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9章 來不及道別
蘇穆受不了一下子這麽多的刺激,雙手抱著頭:“啊啊啊”地痛苦大叫起來,他一邊叫喊著,一邊發出痛徹心扉的哭泣。
蘇顧言再無往日一個君王的形象,他一路上飛奔,拚盡了渾身的力氣,用了平生不能再快的速度在路上跑。路麵濕滑,他腳步不夠穩健,龍袍廣袖在雪天裏十分耀眼奪目,那盈風張狂宛若一隻春天裏逆風飛行的蝴蝶,讓人恍惚以為這個冬天過去了。
實則,無邊無際的寒冷。
就連蘇顧言,他身體好到不行,也感覺冷到了骨子裏。
仿佛已經到了末日,再也不會有下一個春天。
他一直在心裏問自己,為什麽?
為什麽當他有勇氣放下過去的時候,卻迎來這樣一個結果?
為什麽當他想好好聽她一句解釋,放彼此一個安生,她卻連這點時間都不給他,連這個機會都不給他?
他隻想打開他們之間的死結,原以為往後還有那麽長的路要走,他還有機會陪她一起走。
可是,為什麽?
蘇顧言臉色煞白,雙目通紅。
太清宮裏,鳳時錦安安靜靜地座在梅花樹腳下,嘴角猩紅的血跡成了唯一的色彩點綴。她耷拉著頭,下巴上的血滴一滴一滴粘稠地滴落在泥土裏。
大約真是大限已至,過往的一幕幕像走馬觀花一樣浮現在她的腦海裏,過去的那些人和那些事,有讓她懷念的,也有讓她想徹底忘卻的。
不過都沒有關係了。
她隻是想,這樹下的泥土一下子吸收了這麽多養分,來年,這棵不願開花的梅花樹一定會開花的。
蘇顧言一口氣跑到太清宮時,恰見鳳時錦嘴角含著一抹笑,帶著釋然,他始才覺得他有多麽的害怕。渾身每一個毛孔都在叫囂著害怕。
他幾乎連滾帶爬地撲過去,將鳳時錦死死揉進懷裏,既霸道又溫柔,手不停地撫著她冰涼的發絲,道:“沒事的……沒事的……有朕在,你沒事的……”
鳳時錦的身體已經趨於冰涼。她下巴上的血也不再往下滴落,已經凝固了。
等不到鳳時錦的回答,蘇顧言將她抱得更緊,渾身都顫抖得厲害:“朕不來看你,不是不愛你,也不是不關心你……我隻是想給我們一點時間,我隻是想等你一個解釋,好好跟我說話,不管你說什麽我都信,不管你做過什麽我都原諒……”
風微微吹起鳳時錦的鬢發,一抹雪清淺地落在她的眉角。
蘇顧言手撫過她的眉,唇在她眉角狠狠印了一記,又道:“沒關係,你現在不想說沒關係,等你睡醒了,我再慢慢聽你說……”
“皇上……”
身後不管宮人如何喚他,他仿佛就入了魔症一樣,聽不見,也看不見。他就隻沉浸在和鳳時錦單獨的世界裏。
隻是,鳳時錦自始至終都沒有應他一聲。大約,她是真的怨,怨道連個告別的機會都不給他,怨到連一句話都不想對他說。就連想要告訴他的話,都留給太醫去幫她轉口。
蘇顧言紅著鼻尖,紅著雙眼,他捧起鳳時錦的雙手,小心翼翼地避開她腕子血脈的地方,將她的雙手捧在手心裏,不停地嗬著氣,說道:“你的手怎的這樣涼,這個冬天很冷是不是?我跟你說過多少次,天冷的時候不要出來,就待在屋子裏。大夫說你身體不好,血氣又不足,莫要凍壞了。”他又撫了撫鳳時錦的肩膀:“你怎的坐在樹下,這般濕冷,你看你裙子都打濕了,走,我抱你進去歇著。”
說著蘇顧言就動身,將鳳時錦抱了起來,走進了屋子裏麵去。
外麵的人隻餘下歎息,誰也沒有跟進去。
裏麵傳來蘇顧言細細碎碎的說話聲。
蘇顧言說:“時錦,我都對你說了這麽多,你就對我說一句好麽,就一個字……”
“鳳時錦,我命令你睜開眼睛。”
直到後來,傳出來男人的哭泣聲。以至於多年以後,今天的這一幕成為宮裏少數知情人不可言語的密辛。
那天整個宮裏的氣氛與平時不太一樣。
宮燕秋聽宮人回來稟報,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站起來,手因為顫抖不小心拂落了一隻茶盞,聽著自己的聲音從喉嚨裏咕嚕嚕發出:“她當真死了?”
宮女回道:“皇上趕去的時候就已經斷了氣。聽說皇上……”
宮燕秋抬手止住,接下去的話她已經不想再聽。她手扶著桌沿緩緩地又坐了下來,心裏還是不太敢相信。
這一切,似乎出其意料的容易。在她的印象當中,像鳳時錦那樣的女人,是不會輕易死去的。她原本還以為,春妃想要害死鳳時錦,還需得花費好一番功夫。
可是才一出手,就得逞了?
鳳時錦不會不知道春妃想要害死她,卻派了蘇穆前去,這一招真真的狠毒。難道鳳時錦一早便知道食物裏有毒,卻還是吃下去了嗎?
除非她自己原本就不想活了,不然誰能得手呢。
春妃的宮裏同樣收到了消息,她激動得險些不能自己,臉上掛著扭曲瘋狂的笑,在寢宮裏走來走去,最後走到小公主的小床邊,開心地說道:“太好了,你知道嗎,以後我們娘兒倆再也不用擔心了。”
天幕黑垂的時候,太醫還站在凜冽寒風中,道:“皇上,老臣有話要說。”
裏頭沒有什麽響動。
太醫便又道:“皇後娘娘仙去之前,有話讓老臣帶給皇上。”
過了好一會兒,才見蘇顧言打開房門。他看起來若無其事的樣子,但那雙眼睛已然是死寂。
太醫便道:“皇後娘娘今次中毒,娘娘讓老臣告知皇上,早前太清宮裏便到處是宮妃娘娘的眼線,所以這毒……皇後娘娘說是宮妃娘娘所下。娘娘說,皇上憎恨她害死了聖賢太後,當年的事情真相……春妃娘娘知曉得清清楚楚,皇上問過春妃娘娘便也一清二楚了。娘娘還說,太子殿下是她阿姐和皇上的親生孩子。”
她便隻留了這些。除了這些,一個念想都沒有留給他。
她走得幹脆,又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