉身下了高坡,絕塵而去。身法之快,令人歎為觀止。
桑小娥目送他遠去,吐了吐舌頭,道:“風郎!此人便是你說過的任我行麽?怪不得一身功夫高得嚇人,也幸好遇到他,否則我今日真要受辱於傖徒了!”
原來,駱飛鴻在鬆林中設下伏兵,將風清揚阻得一阻,疾行了一陣,便尋一處窪地樹叢躲藏了起來。
他知此地岔路極多,風清揚一時三刻尋不到他,又見桑小娥風姿絕代,掙紮扭動之下曲線畢露,更是動人心魄,竟而色心大動,將她放在一片草地上,剝衫扯裙,便欲在光天化日下行淫。
桑小娥急得幾欲暈去,怎奈身上被他點了穴道,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一張臃腫的胖臉在自己麵前晃來晃去,一雙粗礪的大手摸上自己珠滑玉潤的肌膚……
在此千鈞一發之際,任我行如飛將軍從天而降。
以駱飛鴻的功夫,有人來襲並非不能覺察,隻是他全心全意沉在淫邪念頭當中,倉猝之下,被任我行金劍掃在右腿之上,幾欲折斷。
他見來人武功奇高。自己縱使安健如常,隻怕也不是對手,當下三十六計,走為上策,逃之夭夭了。
任我行也不為已甚,俯身解開桑小娥的穴道,問起她的來曆。
桑小娥簡單說了,任我行二話不說,牽著她的手向來路飛奔,片刻之間便遇到了風清揚。
風清揚聽罷桑小娥的敘說,沉吟不語。
桑小娥甚是奇怪,道:“風郎,有甚麽地方不對麽?”
風清揚回過神來,笑了一笑,道:“沒甚麽不對。我隻是在想,任我行放著好好的黑木崖不待,跑到河南來做甚麽?此事絕非像他說得那樣簡單!”
桑小娥道:“隨便他來做甚麽唄?左右是魔教裏的那些事,他救了我倒是真的!”
風清揚展顏一笑道:“是啊!今天若不是他,咱倆可就糟糕之極,這個人情可欠得不小哇!”
兩人說了幾句,風清揚這才顧得上點了腿上幾處穴道,止住血流之勢,敷好金創藥,又撕下衣襟,將傷口裹住。
桑小娥也受了兩處傷,她醫道高明,奔來途中自己已經包紮完好。
兩人歇了一刻,轉身欲行。桑小娥忽地皺眉道:
“風郎,你的擔心有些道理,是有些不對路!”
風清揚一愕,道:“甚麽不對路?”
桑小娥道:“那任我行說他一個人出來散步,但適才他拉著我飛奔過來之際,道旁的樹叢中似有兵刃的光芒閃動。
“他揮了揮手,咳嗽一聲,那些閃光便不見了。倘若樹叢中埋伏有人的話,這一條路上算起來,怕不有二三百人?”
風清揚瞿然一驚,道:“他帶二三百人在這荒山野嶺裏做甚麽?其中想必有甚蹊蹺!莫非他又要有甚舉動麽?”
桑小娥一驚,道:“舉動?”
風清揚沉吟道:“他帶了這許多人,那絕非是為了教內的事。
“河南武林中最負盛名的便是少林派和嵩山派,莫非他對這兩派有甚麽企圖?”
他沉吟半晌,忽地道:“不成,此事必有蹊蹺,我不將其查察明白,豈能安心?”
桑小娥道:“那麽十大神魔與五嶽劍派華山決鬥之事……”
風清揚道:“大師兄信上隻說發書約戰,卻沒提到十大神魔是否應戰之事。況且若是咱們料想正確。
“任我行竟想圖謀少林與嵩山兩派的話,十大神魔乃是他的得力部下,必定帶在身邊。”
桑小娥聽他分析得有理,點了點頭,不再言語了。
風清揚道:“此刻時辰還早,小娥姊姊,咱倆尋一處農家,你和靈靈先在那裏等我,諒那駱飛鴻一時三刻也找你不到。
“我趁夜裏尋到任我行他們紮駐之處,探聽個明白,若是無關緊要,我再回來接你,共回華山不遲。”
桑小娥道:“我跟你去……”
風清揚擺手道:“你身上有傷,還是不要去的好。再說我一個人去,是戰是逃都容易一些。你還是在那裏等我罷。”
桑小娥聽他說得輕描淡寫,但也知此行實是凶險,單隻一個任我行武功便不在其下,何況再加上幾十幾百人?
她知風清揚如此說是不願自己涉險,再加上自己功夫遠遜,身上又有傷,他要照顧自己確是不如一個人去。
這中間利害她全明白,可是仍然不自禁地害怕,顫聲道:
“風郎,別去了罷!江湖上每天都有那麽多事發生,你管不過來的!”
風清揚歎了一口氣,道:“話雖這麽說,可是一日做江湖人,便須一日管江湖事。
“我不想惹事,可是事情偏偏自己惹上身來。
“那嵩山派中沒有幾個好人,也還罷了,少林派自圓智大師以下,都是德高望重的高僧,又都有恩義於我。
“倘若此番任我行真欲不利於少林,而我坐視不管,於公於私,我都會終身遺恨。”
桑小娥垂首道:“我……我也知你說得在理,可是那任我行武功好高,我……我還是不自禁地害怕。”
風清揚笑著在她背上輕拍一下,又扳過她的俏臉深深一吻,道:
“傻姊姊,怕甚麽?你老公雖不是天下第一高手,可是打不過人家就逃命還是會的。
“料來縱使在萬馬軍中,也不見得有人能留得我住!”
桑小娥聽他說得豪氣幹雲,想想也確是實情,抿嘴一笑,點了點頭。
風清揚帶著桑小娥找到附近一戶農家,擲下一錠銀子,說明來意。
那農家的兩口夫妻見他們衣飾華麗,氣宇軒昂,卻又身佩寶劍,衣上帶血,先已敬畏,又見了這一麽一大錠銀子,真是驚喜交加,連聲地答應,當下殺雞買酒,整治了一頓隻有過年時才舍得做的宴席,殷勤招呼,如恐不及。
兩人勸那農家夫妻與自己一同用過酒飯,又商議了一陣,外間已是金烏兩墜,一彎如紙般又白又薄的月牙出現在東天之上。
風清揚脫去長袍,打開隨身包袱,換上一身素色衣衫。
他藝高膽大,向來不穿衣行衣,但此行遇到的都是頂尖高手,卻也不敢怠忽,挎好寶劍,與小娥道了別,在她盈盈淚光的注視之下,出了屋門。
他料想任我行既有所圖謀,必定怕暴露目標,以使對方先加防範,這一幹人等必定在野外棲息,避人耳目。
當下查察地形,盡揀荒僻無人之處搜尋。
此刻外間已是漆黑,哪裏若有火把光亮,那多半便是任我行他們了。
他這番猜測絲毫不錯。越過了兩個高坡,隻見前方數裏以外亮著數十點火光,隱隱看見火光下散著數十頂月白帳篷。
他心中一喜,知道自己找對了地方,當下精神一振,打點起十二分的謹慎警戒,迅疾地向火光之處奔去。
堪堪接近帳篷外圍,他便遠遠聽見兩個人邊說邊走行了過來,仰頭看看,四周並無高樹,當下矮身躲在灌木叢底下的長草中間。
灌木有一人來高,長草又是異常茂密,當即將他掩了個嚴嚴密密。
對方莫非耳音特強的高手,能聽到他的呼吸之聲,決計不會發現草叢中藏得有人。
那兩人越行越近,其中一人道:“季大哥,你說此番教主召咱們來,這麽風餐露宿的,苦頭吃了不計其數,卻又不告知咱們該幹些甚麽,不知搞甚麽玄虛!”
這人聲音尖銳,中氣卻甚是充沛,顯是武功不弱,雖然壓低了聲音說話,風清揚仍是聽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