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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恩仇了卻一劍輕(1)

  風清揚將打狗棒法中的一招“按狗低頭”化到劍法之上,他的武學見識何等高超?比之解風自是不可同日而語。


  這一招使出,登時將棒法中原有的破綻補足,精華卻是絲毫不失,饒是任我行武功奇高,機謀滿腹,也被這一招嚇得後退開去,膛目不知所對。


  風清揚見他驚疑不定,暗暗好笑,道:“任兄,第二招!”劍在左,身轉右,澄心靜慮,以意禦勁,使出的竟是湖南彭氏“五虎斷門刀法”中的一招“八方風雨藏刀式”。


  他將刀法化到劍術之上,這一點任我行早就可想見,而且他自信於天下各門各派的刀法無所不知,風清揚縱能“出奇”,卻也未必“製勝”,但風清揚使的乃是刀法中威力最大的一招守式,卻又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


  “八方風雨藏刀式”是五虎斷門刀的不傳之秘,乃是與敵人夜戰之際,以攻為守,向四麵八方各砍數刀,既防敵人傷己,能在暗中傷敵,那自然更佳。


  風清揚使來全然不差,隻是出劍奇快,既有刀法之奇猛,又兼劍術之輕靈,瞬息之間,向任我行連斬出六八四十八劍。


  任我行二番料敵有誤,危急之中,將金劍疾舞成一個圈子,隻聽得一片聲響,悠然不絕。


  風清揚四十八下極短促的打擊連續刺在金劍之上,共和成一聲長響。


  二人倏合倏分,風清揚一擊不中,已退開丈餘,任我行的金劍上卻被點出無數淺坑,臉上怔忡變色。


  五金之中,以鐵質最為堅硬,其次是金,然後才是銅、銀、錫。以故少林派的金剛指力能在金錠上捏下印痕,但以威震天下的“彈指神通”和“一陽指”,也不能憑血肉之力在鐵上留下任何印記。


  這一招雖未分勝負,但一個攻得從容,一個守得惶急,以攻守之勢而論,任我行已是輸了半招。


  任我行兩次料敵有誤,險險著了他的道兒,心下不禁一餒,暗道:


  我不可輕躁攻進,隻須奮力守禦便了。


  當下腕上運力,金劍幻成一道黃色光幕,將自己罩在中心,的是水潑不入,風透不過,敵手縱有通天神通,一時間也攻不入他的守禦圈子。


  這一來風清揚倒也無計可施。他頭兩招是憑藉任我行料敵的失誤占了上風,其實以這兩招威力而論,並不如獨孤九劍來得精妙爽快。


  他此時若再出怪招,任我行已有防備,唯恐弄巧成拙,反被所乘,當下抖起精神,長劍連遞,盡是獨孤九劍中最為精妙的招數,隻期望以快打快,若是任我行偶一疏神,自己便有機可乘。


  但那任我行金劍使開,勁風呼嘯,飛沙走石,五丈之內構築成了一道力網。


  風清揚的“獨孤九劍”縱然精妙無雙,內力亦是渾厚無比,卻也隻能遞入力網之中,刺不到任我行的身上。


  兩人以快打快,轉瞬間已拆到了第九招。


  任我行大喜之下,金劍舞得更急,心道:現下隻餘一招,看你能奈我何!


  風清揚橫劍當胸,立在圈外,眼見自己連攻不逞,長聲笑道:“任兄,第十招來了,接著罷!”手中長劍使一個“天外飛龍”之勢,脫手射出,自己牙關一咬,隨著劍勢和身向前撲去!


  華山西麓的絕龍嶺頭,風清揚與任我行鬥滿十招,生死即將決於俄頃。


  同一時刻,後山的思過崖上,五嶽劍派與日月教十長老的第二場拚鬥也正如火如荼。


  適才,沈竹樓手拍古琴,七根琴弦被他內力所激,倏然射出。


  這一下變起突然,七弦飛射之勢有如風馳雨驟,聲勢駭人之極,九位神魔看得清楚,喝了一聲好,五嶽派的人眾也是聳然動容。


  陳方誌和正自一手鼓琴,一手便出“百變千幻十三式”,奮力與他的“七弦無形劍”相抗,眼見琴弦射向自己大穴,長劍已在外門,砍削不及,倉猝之間左掌在琴身下一托,短琴琴身向外,上推下擋,有若一麵木製的盾牌,將七根琴弦盡數收在琴上。


  他這幾下兔起鵲落,迅捷異常,五嶽派的後輩子弟還沒看清他的出手,“托托”聲響,七根琴弦已盡數釘在琴身之上。


  有幾人已情不自禁地喝起彩來,心道:


  那沈四絕琴弦已失,仍奈何不得陳方掌門,這一場看來衡山派已經勝了。


  彩聲甫喝到一半,機靈的弟子便見其他幾派掌門端然凝立,麵上肅然,渾無喜色,全不似取勝了一場的模樣,忙不迭地又將後半截話咽到了肚子裏。


  霎時間練武場上寂然無聲,過了半晌,眼尖的弟子望見陳方誌和的雙臂雙腿之上湧出點點血花,鮮血“嘀嗒”“嘀嗒”地落在地上,清晰可聞。


  陳方誌和深吸一口氣,舉琴的右手緩緩放了下來,一字一頓地道:

  “沈莊主妙技出神入化,陳方今日大開眼界,這一局我輸得心服口服!”


  眾人這才知曉,原來那沈竹樓內力之強,直是匪夷所思,他軟軟的七根琴弦附以渾厚內功,銳利之處竟不下於鋼鏢銀針,穿透了陳方誌和手上的琴身,雖沒射中穴道,卻傷了他的血脈。


  這份手勁雖較傳說中的“摘葉飛花”還頗有不如,卻也足以驚世駭俗了。


  沈竹樓笑吟吟地道:“陳方掌門琴上造詣極深,沈某平生僅見,佩服!佩服!

  “沈竹樓故弄狡獪,僥幸占了一招之先,那又算得了甚麽?陳方掌門萬勿掛懷。”


  他這幾句話也是由衷之言,在場之人都聽了出來。


  陳方誌和望了他一眼,心中微生知己之感,沉聲道:


  “沈莊主勝而不驕,虛懷若穀,這等風度,陳方佩服得緊,隻是沈莊主天生異稟,琴中之聖非君無以當之。


  “陳方這便毀琴不用,終身不再言‘音樂’二字!”


  他左手一直撫在琴身之上,這時輕輕拿開,“喀喀”連響,一張珍稀的短尾古琴就此四分五裂,不複存世。


  沈竹樓歎道:“可惜!可惜!陳方掌門又何苦如此!”


  起身攜琴,飄然轉回隊列之中。


  成清銘眼見又敗一陣,手援須髯,默然不語。


  雙方已接戰六陣,己方四敗二勝,魔教隻需再勝兩場,這場豪賭他們便要贏了。


  己方都要在剩下的四場中全數取勝。


  眼見十大神魔各負驚人藝業,那真是談何容易!


  一時之間,五位掌門人人徘徨,不知如何區處。


  這時,一人越眾而出,沉聲道:“成師伯,小侄左冷禪討令。”


  成清銘抬眼見他身高膀闊,膚色黝黑,自內而外透出勃勃英氣,不由得心下一喜。


  他雖未見過左冷禪身手如何,但連他父親左嵩陽都極口稱道,風清揚也曾向他提起過,此人年紀雖輕,想必極是了得。


  當下笑道:“左賢侄請多加小心,此戰成敗甚是關鍵。”


  左冷禪躬身道:“小侄理會得。”緩步出陣,來到演武場中心,朗聲道:

  “在下嵩山左冷禪,哪位長老前來指教!”


  他這兩句話中運上了內力,刹那間山穀鳴響,人人心中一震。


  十大神魔麵麵相覷,他們之中隻有趙鶴曾在虎尾峪中見過他一麵,知道這少年貌似木訥,手下功未卻甚是來得,其餘人見他年輕,卻均有鄙視之意,暗想自己成名數十年,豈能自貶身價與這黃口孺子接戰?委實是勝之不武。


  這時聽他說了兩名話,心中都是一凜,暗想:


  這小子年紀輕輕,內力怎麽恁地深厚!


  對他先前的輕視之心不由收起了幾分。


  趙鶴哈哈一笑,道:“五嶽劍派名下無虛,果然藏龍臥虎。我等先前隻道出了風清揚一個也就罷了。


  “左世兄如此年少,武功卻如此高強,真是可喜可賀!九弟,你來會會這位少年英傑如何?”


  “金猿銀猿”二魔武功雖高,年紀又長,卻不能主事,趙鶴排行第三,又是滿腹智計,故隱然為此一行人的首領。


  他吩咐下來,一人應聲如響,闊步而出。


  左冷禪冷眼觀看來人,不由得心下一驚。


  此人身高足有丈二,比“大力神魔”範鬆還要猛出半頭,卻是生得極瘦,宛如一根竹竿相仿,一身衣服穿在身上飄飄蕩蕩,便如用棍子挑著的一般。


  這也罷了,此人卻還生得一頭亂蓬蓬的紅發,臉色卻是碧油油的,就如畫上的夜叉神一般無二。


  現下雖然麗日當空,他膽子又遠較常人為大,看了這人情狀也不禁倒吸一口涼氣,若是半夜見了,那是非嚇個半死不可。


  這人身材奇高奇瘦,似乎一陣風來便能吹倒,手上卻擎著一杆三股點鋼叉。


  叉杆足有碗口粗細,上掛三口鋼環,嘩嘩作響,單看這件鋼叉便是七十餘斤,雙臂沒有五百斤膂力休想便得他動。


  他居高臨下望向左冷禪,粗聲粗氣地道:

  “我叫俺巴達,人送外號‘碧血神魔’的便是。上來動手罷!”


  這俺巴達本是哈薩克族人,生具異像,母親生他時被驚嚇而死。


  父親悲憤之下,以為生了個妖魔,便將他棄之野外,適逢一位武林高人經過,將他拾回撫養,學得一身登峰造極、剛猛無雙的外門功夫。藝成下山後被“魔尊”收伏,積功升為護教十長老之一。


  他生具神力,腦筋卻不甚靈敏,與張氏兄弟頗有異曲同工之妙,但是戇直勇猛,心地純良,兄弟們都甚是喜愛他。


  左冷禪吸一口氣,定下心神,緩緩道:“請前輩指教!”


  “教”字甫一出口,長劍也“嗆”的一聲出鞘,身隨劍走,指向“碧血神魔”腰間。這路劍法端嚴險峻,稱作“太室岩岩”,乃是嵩山前代祖師望太室山絕壁地勢,有悟而創,亦是嵩山派藉之馳騁江湖的絕技之一。


  左冷禪知道敵手厲害,不敢大意,一出手便是這路絕招。


  他幾劍刺出,力道之渾厚,變招之迅捷,落點之準確,無一不是第一流高手的風範。


  不隻嵩山本派的人眾佩服讚歎,其餘四派中人也是驚喜不已。


  “碧血神魔”俺巴達“咦”了一聲,鋼叉圈轉,將這幾劍擋開,道:

  “你這娃娃果然有點門道兒,接我一叉!”


  他身形奇高,兩膀有千斤之力,雙手一抬,烏光便生。


  三個叉尖有如怪獸的牙齒一般直向左冷禪身上戳來,勢道猛烈,叉頭未至,已激得左冷禪衣袂飆飛。


  左冷禪見他一叉下來,自己身畔一丈之地盡在籠罩之下,奮力舉起鐵劍一擋,身形已斜躥出去。


  “當”的一聲,劍叉相交,左冷禪虎口發熱,鐵劍幾欲脫手而出。


  他大吃一驚,暗道:此人膂力如此了得,不可力敵,隻能智取。


  當下反手一劍,切向俺巴達左手腕脈,那是要采取近身遊鬥之策了。


  眨眼之間,兩個一個力大,一個招精,已拆到了二百餘合,猶自不分勝負。


  俺巴達心下焦躁,暗道:我當著眾位兄弟的麵兒,又在五嶽劍派數百人之前,與一個黃毛小子纏鬥了這麽久兀自取他不下,還敢稱甚麽英雄好漢?

  當下招式一變,連刺幾叉,逼得左冷禪後退兩步。右手運力,喝道:


  “小子,接你爺爺一招流星趕月!”


  七十多斤的鋼叉脫手飛出,風聲虎虎,勢道極是驚人。


  他打發了性兒,一切禮貌客氣也都不顧了,竟自口稱“爺爺”起來。


  左冷禪知道自己不能硬接這一叉,連忙矮身避過。


  俺巴達身高步大,搶上一步,雙手在叉杆上一撥,鋼叉掉頭,又向左冷禪前胸戳來,口中道:“還沒完呢!”


  他這一招極是厲害,每一撥都是叉上的餘力加上新力,叉上的勁道越來越大,疾風刮麵生疼。


  五派中的年輕子弟漸漸站立不住,一步一步向後退去。


  他已推出十餘叉,左冷禪被迫得躥高伏低,連躲避卻愈來愈難,更遑論出手反攻了。


  眼見再過數招,左冷禪便是非死即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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