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章 羸弱之雷
在教會的武鬥派聖職者中,阿爾芒的拳腳功夫,算是最拉胯的一類。要按白胡子神父,塞萬提斯.多米諾的說法,若是禁用自行開發的“神懲”術式,這位聖堂教會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神焰處刑官”,甚至會被剛剛加入西海岸騎士團的新兵蛋子,在三招內打趴。
相較那位體質虛浮的“小白臉”,擁有豐富情報工作經驗的君逢同誌,可曾在公國某個“不存在”的特務組織中,接受過係統且正規的體術訓練。雖說不能與雞哥那樣的怪物相提並論,但在“黎歌”公會內部,他已算得上相當出色的戰力。
這麽說吧,像西澤這樣的炮灰,劉君逢一次打仨都嫌少。
順便再多提一句:在準備充足的情況下,西澤能與一位從屬於“西海岸騎士團”的正規騎士,有來有回的打上半個點兒。
就跟瞎子摸象一個道理,根據著筆角度的不同,文字展露的片麵真實,總會表現出不同程度的狹隘與扭曲。就像剛剛說的那樣,如果在拳擊台上來場公公正正的一對一決鬥,阿爾芒必敗無疑。但西海岸教會分部內的現狀是,死兆星已在劉君逢身後冉冉升起。
被“神焰處刑官”攥於掌中的,是兩柄半丈餘長,已近“實質化”的璀璨流光。揮砍,突刺,回旋,橫劈,依照阿爾芒的行槍路徑,宛若薄暮的“虛影”逐層顯現。伴隨著不可思議的亮白色,光矛的每一寸運動軌跡,竟都被懸空定格。恍然望去,似彼岸鏡像般熠熠生輝。
某位對魔法一竅不通的臭渣男,哪裏猜得透“虛影”的秘密。麵對身邊層層疊疊的慘白薄暮,劉君逢采取的應對方法異常的簡單粗暴——
躲,跑,拉扯,回避,總之就是絕對不能碰到它!
即便是教會分部那氣派且寬敞的禮堂,在“神焰處刑官”的淩冽攻勢下,也顯得過於狹小了。僅僅操縱光矛揮砍了十次,阿爾芒便將劉君逢的走位,徹底封在了牆角。
數以千計的“虛影”,終將這位身手敏捷的公國密探,逼到了走投無路的境地。望著正前方刺來的光矛,劉君逢隻好硬著頭皮向牆根避去。但不等他恢複身體平衡,另一柄更為炫目金色流光,便自其頭頂直直劈落。
無須任何人提醒,君逢同誌便已明白:這一次,自己無論如何都躲不掉了。
憑借以往積累的戰鬥經驗,劉君逢本能的前跨一步,準備以架招陣勢支住矛柄,從阿爾芒手中接下這極盡凶險一擊。卻在雙臂即將觸及光矛的刹那,才注意到縈繞矛身的繚亂電芒,充斥著嗜血凶獸般的怨毒咆哮。
將現有的防禦陣勢全部撤下,堅決避免與“神焰處刑官”硬碰硬——這便是君逢同誌腦子裏的唯一想法。理由非常簡單:他還不想死。
但事實上,留給劉君逢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望著那柄距頭頂不到二十公分的光矛,這位公國特務科出身的“前密談”,隻看見了兩個選擇:1.給這該死的“神焰處刑官”,表演一回空手接白刃。2.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腦袋,被光矛劈成兩半。
“富貴險中求”的道理,君逢同誌姑還記得。
任何有一定文學作品閱讀量,且對“弗拉格”理論有所了解的人都明白,若在此時無視掉縈繞己身的“虛影”,劉君逢必將會為自己的落敗,埋下無可彌補的伏筆。但這位連下一秒都可能活不到的單馬尾臭渣男,哪裏還有閑心在意自己十分鍾的死活?
寂靜無聲的聖歌在亮白色的光芒中彌散,頃刻便映滿了整間禮堂。不光是“目標”,絲絲縷縷的“虛影”,甚至也將阿爾芒一同包裹其中。難以言喻的慌亂仍在君逢同誌心中發酵,卻不足以壓垮人類求生的本能。
傾聽著宗教風格的“鎮魂曲”,全“黎歌”最出色的情報工作者,竟向那活似怪物的“神焰處刑官”,又邁出了至關重要的半步。
自絕境中突圍的門路,已在劉君逢腦中愈漸清晰。借著那段微不足道的距離,他恰好能揮出右臂,支住阿爾芒正在揮矛的左手。雖說那位束著單馬尾的臭渣男,是位對魔法一竅不通的麻瓜,但基礎程度的物理知識,劉君逢還是掌握了的。
他想的很清楚:隻要阿爾芒不想以肉身充當導體,自己就絕不會被電。
解題之道已經明晰,時間卻依舊來不及。未等劉君逢完全伸出手來,那柄過分閃耀的絢爛光矛,便已斬斷他頭頂翹起的淩亂發絲,且完全沒有就此停下的意思。
在關乎性命的危機下,君逢同誌哪還有藏拙的膽量?全然不顧虎視己身的聖騎士團,這位充滿謎團的前公國密探,掀開了自己最後的底牌。
伴隨著青綠色的微弱光芒,淩現虛空的球形閃電,死死咬住了阿爾芒劈落的矛尖。交融的電光裹挾著爆鳴聲,輕易便擊穿了漸而沉寂的空氣。當劉君逢從耳鳴中緩過神來,兩束光芒“掰手腕”的詭異場麵,便已呈現在他眼前。
承“念力”為源,載信念為引;凝新綠微光為刃,聚異芒青雷為鞭——若是吹的漂亮些,劉君逢與生俱來的異能,就是這般強而有力。
作為“念動力”的衍生物,兼備破壞力與高實用性的“魔雷”,本就是阿拉德首屈一指的強大異能。自某位行蹤飄忽不定的碧發“魔雷者”,成為公國現任的異能者頭目後,有關“魔雷”的話題熱度,更是被推倒了風口浪尖。
與普通人類迥異的魔法適用性相似,“異能者”的異能造詣,亦存在天資之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這種事情,劉君逢簡直太過清楚了。作為一位勉強能依靠“異能”玩玩雜技的“異能麻瓜”,望著縈繞掌心的羸弱“魔雷”,君逢同誌從未感到過半分驕傲。
二十餘年的操蛋人生中,劉君逢一直在嚐試隱瞞,自己身為異能者的該死事實。總的來說,他幹的還算不錯。但過於綿長的拉鋸戰中,紕漏總會不可避免的出現。劉君逢最後一次暴露自己的身份,大約是在兩年前。那時的他,還是位隸屬公國政府的秘密警察。
那是一次毫無榮耀可言的肅反任務。當某位惡毒的“小布爾喬亞”,衝博肯.涅夫的背影扣下扳機時,劉君逢當著所有同事的麵,以一束翠綠色的暗淡閃電,將那枚險些鑄就大錯的子彈偏轉向了天花板。
回歸情報科的路上,沉默不語的密探們,活像一群自主踱步的活棺材。
第二天一早,劉君逢便在自己的辦公桌上,發現了博肯.涅夫的辭退文件。除去那豪放灑脫的四字簽名,原因一欄隻還剩下短短一行注解——
“因生活作風存在問題,劉君逢同誌未能達到公國密談應有的能力標準,對政府形象造成極其嚴重不良影響,現予以辭退。”
借口,全〇〇是借口。
老實說來,這樣的結果反倒令劉君逢驚喜至極。在身份暴露後,他本擔心情報科的下一個肅反對象,會是一位“成功騙取了政府信任”的,名為“劉君逢”的卑鄙異能者。
對這位對公國絕無二心的本分密探來說,想通過切實可靠的事實證明自己的清白,簡直易如反掌。但當“異能者”三個大字頂在頭頂,那些連孩童都能辨明真偽的確鑿證據,竟都成了滿紙荒唐言。
以人類為文明主導的阿拉德大陸,數量稀少且受人畏懼的“異能者”,簡直是教科書般完美的“異類”。事實上,就算在以“平等”與“開放”著稱的瑪爾公國,針對“異能者”的迫害,也從未停止過。
政府不敢冒著風險,去信任一位“異能者”;輿論引導下,“異能者”的名譽早已墜入深淵,既然如此,人民又怎願去相信它們?在冰冷的事實麵前,個人的掙紮,根本就是無意義的徒勞。就算博肯.涅夫想為劉君逢解些什麽,也隻能乖乖閉嘴。
公國密探的故事,至此結束便好。
現在的劉君逢,是位隸屬於“黎歌”的自由冒險者。
即便掀開“魔雷”這種壓箱底的底牌,依舊改變不了劉君逢戰力低下的事實。青綠色電球被光芒一劈兩半,頃刻間便黯淡了去。而“神焰處刑官”手中的炫目流光,仍以萬鈞之勢下劈而至。
作為一位尚有自知之明的平凡人,劉君逢腦子裏才不會冒出,在“掰手腕”中戰勝阿爾芒的白癡想法。當湮於聖光的“魔雷”消散在禮堂的空氣,它已圓滿完成自己“拖延時間”的神聖使命。至此,君逢同誌苦心營造的生機,終於從一片渺茫中降臨——
借著那段短暫且珍貴的間隙,劉君逢向前出的右臂,壓住了阿爾芒握矛下揮的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