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一場鬧劇
戚二世子子打破了沉默：“六王爺，我這表妹無心之失擾了王爺清靜，還請看在她初犯，饒了她吧。”
趙澤沒有言語。
一聲爽朗的笑聲傳來：“哈哈哈哈哈哈！六哥，你不能隻對著嫂子憐香惜玉吧，人家戚綰也是個嬌弱女子，你這麽三瓜兩棗給我這表妹破了幾個大口子，你讓人以後嫁人怎給夫君解釋啊？”
是戚言在講話。
戚言從小養在柳貴妃身側，雖然姓戚，卻又如皇帝半個兒子一般，常跟著六王爺和太子混，一向對幾個皇子口無遮攔。
戚言這麽一說，章一玥心裏的愧疚更甚，是了，那還是個女子，太醫說破了層皮，戚言說破了幾個大口子，姑娘家細皮嫩肉的留幾個疤痕，以後可如何是好？
她看向趙澤。
他不開口，她摸不準他心裏的真實意圖。
雖然近日兩人有了一些親密的行為，可是論了解，趙澤那清冷孤高的性子，這才短短一小段時間，要怎麽了解？
趙澤似乎感應到章一玥的目光，他轉頭過來與她四目相對，可是即使如此，章一玥也看不清那雖然噙了柔情卻仍舊深若寒潭的眸子。
也就短短對視了一小瞬，大庭廣眾，別人又等著回應。
趙澤伸手握了握章一玥的手，隨即站起了身。
那長身一站，氣勢比他坐著時又更高了好幾層。
章一玥有種不詳的預感，趙澤這樣子不像會吐出什麽好言。
果然，沒有什麽道歉，趙澤走到那戚綰身前，站立不動，聲音低沉卻又十足威嚴：“你，見到了什麽？”
“我，我，我什麽也沒見到。”戚綰一邊抽搭著，一邊回著話。
“是嗎？你聽到了什麽？”趙澤又問，氣勢威嚴。
章一玥雖然隻是看到了他的後背，卻又覺得他的臉此刻肯定更冷。
她不合時宜地想到他們在聞香寺求簽後她玩笑地說他“你這麽冷冰冰的，女子怎麽會歡喜你？”。如今他還是那樣冷冷的，不知為何，她卻覺得自己有點在動心。或許是因為，她感受得到，那冷麵之下，是一個灼熱的對著自己跳動的心。
“我隻是看到王爺和王妃在湯池裏，其餘什麽都沒有聽見。”戚綰再次開口，已經改口，那頭垂地低低的，仿佛每說一句話就生怕被六王爺抓到什麽把柄。
“當真？”趙澤又問，威嚴的語氣不變。
“是。”戚綰又抽搭了一下，縮著頭回複。
“本王與王妃正在說體己話，你卻突然出現，擾了本王心情，本王實在不悅。”
趙澤沒再逼著人發問，可是說出的話卻讓人更加寒涼。
章一玥一聽趙澤的話，心想：那時二人正在親吻，莫非趙澤是怪戚綰打擾了他？
不過，這確實還是二人第一次如此，連她自己那時也才將將體會到唇齒相依的感覺，還沒有品味出具體什麽滋味，就被趙澤那一句“誰”打斷了去。現在想想，多少也有一些不太滿意。
“臣女知罪！”戚綰跪了下去，連忙認錯，連稱呼都變了，眼淚這才收住。
她明顯感受得到身前之人身上的怒氣，與他在池裏那溫柔至極的模樣天差地別。
“本王隻是給你一些教訓，並未要你性命。本王王妃已經兩次與你認錯，你卻還在這裏哭哭啼啼，不懂見好就收，可是認為本王王妃的道歉理所當然？”趙澤又問。
這一句倒是將眾人的目光從一站一跪的二人身上引到了章一玥身上。
章一玥是全皇城都知曉的冷酷的六王爺破天荒笑眯眯歡歡喜喜親迎回去的六王妃，傳言寵愛至極，日日捧在手心裏。今日從下了馬車還沒進湯池大門六王爺就一直抱著王妃形影不離，更是應證了那些傳言。
按理說是人都要對她敬重三分，畢竟那六王爺又不是個好惹的。
如今這戚綰不僅不忌憚，按六王爺的意思是六王妃已經兩次跟她道歉，這也太令人不可思議！
而且分明是戚綰未經通傳進了人家夫妻的湯池，湯池本就不是開放之地，無論看到還是聽到什麽，都是二人秘密，擅闖本就逾矩，剛大家進屋時那戚綰卻一直在哭，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趙澤一席話眾人立刻明白輕重，看著戚綰的眼神也變得意味深長。
戚綰不得不收了獲取同情的眼淚，認認真真地道歉了一句“臣女有罪”，趴在地上不敢抬頭。戚二世子與戚言也沒再說話。
靜默了半刻，空氣中有些許尷尬。
章一玥想張嘴，又不知道該怪戚綰好還是怪趙澤好。怪趙澤她又有點舍不得。怪戚綰，去怪個陌生人算什麽事。
最終還是沈氏朝糾結中的章一玥走了去，替人再次道歉道：“章妹妹，我這表妹不懂事，擾了你們，如今你還紆尊降貴幾次道歉，可真是對不起。看在我的麵上，請王爺將她饒過吧。”
章一玥見一場本不算大的事情，如今被趙澤這麽一講攪擾地大家都不得安寧，一會戚綰哭一會戚氏夫婦求情，一會戚言也是抱怨，來來往往今日就總共認識了這幾人全部搭上了。
往後這些天怎麽也還得見麵，還要相處，今日若是被趙澤責罰地太過，自己心裏也不會好受。
章一玥便就著沈氏的道歉，想把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她輕輕皺了皺眉，語帶自責地說道：“沈姐姐，戚妹妹本是受我邀約來找我講話的，是我不好，忘了與王爺知會了，故而王爺才打發了通傳的侍婢。如今造成了一場誤會，說到底也是我的責任。所幸戚妹妹受傷不嚴重。既然是一場誤會，那便就這樣吧，戚妹妹受了委屈，還請你帶回去好好照料。過兩日等戚妹妹身子好了，我在與她講話。”
說完朝著跪著的戚綰輕輕一笑。
沈氏聞言心下了然章一玥的好意，拉著章一玥的手拍了兩下，感激地點點頭，便轉身朝那戚綰走。
沈氏走到趙澤和戚綰中間，朝趙澤福了一禮，雖未言語，但還是站定原地用眼神請示了下。
趙澤從章一玥開口就側耳傾聽著，如今一看她在大家麵前分明是撒謊好意幫那戚綰美言了一番，立刻明白她想放過那個打擾二人清淨的人。既然她不願，那自己就不要再繼續質問，畢竟章一玥才是他最在意的人。
他朝沈氏看了一眼，不再言語，微微點了點頭，隨即立刻轉身回到了章一玥身邊坐下。
章一玥見趙澤那十分不友好的臉，悄悄伸手握了他的手，朝他笑笑，趙澤麵部這才有些鬆動。
“王爺，我想休息會，要不請大家回去了吧？”章一玥說道。
“好。都下去吧。”趙澤一句話打發了眾人。
一場鬧劇最終結束。
眾人逐漸散去，章一玥這才覺得方才彌漫在屋裏的趙澤身上帶出的皇家威嚴散了一些，這才鬆了口氣。
她今日才知道趙澤真正威嚴是什麽樣子，雖然他當時背著她，短短幾句問話而已，空氣裏的那種恐懼卻是讓所有人都能心下破碎的。
原來，以往她自認為他的凶狠並非凶狠。若真正凶狠應該是如今日那種，一句話就要讓人心驚膽顫的。
原來，這麽久，他在她麵前展示的都是極盡柔情。
章一玥心裏不自覺又暖了幾分。
趙澤將她摟入懷裏她也沒有拒絕，就安安靜靜地靠著。
當然經過這麽一鬧，最終受委屈的卻是章一玥自己。
接下來幾日無人再敢靠近傾心園，又給了趙澤全天貼著章一玥的機會。
那趙澤分明食髓知味，有事無事都要向她索吻，章一玥不是每次都能狠心拒絕，就這麽被他時不時占著便宜去了。
但是湯池她不再鬆口讓他陪同。雖然她不再抗拒他，甚至有些意外地喜歡跟他擁抱接吻，但是要她那麽坦誠，她仍舊是不願意的。
又過了好幾日。
因著日日湯浴和先前的休養，章一玥的腿明顯好轉，能獨自扶著拐杖慢慢走了。
一旦能走，雖然腿還是隱隱作痛，但她明顯開懷許多，再也不用事事要人照顧的自由，隻有病了複又健康的人才懂的有多麽珍貴。
但是這件事卻使得趙澤沒有那麽開心，他再也沒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可以常常抱著章一玥出入。
就連這幾日她常去找那沈氏也不遠他再抱著過去，而且帶個芙蓉就走。
“王爺，我要去找沈姐姐聊天，看看衡兒，你去不去？我吃了晚膳再回來，你若是不去，就不用等我。”
章一玥扶著芙蓉的胳膊站在湯池邊，朝水裏的趙澤問道。她本是想一個人直接去的，又怕等會他起來後找不到人著急，便特地來說聲。雖然她也不抱期待趙澤同去，但是問他一聲也算禮貌。
“不了，你去吧。”趙澤從湯池裏轉過身看著章一玥說道。
他不喜歡那個小孩，有一次那沈氏硬是將那小孩塞他懷裏，他剛剛接住，那小孩就突然哇啦啦大哭出聲，一副他窮凶極惡的樣子。
章一玥說他：“王爺，繈褓小兒都知道你那臉冷著不討喜，你要不對他笑笑試試？”，於是他看著那小孩勉強擠了一個笑容，哪知那小孩先是停了一瞬間，然後二次猛烈的放聲大哭，生生哭地比第一次還要淒慘萬分。
沈氏和章一玥見狀笑話他“那笑比哭還難看，怪不得衡兒嚇哭了”。
反而是一到章一玥懷裏那小孩就嘻嘻直笑，雖然才幾個月大，卻一副討她喜歡的模樣。害的章一玥一見到那小孩就跟魂勾走了似的，任他怎麽催促，她抱著那小孩就不願撒手。他一沒機會牽她、二沒機會抱她、三沒興趣聽那些“今天衡兒又對誰笑”“喝多少奶”之類的無聊話，幹脆就不去。
知會過趙澤章一玥便帶著侍婢們去了沈氏處。
沈氏原是滄州刺史家小女兒沈妍，嫁與戚王二子戚威。戚威兄長買凶欲害戚威之命，世子若死，則其兄便取而代之、繼承那垂垂老矣的戚王之位。戚威與身懷六甲的沈妍一次外出進香途中遇襲，夫婦二人為了躲避追殺恰巧躲到了交通便利卻又十分隱秘的泉溪鎮。又恰巧在早產那日遇到了從外祖母家回橙園的章一玥和趙澤。
許是真心有緣，沈妍與章一玥一見麵就有種故友重逢之感，無話不說，親如姐妹。
“沈姐姐，咱們相見第一日，你為何總是提我與王爺孩子之事？可是王爺請你做了說客？”
二人早就熟識，章一玥今日便提出當日她心裏的疑惑，那日沈佳妍可明裏暗裏說了不少撮合二人的話。
沈妍看章一玥一臉不解，以過來人的姿態笑了笑。
真心地說道：“章妹妹，我瞧的出來，六王爺心中有你，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樣。隻是你或許還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歡他而已。我跟我夫君也是如此過來的，剛成親時我什麽都不懂，他做了許多我都沒領情，他除了我誰也沒有娶，一心一意待我。直到有一日他被人下毒奄奄一息之時我才恍然大悟，我早就傾心於他。”
“啊？被下毒？可是那位戚大所為？”章一玥問道。
“正是，妹妹，那時候他看起來快死了，我心痛不已。心想，要是他去，我也要跟著去。不過說來命好，他最終康複了。然後我們才有了衡兒。”沈妍說道，麵上染了些愁緒。
“沈姐姐我瞧的出來，第一次見戚二哥時他便對你用情至深。那日在臥房，他一心都在掛念你。”
“所以我才想讓你珍惜眼前人，六王爺雖然孤傲，但對你可是最溫柔的。我怕你失去這一至情之人，最終後悔。”
“沈姐姐不瞞你說，我對王爺還沒有其他心思。當初我救他隻覺得該救，救了後也沒想著嫁入皇家。他是個好人，嫁於他我自然不後悔，可是讓我現在就為他生兒育女，我還做不到。”
“我那日也隻是好意，沒有別的意思。等有一日你明白自己心裏有他再做這些不遲。若他真心於你便不會計較這些，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謝謝沈姐姐。我娘是為了我爹才耗盡心血而亡，我不想如此。若他不值，莫說貴為皇子，就是貴為最高那一位，我也定不會委予身心的。”
“你也是至情至性之人。他日若他負你，你記得還有我，來滄州尋我依靠，如何？”
“是。若有那日，我定會找姐姐。”
章一玥與沈妍又絮絮叨叨說了許多體己話，待到吃完晚膳，沈妍才陪著章一玥回了傾心園。
一進園裏，章一玥就發現今晚有些異常，平常這個時辰趙澤應是泡完了第二次藥浴在書房，今日除了他浸泡的那個方向有明燈外，其餘地方卻有些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