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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章 必要的犧牲

  跑是肯定跑不掉了,既然如此,就好好跟那家夥打個招呼吧——帶著這樣的想法,西澤回過身來。在幾位冒險者背後,麵色微慍的高瘦青年正直挺挺的站著。將其壓在自己肩頭的手掌一把甩開,西澤才發現那位傻乎乎的教會執事,罕見的換上了一身白衣。


  “午安。”


  “你在這裏做什麽?”


  “怎麽說呢……”


  盯著教會執事的那張帥臉,西澤在心裏琢磨了好一會兒,也沒想好該如何狡辯。好在“耍嘴皮子”,也算是西澤的專長之一。每當麵臨無話可說的荒唐局麵,他都會用垃圾話拖延時間。


  “世界真小啊,阿爾芒。”


  神官裝扮的教會執事,身著點綴有金色印花的神職者長袍。縈繞其身的光輝氣場,大氣而不失典雅,竟令那富麗堂皇的教會禮堂遜色幾分。站在禮堂中央的阿爾芒正沉默不語,而某位愚鈍的棕發青年,根本無法將眼前這位傑出的神職人員,與“壁爐與甜酒”中的丟人聖經男聯係到一起。


  宗教方麵的事,西澤向來都是一知半解。但愚鈍如他亦能一眼辨明,招惹如此狀態下的阿爾芒,等待自己的隻有死路一條。


  最要命的是,阿爾芒的額角青筋,扔在若有若無的抽動著。在經曆過往那些短暫且不愉快的事件後,西澤也算是熟悉了這家夥的性情。他很清楚,這位膽敢在心上人麵前朗誦聖經的鐵憨憨,現在的心情非常糟糕。


  擺脫的阿爾芒的方法,西澤依舊沒能想出。但站在他麵前的教會執事,明顯已等的不耐煩。


  “怎麽了?見到我很奇怪?”


  “老實說,有點。”


  “有什麽好奇怪的?這裏是可我工作的地方!”


  “.……咱先不談這個。阿爾芒,你可千萬別告訴我,今天這場婚禮的司儀,就是你這家夥?”


  作為一位稍微有點本事的文職工作者,西澤腦子裏還是裝著不少正事的。在“搶婚行動”的策劃過程中,西澤確實窺見了“黎歌”的勝算。但計劃能夠成功進行的根本,便是名為“阿爾芒”的教會執事,並非本場婚禮的司儀。


  幸虧賽琉那孩子頭腦不太靈光,“壁爐與甜酒”的各位才能從她嘴裏,套出不少有關“阿爾芒.格拉西亞”的身份信息。其中最重要的一點是:作為聖堂教會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神焰處刑官”,阿爾芒擁有能與姬千隴平分秋色的可怕戰力。


  在西澤的作戰計劃中,為牽製包括勒格姆在內的“忘川”冒險者,姬千隴必須要正麵進攻教會。若是在布滿“萊文斯商會”保安的婚禮現場,出現一位能與雞哥匹敵的“怪物”,僅憑公會餘下的臭魚爛蝦,“黎歌”根本就沒有半點勝算。


  為了不讓阿爾芒說出那句要命的“死亡宣告”,西澤甚至向神明獻上了有史以來最為誠摯的祈禱。


  “對,沒錯,就是我。”


  哦吼,完蛋。


  血淋淋的事實告訴我們,就跟考前半小時才開始突擊整本高數書一樣,臨時抱佛腳死路一條。此等真理,就算應用於關聯“神明”的玄學領域,依舊沒有半點水土不服。


  用最致命的消息粉碎掉西澤的悲哀幻想後,阿爾芒的敘述,還遠遠沒有結束。


  “..還是擔心下你自己吧。西澤,賓客名單上沒有你。”


  向西澤拋出這些話時,阿爾芒一直死死盯著對方。宛若蒼狼的銳利目光匯聚於天藍色的清澈眸子,將某棕發胖子所剩無幾的理智灼燒殆盡。源自本能的壓迫感令西澤無法冷靜思考,但他仍能清楚的意識到,那該死的教會執事正在琢磨,該如何幹淨利落的把自己辦了。


  完蛋。西澤滿腦子就隻剩下兩個字,完蛋。


  就連阿爾芒這樣的愣頭青,也知道斬草除根的重要性。若不想這群臭蟲們攪亂婚禮,身為教會執事的他,要做的可不僅僅是“將其趕出去”這麽簡單。


  總而言之,西澤算是看明白了。那隻相貌英俊的臭憨憨今天不但要壞了他的事,還想揚了他的骨灰。


  可悲的是,即便是猜透了阿爾芒心裏的小算盤,西澤也拿他沒有任何辦法。準確來說,就算讓包含伶星在內的四個人一起上,也很難壓製那位擁有“神焰處刑官”名號的天才聖職者。


  更何況,在禮堂的牆角與樓梯口,從屬於教會的聖騎士們,正虎視眈眈的盯著這群不速之客呢。


  既然如此,在求生欲的指引下,被逼上絕路的西澤隻能選擇繼續胡謅八扯。


  “你看漏名單了,阿爾芒。我們已經收到邀請了。”


  “扯淡。”


  “我騙你幹什麽,趕緊去檢查下名單啊!我的名字真在上麵!”


  自己都沒臉說出的荒唐言,終於被那可憐的前冒險者,糊在了教會執事臉上。盯著阿爾芒那雙閃耀著“吃人”光芒的眼睛,西澤都想給這王八蛋跪下了。


  在教會的管理體係中,“神焰處刑官”是統領“異端審判者”的上位存在。西澤不知道,阿爾芒會如何處置自己。但在他瀕臨奔潰的思緒中,翻騰的焰海與野獸般的淒厲慘叫揮之不去。


  西澤隻是希望,那怪物在檢查賓客名單時,能將目光從自己身上移開哪怕一秒。這位老奸巨猾的前冒險者已經想好了,若能逮住這微不足道的片刻喘息,他將一把拉住伶星的手,衝著禮堂不遠處的樓梯口,撒腿就跑。


  至於烏鹿三與劉君逢,西澤相信這倆貨能憑借自己的本事從阿爾芒手裏逃走。就算真的沒跑掉,又跟他這位人畜無害的酒館老板又什麽關係呢?


  所以說,親愛的阿爾芒同誌,趕緊去查查名單吧!再不給個台階下,這邊可就真出大事了!

  “這樣吧,你把請帖掏出來給我看看。”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請帖這種東西,西澤要是有那可真就見鬼了!要真收到了這種方便的入場道具,他哪裏還想要如此大費周章,在劉君逢的帶領下從後花園溜進教堂?望著教會執事那微微上揚的嘴角,西澤突然有些後悔:自己似乎不該如此低估阿爾芒的智商。


  作為一位合格的冒險者,最為重要的品質便是“永不放棄對生的渴望”。在短暫的遲疑後,西澤打開了自己腰間的公文包,裝模作樣的找了起來。


  他那故作鎮靜的模樣,神似在每年的九月一號,當著老師麵藏起空白假期作業的憨憨學生。麵前的景象太過慘烈,某條實在沒眼再看的半龍,趁西澤不注意悄悄低下了頭。


  拖延了大概三十秒的時間後,西澤終於放棄了。


  “啊哈哈……阿爾芒..真巧是不是..請帖我好像忘帶了……”


  學生時代的記憶,恍然映入了阿爾芒的眼簾。麵前那張摻雜著些許僥幸的臭臉,讓這位年輕的神職人員,想起了在教會學校上課時認識的學渣發小。


  “老師……我作業忘帶了……”——他以哭腔衝班主任喊出這句話時,臉上也是掛著那份滑稽至極的表情。


  那麽問題就來了:每當學渣發小流著鼻涕耍賴時,阿爾芒那位跟擅長“竹棍炒肉”的更年期班主任,都會做些什麽來著?

  幾乎沒用什麽時間,阿爾芒便想起了的答案。


  “忘帶了就回家拿。現在,從我眼前消失——西澤,你是不是以為我會這麽說?”


  西澤的目光一直躲躲閃閃,根本沒敢在教會執事臉上停留。


  “醜話說在前,我勸你們表現的配合點。這樣一來,教會的工作會更順利,你們也能少受點苦!……那邊的聖騎士,帶這幾個人去審問室歇息一下。等這邊的婚禮結束,我會去跟他們親自談談。”


  西澤隻是沉默的站在原地,就仿佛他根本沒聽見教會執事的最後宣告。


  作為整個行動的策劃者,“搶婚計劃”的藍本早已被他倒背如流。西澤很清楚,如果自己在這裏被阿爾芒抓住,別說是“奪回烏鹿三的幸福”,就連“黎歌”今後的聲望,都會墜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他正在拚命的思考,自己現在應該怎麽辦。


  這位脫線且愚蠢的棕發潑皮,終於耗盡了阿爾芒所剩無幾的耐心。趁著聖騎士們集結於此的短暫空閑,教會執事帶著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情,將目光投向了西澤身邊的白熊。


  無論體型還是年紀,阿爾芒都比烏鹿三小上不少。但如果隻論身為聖職者的資曆,自孩童時期便在教會中生活的阿爾芒,可是白熊的上司兼前輩。


  “回答我,烏鹿三。你為什麽要跟這家夥一起胡鬧!這根本不是你的性格!”


  白熊沒有回應上司的問話。事實上,他也根本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回應。烏鹿三早就知道,自己的搶婚行為荒唐且自私至極。但支撐他前行的“白熊之魂”正在聲嘶力竭的咆哮著:如果不在今天當一次“瘋子”,他將失去自己這輩子最寶貴的東西。


  鍾樓表盤的時針,已漸漸與“XI”重合。婚禮開始在即,阿爾芒明白,自己沒時間再跟西澤繼續耗下去了。保障教會職能的正常運行,也算是執事的分內工作。既然冒險者們不願配合,也就怪不得阿爾芒手段強硬了。


  “聖騎士,逮捕它們!”


  熊熊燃燒的焰劍,終於在阿爾芒掌心凝聚。伴隨“神焰處刑官”的揮劍動作,已呈掎角之勢將冒險者們包圍其中的聖職者,以整齊劃一的步調架起了手中的武器。


  那怪物要認真了。意識到這一點後,西澤心裏一沉。


  當承蒙神恩的熱浪燎過一行人的麵孔,某條於凜冬誕生於的邪龍,向前邁出了渺小卻異常堅定的半步。憑著這段說長不長的距離,她恰好能將西澤護在身後。


  白霜自伶星的腳下蔓延,冰淩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麵逐層湧現。


  唐突乍現的雪花被熱浪融化,卻又凝為液滴撲滅了火。


  眼前的亂象,混合著對未來的最慘烈臆想,粉碎了西澤一直以來的患得患失。阿爾芒曾告訴過西澤:無數比賽琉更為強大,更為憎恨異界生物的“異端審判者”,正在聖職者的隊伍中活躍著。而一行人所在的“西海岸教會分部”,都算是“異端審判者”的總部了。


  回想起與賽琉.阿納斯塔的初遇,西澤至今都心有餘悸。身為“壁爐與甜酒”的蛇皮店長,“黎歌”公會的前任副會,將某條邪龍成功騙回家的三流冒險者,他又怎敢讓那場曾發生在酒館的鬧劇,於“異端審判者”的老巢再次上演。


  搶在伶星向阿爾芒揮出冰刃前,西澤衝著劉君逢的屁股飛起一腳。


  伴隨一聲痛叫,君逢同誌踉踉蹌蹌的撲向阿爾芒。若不是教會執事將手中的焰劍向右偏了偏,他那套從“忘川”借來的西裝,大概已經燒著了。


  “西澤你〇〇的幹什麽!!”


  當紮著單馬尾的可憐人再次站穩,西澤已將伶星拉至身後。前特務同誌眼中的熊熊怒火,被某欠揍的棕發混蛋無視了個幹幹淨淨。衝著一臉怒容的劉君逢,西澤春風滿麵的豎了根大拇指。


  “我親愛的君逢同誌!斷後的任務就交給你了!為了鹿三的幸福,請一定要加油啊!!”


  “喂!喂!?”


  無視掉君逢同誌飽含困惑的聲音,攥著伶星胳膊的西澤,向自己身邊的白熊使了個眼色。


  已被聖騎士們包圍其中的劉君逢,當然也將一切都看在了眼裏。隻需片刻的冷靜思考,這位密探出身的現役冒險者便已猜透了西澤的想法。他必須要承認,西澤的計劃非常合理且具備相當程度的可行性。隻需付出極小的代價,便能幫助一行人擺脫眼前的困境。


  身為“極小的代價”,劉君逢可完全笑不出來。


  總而言之,我們可憐的前特務同誌已深刻的意識到,那個名叫“西澤”的死胖子,就〇〇是個無情無義,罪該萬死,卑鄙無恥且禽獸不如的王八蛋。


  將西澤和伶星一手一個扛在肩膀,烏鹿三撒腿就跑。踏著輕快而果斷的步伐,白熊的狂奔是如此勢不可擋。就仿佛在他們三人身後,那位被落下的單馬尾帥仔,根本就不曾存在一樣。


  缺德,但在稚音麵前,烏鹿三才不在意自己缺不缺德。


  俗話怎麽說來著:為兄弟兩肋插刀,為稚音插兄弟兩刀。


  挺好。


  光芒越耀眼,人生越苦短。


  望著身後宛若群星的璀璨聖光,西澤突然想到了這句話。他還記得劉君逢這輩子最為渴望的東西,是陳列於姬千隴的私人收藏品中,那柄名為“雷劍-苦輪”的細長光劍。君逢同誌曾說過,他從“苦輪”的蒼白色劍芒中,望見了燦爛無比的未來。


  唉,現在想起這些話,徒留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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