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5章 匾額

  上官振在前頭等了半天,也不見樓上有什麽動靜,他來回踱了幾步,心想,自己高估了那位貴人。


  許艾可不是誰都能請得動的人。房陵又是朝廷流放重犯之地,到那兒救的人,身份可想而知,人家許大夫名滿京城,好好的日子不過,惹這麻煩做什麽?

  樓上,小學徒一邊想著自己的項上人頭,一邊想著父母好不容易才求得許大夫收留他在濟世堂做了一名學徒的不易,矛盾糾結掙紮著叩門板。


  許艾不起床。


  許艾已過花甲之年,雖然他自己是大夫,從年輕的時候就練習五禽戲強身健體,可大冷天的,他年紀畢竟大了,躺進被窩裏就不願意起來。


  小學徒一直喊,接著是求,最後都哭了。


  許艾咬著牙,決定明天就把這個學徒給趕回鄉下去。


  上官振上了樓,正看見小學徒癱在門口痛哭流涕,而屋內依舊黑洞洞的,許大夫連燈都沒點著。


  上官振上前問:“怎麽回事?”


  小學徒低聲道:“將軍,您饒了小的吧,許大夫已經生氣了,小的飯碗恐怕不保了。”


  上官振皺了皺眉,反正他也不用許大夫救命,不怕他,他掄起拳頭在門上捶。


  “怦怦怦——”


  上官振當了武職之後習了武,力氣頗大,這一頓捶,屋內跟地震似的,許艾坐了起來,命夫人點燈。


  “老夫有老夫的規矩,那位什麽將軍,你要救人,明兒再來吧!”


  上官振有點生氣,“醫者仁心,許大夫當世華佗的名聲原來是虛的!你就是不救人,好歹看看信,我也好向所托之人交待啊!”


  “你說,托你來找老夫的,到底是什麽人?”


  上官振結舌,“我哪知道她是什麽人?”


  “朝廷的一位中護軍,竟然沒看清對方的模樣就肯半夜為其奔波,老夫像是聽到了一個笑話。”


  上官振當了武值這些年,脾氣也不怎麽好了,粗了嗓音,“我也納悶呢!我怎麽就連對方長什麽樣子沒看清就跑來貼你這冷屁股了?對了,她說了,那個人命在旦夕,她說話的時候十分信任我,就衝著她這份信任,我就來了!而且,她說的時候好像您許大夫就是一個能夠為了救人一命,半夜從您那暖被窩裏爬起來的好人!夠了不?”


  這一通話說的夾槍帶棒的,聽在耳裏卻又能讓人感覺到上官振也是一個實心的人。更讓坐在床上的許艾臊紅了臉。


  “老爺,看看信吧。”糟糠之妻也在一旁相勸。


  許艾揮手,“把信拿進來。”


  許老夫人披著棉衣,舉著蠟燭走到門邊,上官振從小學徒手裏扯過信,從門縫裏塞了進去。


  許老夫人將信揀起,走回床前,遞給許艾,“信封沉甸甸的,好像還有別的東西。”


  許艾就著燭火,還沒拆信,單是信封上那五個“許大夫親啟”的篆體字,便讓他驚了心,方才還一臉不耐煩的他凝了神色,迅速拆了信封,看到裏麵的東西,又讀了信,趿起鞋子就朝門口跑。


  許夫人拿起衣服在後頭喊,“您慢著點兒,穿件衣服啊,別再著了涼。”


  正站在門口麵無表情望著生無可戀小學徒的上官振,忽見房門開啟。


  許艾散著白發,奔到他跟前,兩隻眼睛瞪成了銅鈴,“寫信的人呢!快帶我去見他!”


  上官振一時之間可適應不了這樣的許大夫,扯了扯嘴角,後撤一點,不讓許大夫拉扯他,“你這會兒知道急了?早看信不就得了!”


  許艾竟然疊手作起了揖,“上官將軍,許某年紀大了,俗話說老小孩老小孩,人一老難免脾氣又倒了回去,剛才是許某失禮了,您快帶我去見這封信的主人。”


  上官振心裏閃過那位貴人的玉容,沒想到,一個看著年紀不大的姑娘,竟然有如此能量。


  他清了清嗓子道:“她沒說要見你,就讓你趕緊去房陵,您快去吧,要救的人危在旦夕了。”


  許夫人跟過來,為許艾披上衣服,“老爺,您別慌。”


  許艾抖掉衣服,“先讓我見他,我才去房陵。”


  “她已經走了。”上官振隻得這麽說,“或許您將所托之事辦好,她會來見您。”


  許艾的肩膀耷了下去,蒼老的臉上突現淒涼之色,喃聲道:“我肯定是見不著了,這世上哪還有那個人呐。不過,既然有這封信,我會去房陵救人的,上官將軍就放心吧。”


  “你得連夜去。”上官振補充。


  “老夫這就打點行裝趕往房陵。”


  上官振從濟世堂出來,原本已經打了烊黑洞洞的濟世堂,又點上了燈,藥鋪內許艾指揮著幾個學徒在各個藥櫃中取藥,外頭,許府的馬車也已經到了,許夫人與丫環正在往馬車裏鋪棉被,放暖爐,生怕自家老爺在途中凍著。


  一派熱火朝天的忙碌景像。


  上官振不禁對春光巷裏的那位貴人產生了好奇之心。


  他加快腳步,返回青雲客棧,遠遠,望見對麵巷子裏,還有陰影。


  她還沒走。


  上官振趕緊跑了過去,果見巷口站著那個小太監。


  他朝小太監點頭致意,便直接朝裏走去,在馬車前停下,對著車簾作了一揖,“貴人,您交待的事情我已經辦好,許大夫已經打點行裝準備上路了。”


  車內的林初南暗鬆了口氣,溫聲道:“多謝上官將軍幫忙。”


  上官振笑了笑,試著問,“不知貴人,如何稱呼?”


  林初南遲疑著,“我說了你也不認識,以後會有機會見麵的。”


  上官振有點失落,望著華麗的車簾,輕歎了一聲,“也好。不知貴人還有何吩咐?”


  “我想問問,將軍這幾日守在林府外頭,可看到有什麽人進去過?”


  上官振搖頭,“不曾發現。”


  “可有什麽異常情況?”


  上官振微眯了黑眸,“這個倒是有。”


  “快說!”林初南聲音急切了一些。


  “原本府門外那塊匾被燒的黑糊糊的,還是歪的,我從未動過,手下之人也沒有動過,它卻神奇地歸了位,穩穩當當掛在破敗的門楣上,這肯定不是神鬼弄的,肯定是人,但我的人也沒見著有誰靠近過林府,真是件怪事。”


  車內端坐的林初南,兩隻手顫抖起來,扭頭望向林府的方向,雖然隔著車壁,她卻像能夠看到昔日那塊鎏金匾額一般


  上官振在外頭候著,半晌也不見車內的貴人哼聲,便咳嗽了兩聲。


  林初南回過神來,雖極力控製著自己,聲音還是帶了一些顫音,“上官將軍,我命你,撤掉你的人,不要再守在林府外頭,但不許走遠,若是出現其他人手,幫我除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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