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秘書去還債

  「甚至一個小股東和工作人員。生活中往往就是這樣，一個人的一句話，就能決定另一個人的命運……」 

  「李老師，叫我怎麼感謝你好呢？」孫洪興又一次感激涕零，「你這是，給了我第二次生命啊。」 

  「你把以前的聯建商和個體戶的聯繫電話都找出來，告訴我，我要通知他們到鎮政府去談判，談好后，我們付錢，六百萬之外的，由鎮政府貼付。這樣，你不就解脫了嗎？」 

  然後他又把他們董事會的決定告訴他：「但目前，你還要隱避一段時間，等這事處理完了，才能來上班。現在被他們看到，是很危險的。」 

  孫洪興千恩萬謝地走出去，走到門口，還轉身象學校里的學生一樣，給老師深深地鞠了一躬，恭恭敬敬地說：「謝謝李老師！」 

  在小圈子裡，李錦軒被傳說成了一個傳奇式的英雄人物。說他從一個工地上拉翻斗車的小工，一眨眼就變成了一個呼風喚雨的大老闆，連億萬富翁都鬥不過他，在法庭上落荒而逃；千萬老闆就更不在他話下了，被他批評得面紅耳赤。他讓他歸還了侵吞的全部巨款，還叫他當眾向他賠禮道歉……等等。 

  但在大上海，人們都還不知道他的名字。藏龍卧虎的上海灘上，他算老幾啊？是的，連好多他以前接觸過的人都不知道他的去向，有的還在一直打聽他的下落呢。但李錦軒不管外面如何傳說，還是按部就班地走著自己的路。 

  眼看就要春節，除了許多該乾的工作之外，他還要從百忙中抽出時間，去了卻一樁心事：償舊債，還人情。 

  這個星期五的下午，他讓財會去銀行取了十萬元錢，然後對秘書小熊說：「明天你加班，陪我去還債。」 

  小熊連忙推辭，我嘸么空。他眼一瞪：「我付你加班工資還不行嗎？一天兩百元。「 

  小熊說：「我不是要加班工資，我……「 

  他蠻不講理地說：「我又不是打你的注意，你怕什麼？」 

  小熊嘟噥說：「李總，你怎麼這樣說話？我不是怕別的，我是怕被別人看到，不好。要是讓我男朋友知道，他會誤會的。」 

  李錦軒說：「那你就索性告訴他，加班陪老總去還債，這是工作，有加班工資的。」 

  小熊搖頭苦笑：「李總，你，真是跟人不一樣。這去還債，幹嗎非得要一個女的陪著？你就不怕別人笑話嗎？」 

  李錦軒說：「身正不怕影子歪。我們不象人家公司的老總與秘書，有扯不清的曖昧關係，我們平時都一本正經的，連玩笑也很少開，怕什麼啊？」 

  「哎呀，李總，」小熊發嗲地說，「儂越說越勿象話了。」說著，真的愛昧地乜了他一眼，眼睛里有了許些波光。 

  李錦軒按照從浦西到浦東，從大債到小債的順序去還債。上午八點半，他先開車去接小熊，然後來到大華新村。 

  他第一個要還房租，這是急債。 

  他把車直接開進了這個熟悉的小區，停在別墅之間的過道里。從車裡鑽出來，他手瀟洒地一按遙控器，「嘟嘟」兩聲，將車門鎖上了。 

  他朝四周看了看，很可惜，這時沒人注意他。他就大大咧咧地帶了小熊走到一幢別墅的院門前，輕聲對她說：「我在這裡象和尚一樣，一個人住了四五年，最後被趕了出去。」 

  「為什麼？」小熊好奇地問。 

  「交不起房租。」他邊說邊伸手扭院門鎖，扭不開，就「哐哐」地用掛鎖敲鐵門，「房東在家嗎？」 

  「啪」地一聲，別墅底層大廳那扇他以前開慣的不鏽鋼紗門被推開了，從裡面伸出女房東驚訝的俏白臉，「啊？是李錦軒？」 

  「是啊，」他神氣地說，「只三四年時間，就不認識我啦？」 

  「你燒成灰，我都認識，」女房東退進去拿了鑰匙，走出來開院門，邊走邊說，「今天，你怎麼有空來啊？」 

  他故意大聲說：「來還房租，你把那張欠條拿出來吧。」 

  他朝四周看了一眼，希望東鄰西舍象以前她罵他時一樣，出來看他。 

  「你倒還想著來還房租？」女房東邊開鎖邊說，「說實話，我們老早就不指望你來還了。剛開始，我還一直咒罵你，罵罵，沒有消息，我就以為你賴了，或者死了。所有人，都說你不會再來了。」 

  「我說來，就要來的。」他驕傲地說，「那時沒錢，沒辦法，現在有了錢，就來還了。」 

  「進去坐一會吧，」女房東客氣地說，「你李錦軒還算有良心，啊？這次，我們都沒有猜准。」 

  李錦軒見東鄰西舍許多農民都從屋裡走到院子來看著他，就不肯進去了，昂首挺胸地站在場院上，對女房東說：「不坐啦，你把欠條找出來吧，我還要去別的地方還錢呢。」 

  女房東轉身沖屋裡喊：「朱海濤，把李錦軒的欠條拿出來。」然後轉頭問他，「怎麼？你好轉啦？」 

  這時，小熊尷尬地立在他背後，有點不知所措。李錦軒看了她一眼，意思是讓她自然點，然後對女房東說：「大概老天有耳，聽到了你罵我的話，也感到了不好意思，所以讓我翻了身，還了我臉皮。」 

  「誰幫你的？」女房東陰下臉問，「賺了多少錢？房子買了沒有？」 

  在她的腦子裡，他是一個永遠不可能成功的文弱書生。罵了他幾百遍，這個印象已經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腦海里。他就是變好，也是別人幫助的。 

  「我自己幫的自己，」李錦軒見鄰居們聽得很專心，更加得意地說，「我還是原來的李錦軒，性格一點也沒變，卻也走出來了。」 

  他沒錢時，女房東天天追著他要房租，要不到，就罵，有時站在場院上，罵得他狗血噴頭，弄得他斯文掃地。所以後來，他見了她的影子都怕。白天一直轉在街上，不敢回來。到深夜她睡了，才敢偷偷進門。 

  這時候，小熊機靈地說：「李總現在是董事長了，有車有房……」 

  「真的？」女房東的嘴巴和眼睛都張成了o形，許久沒有合攏來。這個他一直最想看到的情景，終於出現了。 

  恍惚間，他覺得女房東就是小方卿的姑媽，而他就是高中狀元后回來試探姑媽的小方卿。本來他真想先裝窮，來嘲弄一下她嫌貧愛富的市儈氣，後來想想沒意思，就作罷了。更主要的是，他想看到她的這個驚訝之狀和尷尬之情，聽到她的後悔之詞。但令他遺憾的是，她現在只有驚訝之狀，沒有尷尬之態，更沒有後悔之情。 

  男房東拿了欠條出來，不卑不亢地說：「李錦軒，你還是有信用的。」 

  他見院子外面看的人越來越多，就從包里拿出一沓錢，數給女房東說：「欠你這麼多年了，加你一千元利息吧。」他對男房東沒有看法，甚至還有些敬重。 

  「哎喲，李錦軒真是發財了啊，」女房東眉開眼笑地接過錢，「看來，我當初有些話，是說錯了，你不要往心裡去，啊？那時，我不該看死你，漫罵你，不過，你也應該理解我……」 

  他嘲笑地看著她，心想一千元錢，就買到了她的尷尬之態和後悔之詞，值。 

  「這是你女朋友？」女房東的臉笑得象一朵菊花，討好地叫起來，「李錦軒，你弄著這麼一個年輕漂亮的女朋友，真是了不得。」 

  小熊被說得臉通紅，又不好解釋，就低著頭，不敢抬起來。 

  「她不是我女朋友，」李錦軒說，「她是我的秘書。」 

  「你的秘書？」女房東目光曖昧地重新打量著小熊，對他更加肅然起敬起來，「那你的公司很大啊，你能不能安排我做點什麼？」 

  「以後再說吧，」李錦軒轉身往外走，邊走邊對男房東說，「朱海濤，欠了你這麼多年房租，不好意思。」 

  朱海濤說：「沒什麼，你能來還，說實話，我感到很意外，也有些感動……」 

  他告辭出來，帶了小熊往南邊另一幢小別墅走去，對她說：「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要你陪了吧？」 

  小熊想了想，搖搖頭說：「不知道。」 

  他說：「你呀，這都不知道？真是。告訴你吧，是為了面子。人很大一部分就是為了面子活著的。有你這樣一個美人陪著，我的身上比掛著一塊大款的牌子還光彩，你知道嗎？」 

  「李總，儂好壞哦。」小熊柔聲罵了一句。 

  李錦軒心裡甜甜的，說：「那時，那個女房東說的話，真的好難聽。她說，象你這樣的文弱書生要是能成功，除非財神爺戳瞎了老眼；她見我窮得付不起房租，一直勸我與有點錢的前妻復婚，我不肯，她就說，你李錦軒還想娶黃花閨女？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聽聽，她的話不象刀子？我的臉皮都剝光了；但也象根鞭子，抽得我拚命地奔跑……」 

  這幢沒有精裝修的別墅院門沒鎖，他直接闖了進去。有錢人與沒錢人的態度不一樣，連防範也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