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八章 設局

  大華實業和哈薩克的備忘錄內容，是大華實業精心設計，並最終完成談判的。 

  50%的石油管道的股份，50%的管道管理權，以及日後的擴建權，這些差不多都是哈薩克方面的底線了。如果不是被蘇城抓住遷都這個重大問題，納扎爾巴耶夫的最低條件將會是哈方51％，而中方49％。 

  雖然僅僅是一個百分數的差別，但權力架構是截然不同的。51％的股權方，等於擁有了全部的權力，用不著與另一方商量，就能做出有關石油管道的各種決定，而49%的股權方，差不多就只剩下分紅權了。 

  一般來說，49％的分紅權對石油進口國其實也就夠了，他們的要求歸根結底是得到石油，只要能保障每年幾千萬噸的石油進口，進口哪裡的石油，對石油進口國又能有多大的區別。即使是日本這種買了不少油田的國家，他們也不在乎石油管道和油輪里裝的是哪個地區的油。 

  50%的股權還是49％的股權，真正影響的是石油進口公司和石油出口國。石油出口國要優先配置本國的資源，如中東那樣的地方，一條石油管道貫穿好幾個國家，那先出售誰的，后出售誰的，就很有講究了，在石油波動越來越劇烈的年代里，這樣的權力將極大的影響到石油出口國的利潤。同樣的，也會影響到石油進口公司的利潤。 

  大華實業在石油管道業務上，是一家標準的石油進口公司。而與之相對的哈薩克，則是石油出口國，他們都需要石油管道的控制權。最終談到各50%，已經是納扎爾巴耶夫的最大讓步了。即使如此，他和蘇城私下裡的約定，也是要保證遷都建設的完成，才會繼續石油管道協議的簽署。 

  中哈石油管道卡在50%，安大線的股份比例的協定就變的困難了。 

  大慶油田本來是不那麼在乎股份比例的。安大線最重要的使命，是保證每年1000萬或者2000萬噸的石油進口任務，石油從俄羅斯的哪個油田來，沒有本質上的影響。 

  所以，要是沒有蘇城的逼迫，張長亭或許會簽一份尤科斯51％，大慶49％的協議。到時候，他只要解釋一下俄羅斯的意志堅強，我們沒有這方面的需求，事情就可以從自己身上撇清了。至於中石油和外交部等部門組成的聯合隊，具體能談出個什麼結果，和他沒什麼關係。 

  不過，49％也許確實能夠滿足中國的基本需求，但絕不能說，49%就是一個合理的股份標準了。 

  日後，中國可能要付出更多的政治和經濟資源，才能彌補這1%的缺失。 

  例如，中國的海上石油運輸渠道被影響了，中方要求石油管道加大運輸量，但因為缺少這1%的股份，對方就會坐地起價。同樣的道理，如果中方獲得了別的國家的石油，很可能無法通過這條雙方共有的石油管道，因而要花費更多的資金。若是遇到能源緊缺期，那就更麻煩了。合約通常都是一年的供應量，至於幾月供應多少噸，往往是有彈性的，這些彈性，都意味著不菲的資金，並將因此而衍生出不弱的權力來。 

  眼下，只要張長亭簽下低於50%的股份，哪怕是49%的股份，那就明顯比大華實業的條件差。因此，簽訂50%的股份協定是最低要求，而這樣的要求，對於俄羅斯方面而言，幾乎是不可接受的。 

  正常的談判方案，應當是慢慢的磨。磨兩三個月，磨兩三年，甚至磨八年十年都不奇怪。磨到世界能源市場發生變化，磨到世界經濟發生變化，或者磨到對方出現一個奇葩的領導人……例如戈爾巴喬夫這樣的貨色，什麼協議都迎刃而解了。 

  但在蘇城的攛掇，周老的要求下，張長亭失去了緩衝期。 

  他想了又想，終究只能寫下，50%的股權，50%的管理權和擴建權的方案。 

  張長亭將那紙摺疊起來，推給周老，並道：俄羅斯比哈薩克強硬的多。 

  說完，他還狠狠的瞪了蘇城一眼。 

  俄羅斯的確比哈薩克強硬。後者還處在一窮二白的狀態，急切的想把黑金換成黃金，偏偏因為是大陸國家，沒有沿海的港口，就是想直接出口都不行。俄羅斯卻是早就在做石油生意的，雖然也算不得富裕，總是能撐的下去。 

  可惜的，張長亭無法將俄羅斯的難搞，體現到紙面上。50%和49%的區別太大了，他不能因為俄羅斯難搞一點，就將自己的要求降低這麼多。 

  但是，被迫寫在紙面上的50%，也不會讓他高興。 

  周老戴上老花鏡，將張長亭的方案仔細看了看，然後認可道：「可以。 

  張長亭於是又露出了笑容。 

  周老合上了那張紙，用茶杯壓著，又回到了閉目養神的狀態。 

  蘇城咳嗽了一聲，重啟話題，問道：「張總，你在紙上寫的，安該是安大線的底線吧？」 

  「沒錯。」東西交出去了，張長亭也有些光棍氣了。 

  「既然如此，那就看張總的了。」蘇城抬頭看周老，道：「如果證明，石油總公司無法以此條件簽訂石油管道的合同，我要求中哈線優先建設，優先審批。」 

  周老和蘇城是有一點點默契的，雖然沒有進行過充分的交流，但還對大華實業的印象是非常好的。他回憶了一下紙上的條件，然後問張長亭，道：「你能接受蘇城的說法嗎？」 

  到了這個時候，出爾反爾只是徒增笑料，張長亭索性點頭道：「可以。但我們要是能以此條件簽訂石油管道的合同，我要求安大線優先建設，暫停中哈線的審批。」 

  這一次，周老沒有再問蘇城的意見，直接道：「那就這樣吧。」 

  說著，他將寫著條件的紙，轉交給了石油總公司的總經理。 

  後者展開來瞅了兩下，不言聲的放下了。 

  蘇城明面上鎮定，實則緊張的看著幾個人。這個局，他不可能請周老一起布，因此，張長亭寫下的條件究竟是什麼，他是無從得知的。勉強來說，也就是幾個人的表情動作了。 

  假如……假如張長亭做通了周老的門路，來一個低要求的條件，那他就反掉入人家的陷阱了…… 

  儘管可能性不大，這種擔心還是一下子把蘇城的心給抓緊了。 

  蘇城悄悄的做了個深呼吸，才平復了心情，同時暗自嘲笑自己：張長亭是什麼級別，周老是什麼級別，他要是能做通周老的工作，根本用不著挖什麼陷阱，一鐵杴拍死大華實業就行了，什麼麻煩都沒有。 

  這麼想了，蘇城的表情也就釋然了。 

  其實，若不是牽扯的金額太大，石油管道又太重要，蘇城也不會患得患失。就像是國內的家用燃氣市場，大華實業佔據6成的份額，今天得到一個城市，明天丟掉一個區縣，哪怕是幾千萬上下的生意，也都不放在蘇城的眼裡了。對他來說，不過是一個報表上的數字，支持海滄的大華石化，或者大華船業的一個工具罷了。 

  周楓在下面給蘇城翹了翹大拇指。壟斷部門的強勢，是個中國人就知道，眼看著蘇城逼著張長亭到牆角，他也是讚歎有加。 

  這時候，主持會議的石油總公司總經理，豎起一張大臉，低聲對周老道：「時間不早了，您看，是不是先用點飯？」 

  的確，話說到這個份上，似乎也該結束了。 

  周老和善的同意了，道：「別鋪張，四菜一湯，一人一杯酒。」 

  「好，聽您的。」那總經理高興壞了，周老可是不輕易在外面吃飯的。 

  他一個手勢丟出去，會議室里還笑著呢，外面就忙成了一片。 

  備一桌酒席不難，難的是整一桌四菜一湯，還讓領導眉開眼笑。四個海盆子里裝幾十個菜的時代已經過去了，現在講究的是儒雅精緻。譬如高薪延請的淮揚菜第四十八代傳人就很儒雅，鮑魚海參老母雞等48種原料燉出來的高湯澆小白菜就很精緻。如此儒雅精緻的四菜一湯，即使政府部門擅長這門功夫，沒有點準備也是不行的。 

  蘇城也被邀請，笑呵呵的跟上了。今天的事兒離結束還早著呢，只要周老不撤走，他就得跟著。 

  這廂里，大家品嘗著儒雅精緻的菜肴，時差孫時的莫斯科，卻醞釀著一股小小的漩渦。 

  在議會大樓前，一群自由派的俄羅斯記者，學著西方記者的做派，圍追堵截著剛剛散會的議員們。他們將話筒塞到議員們的嘴邊，嘴裡用歡呼「列寧萬歲，『的語調問： 

  「您對消減核武器方案怎麼看？」 

  「外交部長訪歐的時間確定了嗎？」 

  「新的國際貿易法什麼時候出台？您認為俄美貿易的目標是什麼？」 

  一名奮力逃離的議員，聽到國際貿易的問題，停下了腳步，面對十幾名媒體興奮的目光，微笑道：「我認為，討論國際貿易法的首要前提，是重新審視俄羅斯的石油出……我們的政府，對於石油貿易的管制太鬆散了，我甚至聽說，有的公司試圖通過鋪設石油管道的方式，賤賣我國的石油資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