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他要去找一個很重要的人
被子裏的馮良人聽見這話,趕緊從裏頭鑽了出來,跪在地床上對著林初南不住磕頭,嘴裏念著,“皇後娘娘饒命!妾身不是自願的,妾身是被逼迫的!”
林初南冷冷看著馮良人,揮手道:“充入永巷為奴吧。”
馮良人一聽,眼皮一翻暈了過去。
一時間皇宮之中風雲變色。
幾日之後,前朝眾臣已經大洗牌一回,當初由孟卓與穆懷信提撥上來的人,免官的免官,入獄的入獄。後宮之中也有太監侍衛宮女被抓入掖庭詔獄之中。
建章宮的書房之中,林初南坐在桌子後麵,手裏捧著穆懷信的筆錄,麵色一點一點變冷,原本清澈水瑩的眸子中也沒有了光亮。
她緊緊揪著帛書,看向跪在地上的穆懷信,“從林大將軍死,到張文昌死,你犯過什麽樣的罪你心裏清楚,千刀萬剮也不為過了。可是皇上並沒有治你的罪,就是覺得你對朝廷對皇上還有些忠心。皇上仁慈,不願意一味的殺戮。可是你呢,穆懷信,你就是這麽報答皇上的?”
穆懷信當然知道,皇上給過他兩次機會,否則,他的腦袋早就搬家了,此時,孟卓被軟禁在了長信宮,李顯也被關在了建章宮,他想起這一年來發生的事情,悔不當初。他曾經對朝廷,對天下也有一顆赤誠之心,他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上了一個又一個賊船,才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穆懷信的眼淚掉了下來,顫抖著手擦拭著,哭著說,“娘娘老臣該死!死不足惜!但老臣還是請救娘娘饒過老臣一命,這些天老臣都聽娘娘的話,娘娘所做的一切老臣也給予了配合,老臣真的想將功贖罪啊!”
“你真的想將功贖罪?”林初南問。
穆懷信雞啄米的點頭,“請皇後娘娘再給老臣一次機會!”
“那你就把不知所蹤的法淨找回來吧,本宮不一定要活的,可以是屍體,但必須是完整的,臉上不得有傷。”
穆懷信愣了一下,那法淨和尚頗有些道行,否則當初孟卓與張文昌也不會信那和尚聽話了,來無影去無蹤的,可不是一般人能夠抓得到的。
穆懷信也知道,法淨神神叨叨的,容他在外頭活一天,皇後的心裏就多一天的不安。
穆懷信揖手說,“老臣一定竭盡全力,不過,娘娘老臣手裏現在無人可用,能不能把南軍.……”
“本宮會讓高辰給你一隊人馬。”林初南打斷了他。
穆懷信老臉一紅,知道自己剛才的話有點忘乎所以了,皇後能夠饒他,還肯用他,已經是莫大的恩典,絕不會再給他真正的權力了。
林初南提醒道:“本宮的耐心也是有限的,給你三個期限。”
穆懷信忙點頭稱是,“是,老臣記住了,老臣就是天南海北,掘地三尺也會把他找出來!”
看著穆懷信離去,林初南的身子一時間軟了下去,靠在了後麵的靠背上,一手揉著額頭,心裏極其難過。
一時之間找不著孟軒鶴,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她隻好努力維持好朝局的同時,控製或者除掉那些有可能會在外麵傷害到他的人。
但是這樣的日子太難過了,她不知道她還能夠撐多久。
……
雪後的芙蓉鎮一片銀妝素裹,一個身穿青色棉衣的年輕男子漫無目的地走在鎮子通往縣城的小路上,積雪化成了水,融化了地上的土,變成了泥,深一腳踩一腳的。
他的鞋子已經沾滿了泥,又重又滑,他也已經累的氣息喘著,但他仍然不肯放慢腳步,奔命一般往前走著。
路過的人有的認識他的,不禁問:“賀相公你這是要去哪兒啊?”
他抬起頭看看對方,生疏地笑笑,並不言語,仿佛他的生命裏隻剩趕路這一件事。
鎮子上,容采薇一手提著裙裾,一邊走一邊四處瞅著,震後,鎮上的很多房屋都倒塌了,路麵也裂開了,正在重建中,街上四處可見無家可歸的難民,還有小賊搶錢的,賣身葬父的,亂的很。
容采薇撇著嘴,都快哭了,稍微看見一個身影有些相像的人就會跑上前去,拉住人家的衣袖喚一聲,“賀郎?”
結果,都不是。
她害怕極了,如果把他弄丟了該怎麽辦?
“賀郎——賀郎——”容采薇顧不得許多在街上喊了起來。
一個婦人看見了容采薇,朝她走了過去,說著,“容娘啊,你家賀郎出鎮子啦,你不知道的嗎?”
容采薇一把扯住婦人的胳膊,急切地問:“顧大嫂,你看見賀郎了?”
“對啊,我去縣城給我家那口子送衣服,回來的時候就看見賀郎在路上,我還問了他咧,但是他還是不說話。”
“顧大嫂,是哪條路?”
顧大嫂指著一個方向道:“就是去蘭縣的那條路。”
“謝謝顧大嫂!”容采薇直朝著那路跑去。
“賀郎——賀郎——”趕了一個時辰,容采薇幾近精疲力盡,終於看見前麵有一道熟悉的瘦弱的身影。
容采薇頓時又有了力氣,大喊了一聲,“賀郎你等等我!”
賀郎聽見喚聲,反而有些慌張,腳下更快了,一個不慎,踩到一個泥坑裏,腳底一滑,摔到了地上,滿身的泥。
容采薇快走幾步過去,將賀郎扶了起來,見他臉上都濺了泥點子,容采薇心疼不已,直接就用綢麵的衣袖替他擦拭,柔聲問:“你怎麽又亂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
賀郎垂著頭,眼神閃爍著,不看容采薇的眼睛。
容采薇歎了口氣,給他擦好臉,又替他整了整衣服,就要拉起他的手往回走。
可是拉了幾下,拉不動。
她扭頭,見賀郎佇立在原地,如同一棵樹般,眼睛帶著一種哀傷與迷茫。
容采薇擠出笑容,“怎麽了?”
賀郎不說話。
他一向話少,而且語言組織能力也不是很好,有些像目不識丁的人,容采薇都習慣了。
她說,“回家了,你要跑縣城裏做什麽?那兒又沒有家。”
說著,她又拉賀郎。
依舊拉不動。
她作勢生氣,“你再不走,我可真不管你了,現在外頭亂的很,很多人沒了家,坑蒙拐騙的也多了,要是你被人騙去山溝溝裏當苦力,可就回不來了。”
賀郎見她生氣,眸色微動,他望著前方的虛空,歪了一些頭,思索著說,“我……我要去找……”
“你要去找什麽?”
賀郎蹙起眉頭,想啊想啊,可是怎麽也想不起來,也不知道該如何對容采薇說清楚。
他隻是覺得他必須離開這裏,他要到很遠的地方去尋找一個人,一個對於他來說非常非常重要的人,可是,他就是想不想她是誰了。
有時候夢裏麵,她會出現,但也隻有一個虛幻的影子。
他感覺到她很傷害,她在等著他,盼著他,如果他不趕緊出現,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但是為什麽,他就是看不清她的樣子,想不起來她的名字呢?
“走了,你除了我也沒有別的親人了,還有什麽可找的?”容采薇拉了拉他。
他歎了口氣,無奈地點了點頭。
他一睜開眼睛,見到的就是這個叫容采薇的女子,她說他是她的丈夫,可是他感覺不是。雖然她對他很好,但他就是不願意與她在一起,他仍然想去找心裏麵那個人。
回到芙蓉鎮的家,天都快黑了。
容采薇吩咐丫環去燒熱水給賀郎沐浴。
熱水準備好後,容采薇拉著賀郎到了溫室,想要伺候他寬衣,他有些別扭,拂開了她的手,“我自己來。”
容采薇無奈地收回了手,將懷裏的一套新衣服放下,“那我出去了,你洗完就過來吃飯。”
“嗯。”
容采薇離開溫室回到了廂房。
丫環遞上一個暖爐給她,問道:“夫人,賀相公跑哪兒去了?”
容采薇嗔了聲道:“不該你問的別多問。告訴護院,以後看好賀相公,他精神有些問題,不能一個人跑出去,萬一找不回來怎麽辦?”
丫環點點頭退了下去。
容采薇一個人坐在暖榻上,手捧著暖爐,思緒一時飄到了很遠的地方,飄到了她還在皇宮裏做容美人的時候。
當時她離開皇宮,是皇上與皇後娘娘親自送的她,她母親的老家是蜀郡,她就選擇了在蜀郡落腳。
她曾經以為,她這輩子再也見不到皇上了,沒想到,前些日子蜀郡大震鎮,她帶著丫環去鎮子上的米行買米囤糧的時候,看到一個長的跟皇上差不多的男子蹲在街上的一個角落裏,臉色木然,目光黯淡,失魂落魄的樣子。
她上前問他是誰,從哪裏來,還有沒有家人,他全答不上來,而且,他的精神似乎不太正常。
容美人來到芙蓉鎮生活,她雖進了幾年宮,今年卻還不到十八歲,附近的媒婆知道她生的美,時不時也上門給提親,但她一個也看不上。
她怎麽能看上呢?
離開的時候,她請求抱一下皇上,她當時就知道,入過宮,見識過皇上的英勇神武,俊朗威嚴,這輩子,已經不會再有什麽男人能入得了她的眼睛了。
可是,她遇上了一個長的跟皇上差不多的男子。
當天,她就把這位長的與皇上差不多的男子帶回了家裏。令她驚喜的是,洗幹淨之後,他不是長的跟皇上差不多,分明就是絲毫不差!隻是,他的身體似乎很虛弱,也削瘦一些。她想著,給他養好身子,治治病,或者再讓他讀點書,練練騎馬射箭,他就能跟皇上一橫一樣了。
同時,她心裏也嘀咕,這世上怎麽會有長的如此相像人呢?
她偷偷寫信給京裏的容府,打探宮裏消息。知道宮裏出了一些事情,但皇上還在宮裏。
可容采薇不是個笨人,她感覺其中有貓膩,說不定她身邊這個才真的是真龍,宮裏頭那個是假的。
可容采薇私心裏是不願意皇上離開她的,所以,她也就沒有再找大夫給他治病,她還騙他說,她是他的娘子。皇上叫孟軒鶴,她便告訴他,他姓賀,是個讀書人,家裏窮,她招贅了他。他生了一場大病之後失憶了,就忘記了她是誰。
可今兒賀郎突然出走,神情中的樣子,更令容采薇相信,他就是皇上。
皇上一定想起了些什麽,就是還不確定,所以才想要離開,他是想要回到長安,回到宮裏。
丫環石榴擺好了飯,容采薇燙了一壺酒。
沒過一會兒,沐浴過後換上新衣服的賀郎進了廂房。
容采薇忙迎了上去,看著賀郎清雋俊美的臉龐,容采薇心裏滿足足了,她何曾與皇上如此朝夕相處過呀。
容采薇把他拉到榻邊,坐在榻幾邊,“餓了吧?看,都是你愛吃的。水煮魚,醩的鵝掌,鴨信,很下飯。”
她還知道皇上喜歡吃蝦,不過那種東西容采薇沒聽過,也沒見過,也就沒辦法買來做給他吃了。
賀郎點點頭,端直米飯,拿起筷子就開始吃。
容采薇看著他吃飯,心裏也很滿足,給他斟了一杯酒,“好吃麽?”
賀郎看了她一眼,點頭。
“你看,我是你的娘子,對你的口味是非常了解的,你喜歡吃重口味的飯菜,不喜歡太淡的。”
“謝謝。”
容采薇聽見這聲謝,眼視黯然了一些,“對我還客氣什麽,我們是夫妻。”
賀郎沒有說話。
吃完飯,石榴把剩飯剩菜撤了下去。容采薇親自伺候賀郎漱口,又喝了解膩的茶。
他自然而然地接受被人伺候,顯然在他的記憶中,他以前也是被人這麽伺候的。
因此,容采薇說他是一個窮書生入贅給她的事情就不是真的。
坐定後,賀郎突然問:“你能給我講講我以前的事情嗎?”
容采薇喝茶的動作一頓,隨即笑了笑,“你呀,喜歡讀書,天天就知道讀書,還要考狀元讓我當狀元夫人呢。”
書?
賀郎瞅瞅窗邊書桌上那一摞的線裝本,滿心排斥,他搖頭,“我不喜歡讀書。”
容采薇臉上閃過一抹尷尬,“你失憶了,有些事情記錯也是有的,你怎麽會不喜歡讀書呢?你三歲入學了,而且你非常聰明.……”
“三歲?”
“對呀。”
“你不是說我是遊學到此的麽?我家裏窮,怎麽可能三歲就送我去學堂?”
容采薇結了舌,皇上縱然失去了記憶,神智受損,她仍然是騙不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