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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暴

  倪麗紅說:「我嫁給你,承受了多大的犧牲和壓力,你知道嗎?我們,明天一早就回上海。」 

  「一早就回去?」姜興山驚訝了,「今天下午才到,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呢。我第一次到西寧來,本想好好看一看的。」 

  倪麗紅突然涕淚縱橫,掩住嘴抽泣起來。 

  姜興山不吱聲了,知道她心裡不好受,卻也想不出什麼好話來哄她,只是使勁地摟著她。過了好一會,才說:「麗紅,不要難過了,回就回吧,總有機會再來的,啊?」 

  第二天一早,他們真的收拾東西要回去。倪麗紅儘管很傷心,但還是眼淚汪汪地看著父母親說:「爸爸,媽媽,我們走了。春節里,你們帶了叔姨他們一起到上海來一次吧,看一看我們的家,看一看上海,啊。」 

  說著,拿出一個信封,塞給媽說:「這一萬元錢,給你們作路費。」 

  姜興山在一旁說:「爸爸媽媽,你們務必要來,我們可要望你們的……」 

  「到時再說吧。」兩個老人應付著,臉上還是沒有一點笑容。倪麗紅一轉身,就哧哧地哭了。姜興山回頭沖他們揮揮手:「進去吧,當心點身體,年初二就過來,啊。」 

  在女兒悲傷的哭泣聲中,在女婿親切的叮囑聲里,這對固執的老工人到底沒有說一句客氣話,只把他們送到門外,就呆在門口,不動了。 

  倪麗紅走到下面一層樓梯時,聽見媽終於憋不住,哭出了聲。 

  回到上海,姜興山沒有食言,按原計劃舉行了隆重的婚禮。只是年初六那天,來參加婚禮的都是姜興山的親朋好友,倪麗紅這方面,只有她姐姐姐夫從青島趕了過來。 

  整個婚禮上,幸福的新朗拉著嬌美的新娘走來走去,出盡了風頭,而新娘卻一直愁眉不展,鬱鬱不樂。認叫姜興山的親朋好友時,也是強顏歡笑,笑得那樣的勉強和凄婉,令人尷尬,影響了婚禮的喜慶和樂氣氛。 

  婚後,他們過了一段豐衣足食平靜安寧的幸福日子。夫妻倆一個主外,一個主內,一個管業務,一個管財務,生活和工作都配合得恰到好處。 

  倪麗紅漸漸把所有的感情,都轉移到這個比自己大十五歲的男人身上,一門心思輔助丈夫搞大搞旺家業。而姜興山也非常珍愛這個外美內秀而又體貼顧家的嬌妻,努力克服身上原有的一些老大粗缺點,處處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盡量適應她城市白領式的生活習慣和思想感情。 

  可是不久,這個平靜安寧的局面就被打破了。一場彷彿突如其來的風暴向他們席捲而來,一下子把他們卷得暈頭轉向,措手不及。 

  他們新婚以後,只過了兩三個月,不知有多少材料商突然象黃蜂一般向他們襲來,圍著他們嗡嗡亂叫,除了要錢要錢還是要錢。後來連根本與他們不搭架的聯建老闆和購房個體戶也都紛紛找上門來,問他們要錢。 

  這些討債鬼也不知是怎麼知道他們的公司和家庭住址的,幾乎天天有人來找他們講理要錢,糾纏撒野,說他們是總包方,業主逃了,一切就得由他們負責。 

  公司被搞得雞犬不寧,家裡被攪得寢食不安,他們被追得無處藏身。 

  本來,他們想通過訴訟把這個項目接過來,然後再慢慢尋找解決的辦法和出路。現在根本不能再頂下去了,只得象孫洪興一樣,做城市逃兵,暫時躲起來。他們就開始了戰略大遷移,裝了上百卡車的東西,把公司辦公設備機械設施和舊材料都搬到郊區另一個地方,把家搬空後作為二手房賣掉,然後到浦東楊思地區買了一套特大套,請人搞裝修時,他們臨時租了一套全裝修房子居住。 

  碰到了一個逃跑的開發商王,姜興山蒙受了巨大損失。直接損失三百多萬,間接損失(名譽和業務)就無法估量了。儘管他有一定的實力,但也使他元氣大傷,甚至開始走下坡路。姜興山自認倒霉,不再想這件事。 

  可知書明法的倪麗紅卻不罷休,千方百計要為丈夫挽回這個損失和名譽。她想來想去,唯一的辦法是找到開發商,或等有人接盤時來要回這個損失。所以她一直在暗中關注著這個開發商的下落和這個工地上的情況。 

  「你怎麼還沒吃飯?」這時候,姜興山起床了,伸著懶腰走出來說。 

  「等你啊。」倪麗紅已經拖完了地板,正在陽台上晾衣服。 

  姜興山說:「叫你先吃嘛,等我幹什麼?」就去衛生間洗刷,洗刷完出來,往桌上一坐,喊,「快來吃,都九點了。」 

  倪麗紅說:「你先吃起來,我晾完就來。」就手腳麻利地晾完衣服,脫下飯褡和袖套,也坐下來吃飯。吃了幾口,抬頭看著他,用誠懇的口氣說:「你以後不要再賭了,行嗎?一直弄到很晚回來,我受不了。」 

  姜興山嘴裡呱呱地嚼著醬瓜炒毛豆,說:「你不讓我來牌,晚上叫我幹什麼?我現在,別的什麼也不幹了,你還不讓我打打牌,要憋死我啊?」 

  「什麼叫什麼也不幹了?」倪麗紅不解地盯著他問,「你以前都幹什麼了?「 

  「以前的事就不要問了,」姜興山喜皮笑臉地說,「你不是說,不在乎我的過去,只看我的現在和將來嗎?」 

  倪麗紅象教育孩子一樣耐心地對他說:「那你現在怎麼樣了?你替我爭氣一點好不好?不要讓我失望,被我爸爸媽媽說中。」 

  姜興山愣愣地看著她:「我現在怎麼樣啦?你不要生在福中不知福哦。自從有了你以後,我已經象變了一個人,你還要求我怎麼樣?啊?我現在比一些黨員幹部還要好,不吃喝玩樂,不包養情人,不行賄受賄,不違法亂紀,成天小心翼翼地看著你的臉色行事,處處為你著想,唯恐惹你不高興,你還不滿意?」 

  倪麗紅「噗哧」一聲笑了起來:「誰跟你油嘴滑舌?我跟你說真的,不要再賭了,多想想業務,今年不如去年。再這樣下去,就要吃老本了。就這麼點老本,能吃幾年啊?坐吃山空……」 

  姜興山說:「這你就不懂了,建築業務靠想是想不到的,它完全靠運氣和關係,憑能力和實力。這是個高風險行業,弄不好,今天你是大老闆,明天就是窮癟三……」 

  「所以不能糊裡糊塗混日子啊,」倪麗紅一聽,更加急了,提高聲說,「你還有心思賭博?賭輸了怎麼辦?你沒聽有人賭得家破人亡的嗎?快點收手還來得及,否則……」她臉陰沉下來,真的生氣了。 

  她現在手頭很寬裕,根本不缺錢用,算得上一個小富婆了。可平時,她總有一種空虛不踏實的緊迫感,只有不停地賺錢攢錢,心裡才稍稍安心一些,簡直就是一個攢錢狂。這也許是沒有固定收入人群的一種普遍心態。 

  「我想到那個工地上去看看。」吃完飯,她對他說,「已經快一年沒去看了,不知那裡情況怎樣了?」 

  姜興山說:「不要去,沒有用的。就是有人接盤,他能把損失貼給你嗎?我看沒有這樣的傻瓜。」 

  倪麗紅說:「有人接盤,當然得把我們的損失補給我們,否則,我們可以跟他打官司。」 

  姜興山說:「你給施主任打個電話,問一下不就行了?」 

  倪麗紅說:「你有他的名片?」 

  姜興山翻找了一會,找不到。她就說:「我還是去看一看吧。」 

  姜興山說:「要是被那些材料商碰到怎麼辦?」 

  倪麗紅說:「都兩三年了,哪有這麼巧的?」 

  於是,倪麗紅推了飯碗,稍稍打扮了一番,就下樓開了自己的那輛紅色跑車去了。她很熟悉這條路,上了高速公路只開了半個多小時,衝下來,一拐就來到那個工地的外圍。 

  她小心謹慎地開到工地門口,沒有出來,只坐在車裡隔窗偷看。 

  失望得很。工地上依然是一片波浪起伏的荒草,一個個框架結構還是四腳朝天渾身空洞地躺在那裡,上面外露的鋼筋已經銹得發黑。裡面渺無人煙,象一個亂墳場一樣陰森可怖。她不敢下車,更不敢走進去看,心裡嘆息著,詛咒著。 

  這個姓孫的傢伙,真是一個害人精,年紀輕輕,卻野心勃勃;儀錶堂堂,卻黑心爛肺。說話象放屁,一次次地騙我,最後那次說得多好聽,說下星期二保證給我開一張一千萬的支票,叫我上午十點去拿。可那天上午十點到他公司一看,人去樓空,連鬼影子也沒有一個。 

  她氣得差點背過氣去。這個臭男人,現在要是被我看到,我不撲上去咬他一口,就不姓倪。光我們就三百多萬哪,他害了多少人啊! 

  他想去鎮政府問一問,可想來想去不敢去,就將車拐到另一條馬路上,停在路邊,拿出手機先問了114查號台,查到鎮政府城建辦的電話號碼,再打過去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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