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我們談談
林初南“嗯”了一聲。
六月提著羊角宮燈的手顫了一下,燈差點跌落,見主子步子絲毫沒有減慢,鬥膽扯住了主子的衣袖,竹筒倒豆子般說了一長串,“昭儀,椒房殿不能去啊!奴婢知道您感念從前林皇後對您的那一點好,暗地裏打聽一下林府的事情也就罷了,椒房殿現在已經是宮中禁地了!林皇後仙逝後,就被封了,誰進去,誰倒黴!”
林初南不以為然,“咱們偷偷的進去不讓人知道不就行了。”
六月揪著她衣角的手不放鬆,“那也不行,那兒死了好多人,晦氣!”
縱然知道六月是為了自己好,林初南聽到這話臉色還是沉了一些,“危言聳聽,大齊皇宮百餘年了,哪個宮裏頭沒死過人?我們還不是住的好好的?”
六月被懟的噎了舌。
林初南語氣放緩,“好啦,走吧,沒事的。”
六月無奈地吐了口氣,主子執意要做的事,她隻得陪著了,她趕緊在心裏頭向各路神仙菩薩以及林皇後的英靈說好話,千萬不要怪罪主子今日的冒犯。
正門有禁衛軍把守,林初南帶著六月繞到後麵,扒開枯草,找到一個狗洞。
六月看著昭儀已經彎下腰撅著屁股往裏鑽,心裏的驚異根本來不及表達,有模有樣依舊主子的樣子,鑽了進去。
到了裏頭,林初南拍拍身上的塵土,“走。”
六月亦步亦趨地跟著,溫室殿已無人居住,聽說林皇後仙逝後,身邊幾個親近的大宮女跟著自盡了,其餘的都被送進了掖庭,貶為奴藉。
月黑風高,六月心裏有點發毛,見前麵的昭儀不慌不忙,輕車熟路的樣子,不禁佩服。
昭儀果真不是尋常人。
六月壯著膽子問:“昭儀,咱們到這兒來做什麽呀?這兒都沒人啦。”
林初南說:“你負責把風就好了,要做的事情我自己會做的。”
六月更好奇了。
到了前頭正殿,林初南停了步子,“你在這兒等我出來。”
說罷,林初南提起衣擺快步跑上階,推開了厚重的宮門,一股久未修葺打掃的塵土氣息撲麵而來,嗆得她掩了掩口鼻。
這座以花椒樹花朵磨成的粉末和泥塗抹使殿壁呈現暖暖的粉色,長年散發著襲人芳香的宮殿,後宮裏象征著地位與恩寵的宮殿,隨著它主人的離去,也失去了它原有的風采,積塵的味道掩蓋了淡淡的芳香,黑漆漆,空蕩蕩,甚是淒涼。
林初南此時顧不上感慨什麽,因為,她也有點害怕。
借著外頭傾瀉進來的月光,她從袖子裏摸索出蠟燭和火石,經過一番努力,火石打著了,點燃了蠟燭。
總算有了點光亮。
林初南握著蠟燭,心裏默念著:“菩薩保佑,各路神仙保佑,我是林初南呀,那些孤魂野鬼,千萬要看清楚,別撞了自家人”
嘴裏念著給自己壯膽,她已摸進後殿,這是她以前日常活動的地方,她重要的東西都存放在這裏。她從另一隻袖子中掏出一個包袱皮,鋪到桌子上,開始翻箱倒櫃,一樣一樣地放進包袱裏。
拿著拿著,林初南覺得不太對勁。她的東西少了,妝奩裏好幾樣貴重的飾品都不見了。
難不成有別的人來光顧過?
也有可能是自己記錯地方了。
她轉了一圈,在鳳榻後頭的立櫃前駐足,彎著腰拉開櫃子中間的抽屜,翻找,繼續翻找。
不知誰蹭了她一下。
她揮了一下手,“毛手毛腳的,撞到我”
最後一個字還沒吐出口,林初南的神經就緊繃了起來,六月明明在外頭把風的。
身後有呼吸聲。
林初南心內有一瞬的慌亂。
很快她就鎮定下來,對方呼吸急促,證明心裏害怕。
如今的大齊後宮,她的位份最高,隻有別人怕她的份兒。
她慢慢轉過身去,順便抬高了手中的蠟燭,背後的景象變得清晰,一張消瘦蒼白的臉龐映入眼簾,從對方因驚恐而睜大的眸子中可以看出,她沒有什麽殺傷力。
林初南端起從前做皇後時的架子,冷眼審視著她,長的倒是眉清目秀的。
她卻沒有什麽印象。
難不成是哪個宮裏的宮女賭錢賭輸了,鋌而走險溜進無人的椒房殿搜刮她留下的貴重物品?
對方因著林初南的死亡凝視吞了口口水。
林初南幽幽地問:“你剛才,都聽到了什麽?”
女子搖搖頭,暗自調整情緒,聲音還算穩定地回道:“什麽也沒有聽到。”
可林初南從她眼神裏看出來,對方這一句話既在安撫她,也是在威脅她。
看來,非等閑之輩。
林初南將蠟燭放到桌子上,看著暗處的她,“出來吧,我們談談。”
女子從暗處走出來,林初南發現她穿的並非宮女的服飾。
她已收拾好情緒,屈膝見禮,“悅慈見過王昭儀。”
悅慈
林初南細致的眉微微蹙起,這個名字聽著耳熟。
哦,她想起來了,宮裏頭似乎有一位叫悅慈的,身份挺尷尬的郡主。
是了,就是她了。
孟悅慈,她是孟氏的族人,也算是皇族,她的父親孟郊原是涼州太守,孝景帝薨後朝中有一股勢力要擁立驕奢淫逸的平王孟軒朗為帝,那是個根本不適合做皇帝的主子,可見那些人用心險惡,明擺著想日後挾天子而令諸侯,滿足自己的野心。
孟郊鎮守著涼州,大齊西北的緊要門戶,也上了折子力挺平王。結果大將軍林萬裏連夜奔赴南臨王府,在他們還沒開始行動的時候,便秘密將南臨王的嫡孫孟軒鶴接進了宮裏,他手下的武將同時在通往長安的各個關口把守,擋住平王車駕,成功將孟軒鶴推上帝位。
孟軒鶴登基之後,孟郊作為卒子,同其他被推出來頂罪的官員一同下了大獄,孟悅慈與其母親也被充入宮中,孟夫人沒幾天就連病帶嚇的撒手而去。
新帝登基後大赦天下,孟郊的死罪豁免,改流放房陵。孟悅慈恢複身份,隻是她已經無家可歸,那個時候她還小,出了宮一個人也活不下去,就無名無份地留在了宮中,開始的時候大家都叫她姑娘。
後來寧皇後難產而死,太子孟溪舟降生,皇上下旨大赦天下,念及孟悅慈孤苦無依,封了郡主,賜仙居閣居住。
林初南入宮後並未與孟悅慈有過什麽來往,孟悅慈平時也很小心,沒什麽事不踏出仙居閣一步。隻有逢年過節,宮裏頭擺宴的時候,她才會出現,也是坐在末位,離的遠,既看不清,也說不上話。
這是一個在宮裏頭無關緊要的角色。
但死過一次的林初南知道,越是無關緊要的角色,越要小心提防著,誰知道她會不會在哪一天突然跳出來說一些對自己不利的言語呢。
尤其是,方才她進殿後自言自語過,翻找東西的時候還口吐芬芳,字裏行間的信息,很容易被人琢磨出她這些天反常舉動背後的秘密。
追溯到十年前,孟悅慈的父親獲罪,跟爺爺可是有極大的關係的,孟郊與爺爺可以說是相互對立,你死我活的兩派。
孟悅慈剛才的表現,看著懦弱,實則有幾分聰明。
她會不會記著十年前的事情,想著給他爹報仇呢?
太危險了。
絕對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