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恩仇了卻一劍輕(3)
眼見叉頭向自己前胸飛至,他腦中靈光一閃,鐵劍脫出飛出,他覷準鋼叉飛動之勢,這一劍無巧不巧正插在鋼叉邊上懸掛的鋼環之中。
他臂力遠遠不及俺巴達,但這一劍飛出,卻正是因著鋼叉的去勢。
那鋼叉被他鐵劍一帶,斜刺裏向右飛出一丈五尺有餘,“當”的一聲刺在一塊青石上,竟是入石三分,叉柄微微顫動。
這一下變起突然,俺巴達睜大銅鈴般的雙眼,愕然站在當地,一時想不到這小子用了甚麽古怪法門將他的飛叉絕技破去。
左冷禪趁他一怔,猱身而上,雙指齊出,點向他胸口“膻中”與左腹“梁門”兩處大穴。
俺巴達頭腦魯鈍,見機卻快,眼見這兩指來勢奇快,自己不及相避,“呼呼”兩拳,一上一下,向左冷禪的兩指迎了上去。
他練的是外家功夫,這兩拳擊出,剛猛至極,直有開碑裂石之力,心道:
這一下子不將你兩指打折才怪!
指拳相交,左冷禪隻覺一股大力推來,不由自主地向後連翻三個筋鬥,“撲通”一聲坐倒在地。
俺巴達卻覺兩個虎口上一麻,一股如細針股奇寒的氣息迅疾無比的向下而上,突過“列缺”、“孔最”、“曲澤”等臂上穴道,直達心口。
他轟雷也似地大叫一聲:“不好!”翻身栽倒在地,不住打戰,左冷禪這兩道寒氣煞是厲害,一瞬之間已將他凍僵。
五嶽派眾人一陣眼花繚亂,兩人已各自栽倒。
左冷禪摔得雖然狼狽,但俺巴達受創遠比他為重,戰力盡失,這一場五嶽劍派終於是勝了。
一陣雷鳴般的喝彩之聲自五嶽派二百餘人的口中爆出,由五大掌門開始,人人對左冷禪的機智武功都是讚佩之至。
左思慈更是微微點頭,捋著須髯的右手微微顫動,心中喜悅,難以言宣。
左冷禪幼年隨父學劍,到得十七歲那年,在太室山中忽逢異遇,食了一條罕見的冰蠶,練就了兩道異常了得的“寒冰真氣”,中人立僵,百試不爽,其厲害之處絕不在趙鶴得自乃師韋一笑的“寒冰綿掌”之下。
成清銘笑逐顏開,親自搶上前去將左冷禪扶起,笑道:
“左世兄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成某老眼不花呀!哈哈!哈哈!”
左冷禪大勝強敵,冷冰冰的臉上卻也隻是帶著一絲微笑,拱手道:
“成師伯謬獎,小侄愧不敢當。”
雖然如此,畢竟難以盡掩欣喜之情,衣袖還是微微顫動。
成清銘目送左冷禪回到己方陣中,朗聲道:
“現下貴我雙方是七戰,我方四負三勝,未知下一場貴教哪一位出手?”
趙鶴還未開言,最右端已快步走出一人,躬身一禮道:“成師兄請了。”
卻是嵩山派的四弟子,現下身為日月河南旗主的曲洋。
成清銘曾聽風清揚說起過曲洋倒反出嵩山派的真相,雖想風清揚不會說謊,卻也在半信半疑之間。
這次曲洋隨十大神魔上山,他一直琢磨不透他的用意,此刻見曲洋出來見禮,不知他意欲如何,隻淡淡地道:
“曲旗主如此稱呼,成某愧不敢當。曲旗主現下已非我五嶽劍派中人,又在貴教身居高位,何來師兄師弟之稱?”
他話雖客氣,辭鋒中卻是咄咄逼人,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態度。
曲洋神色如常,沉聲道:“曲洋雖為嵩山本派所不容,然一日身在五嶽劍派之中,與各位師兄的情誼便在。”
成清銘聽他說得悲憤真誠,心下不禁一軟,道:“曲旗主意欲如何?我們此番與十長老賭賽,曲旗主並非正主兒,莫非也要出手麽?”
他的稱呼雖然沒變,語氣間卻大見緩和。
曲洋臉上肌肉微微一動,沉聲道:“成師兄,我此番出手與貴我雙方的賭賽無關,我是要與本派的丁遜師兄了結一段私怨!”
說到這個“怨”字,他後縱五尺,鐵劍嗆啷出鞘,隱然作龍吟之聲,左手戟指道:
“丁遜,你出來罷!”
五嶽劍派此刻在思過崖共有二百餘人,內中唯有左思慈、丁遜、樂震三人才知道曲洋此番上山的真意。
丁遜雙手微抖,他知自己雖入門較早,劍術上的造詣卻不及這位小師弟。
可是眾目睽睽之下,曲洋點名挑戰,自己若是不應,嵩山派和自己“托塔天王”的金字招牌還往哪兒擱?
他將牙關一咬,拔出鐵劍,縱身入場。
曲洋與他相距不過一丈,卻不動手,把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在他身上掃來掃去。丁遜心中發虛,不由退了一步,結結巴巴地道:
“你……你做甚麽?”
曲洋一字一頓地道:“二師兄,你做下的事自己清楚,不必勞我多說。
“今日我最後叫你一聲二師兄,待會動起手來,你我二人隻能有一個下得去這思過崖!”
丁遜被他看得心裏發毛,但聽他並不當眾宣揚自己的惡跡,倒也放下了一大半心。
他知今日乃是生死之戰,自己武功不及,須得出奇製勝,不等曲洋說完這一個“崖”字,他身形已動,轉洪門,踏中宮,鐵劍穿心直刺,這一下無異於偷襲,旁觀諸人都看了出來。
曲洋早有防備,右足退後一步,揮劍擋架,左足早起,使的卻是一路“秋風掃葉腿”。他這口氣憋了一年有餘,這時拿出渾身力氣,出手便是絕招,霎時間腿影漫天,丁遜被逼得連退了幾步。
他二人同門學藝,於對方的武功底細知之甚稔。
丁遜站定足跟,一口鐵劍便了開來,也確是威猛輕靈,兼而有之,深得嵩山劍法的真味。
曲洋一輪飛腿踢過,卻並不躁進,舞動鐵劍,將門戶守得綿綿密密,偶爾乘隙反攻,卻皆是攻守兼備,狠辣穩健的佳作。
兩人兩口鐵劍來來往往,風聲大作,瞬間已拆到了一百二十餘招。
旁觀眾人看得驚心動魄,心道:
嵩山劍法果然了得,此刻在場上惡鬥的幸而不是我!
再鬥八九十招,丁遜已然氣喘籲籲,相形見絀。他身材雖較曲洋魁梧不少,長久以來為非作歹,縱情酒色,身子底裏卻是早被淘空了的,在曲洋又穩又狠的攻勢之下,已是勉力招架,眼見得支撐不住。
再拆數招,兩人各使了一招“靈瀑飛泉”,身形躍在半空,雙劍相交,落地時已交叉移位。
曲洋猱身方要再上,卻見丁遜左手一揚,一股粉紅色的煙霧撲麵而來。
他知道不好,連忙屏住呼吸,卻已吸入了幾絲,刹那間隻覺頭暈目眩,足底踉蹌了數步。
原來丁遜雖未想到他會在此處遇見曲洋,但他平生惡事做過無數,仇家結下不少,平日裏心懷鬼胎,諸如蒙藥、迷香之類的東西備下了不少,以備力敵不過時突施暗算。
這時他灑向曲洋的便是一種稱作“五花升仙粉”的迷香藥粉,那是他在苗疆騙了一個苗女所得,以十三種奇藥配製而成,中者隻要吸入一絲一毫,便即失去神智,發生幻覺,再無作戰之力。
曲洋雖知道這位二師兄奸詐卑鄙,卻還是著了道兒。
丁遜一見曲洋中了毒粉,大喜之下,挺劍刺出。
曲洋中毒後趨避不靈,右腿被劃了一道深深的傷口。
五嶽派人眾和十大神魔同時“哦”了一聲,十大神魔礙於曲洋事前的請求和自己的身份地位,不便出手,眼見曲洋中了暗算,這一聲之中包含著莫大的憤慨與惋惜。
五嶽派人眾中有人霽然色喜,覺得丁遜無論怎樣對付這“奸惡”的曲洋也不為過,另一些人卻暗暗搖頭,覺得丁遜在天下英雄麵前使出這等卑鄙手段對付自己的同門師弟,無論出於何種理由都未免大失武林一流高手的身份。
左思慈與樂震則大喜過望,隻盼丁遜一劍將曲洋釘在地下,他們聽做的虧心背德之事從此便死無對證,縱然此舉對嵩山派的令名少少有損,那也隻是往事一件罷了。
眾人驚呼聲中,丁遜使一招“白虹貫日”,去勢奇疾,當胸直刺。
曲洋勉力側身,卻隻避開胸口要害,這一劍挾帶風聲,刺入他的左肋。
劍鋒將至之時,丁遜眼見曲洋不及再躲,心中一喜,手上運力,滿擬這一劍將他刺個對穿。
哪知劍鋒入內,他忽覺著處又韌又滑,渾不似刺在血肉軀體之上。
他心頭一凜,剛待變招,隻見眼前烏光一閃,右腿一涼,已是齊膝被曲洋斬斷。
丁遜狂吼一聲,撒手扔劍,抱住斷掉的右腿來回翻滾,慘叫之聲不堪入耳。
曲洋勉提一口真氣,壓住胸中的煩惡之感,緩步上前,將鐵劍按在丁遜咽喉之上,沉聲道:
“丁遜,你殺我父親姊姊之時,可沒想到有今日罷!”
丁遜瞪大眼睛,似乎不相信眼前發生的事情是實,嘶聲道:
“你……你……”奇痛攻心,牙關作響,竟說不出話來。
曲洋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道:“我既知道你的為人,怎會一點防備也沒有?也罷,今日我讓你死個明白!”
左手在長衫的鈕扣上一扯,長衫前襟洞開,裏麵露出一件黑黝黝的背心。
曲洋道:“這件烏金絲背心雖非甚麽了不起的寶物,抵擋你的鐵劍還是綽綽有餘,你還有甚話講?”
丁遜嘶聲道:“告訴……我兒……丁勉,為我……報仇!”
曲洋點點頭,冷然道:“知道了。”
長劍向前一送,刺入丁遜咽喉。
丁遜雙手在空中虛抓數下,似要攫住甚麽東西一般,卻終於停了下來,一動也不動了。
左思慈與樂震同時躍出陣來,雙劍挺出,直向曲洋前心刺來。
“當當”兩響,日月教隊中縱出一人,揮動兩件奇門兵器擋開這兩劍,轉回頭來“噗”的向曲洋麵上噴了一口清水。
此人矮矮胖胖,一副天生笑麵,這幾下雖使得兔起鶻落,收發似電,臉上卻仍是笑眯眯地,一副和氣生財之相,正是日月教十大神魔中排行第六的“千手神魔”司空展。
曲洋被他這口清水一噴,當即清醒,拱劍當胸,道:
“大師兄,三師兄,我與丁遜的賬業已算完,他以一劍抵我三命,算不得冤枉。
“吳霜的性命你們也有份,但今日首惡已除,我心願也足,咱們的賬慢慢再算罷!”
他這番話說得理直氣壯,神威凜凜,左思慈與樂震被他氣勢所懾,又見“千手神魔”虎視眈眈地望向自己二人,情知今日討不了好去,對望一眼,灰溜溜地退回陣中。
曲洋躬身道:“謝六長老,謝過諸位長老。曲洋大事已了,這就要告辭了!”
趙鶴點點頭道:“恭喜曲旗主手刃大仇。請罷!”
曲洋轉過身來,對成清銘等幾位掌門人施了一禮,也不說話,飄然而去,對橫陳在地的丁遜屍身望也不望一眼。
此日曲洋力戰斬了丁遜,自此與嵩山全派結下不解之冤,丁遜之子丁勉這時年幼,但也苦練武功,伺機報仇。
三十餘年之後,曲洋與衡山派的第二高手劉正風因音樂結成密友,肝膽相照。
劉正風為了遠避魔教正派間的血仇糾葛,金盆洗手,退出江湖。
哪知左冷禪查知此事,派丁勉率眾下山,殘殺劉正風滿門。
曲洋也喪身在這一役之中。
追根溯源,主要還是因為今日之事。
“千手神魔”司空展卻不回陣中,手中兩件奇形兵器輕輕一叩,發出金鐵之聲。他細聲細氣地道:
“適才那一場是曲旗主私人的事,與今日賭賽並無幹係。咱們這就比第八場罷,司空展在此,哪位英雄下場指教!”
眾人適才目光集中在曲洋身上,這時才注意到他手中的兩件奇形兵器竟是兩隻打造得異常精巧的鐵手,指頭、關節、手心、手背,無一不備,中間有一條細長的鐵鏈相連。
大家均想:此人是稱“千手神魔”,原來這名字是從這兩隻鐵手上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