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開頭難（下）
()又等了幾分鐘，路上終於走過來一個五六十歲左右的男子，他聽到宋穹的叫聲，走到粥攤前面看了看。
「咦，你們是益民店的？這麼早就出攤了？」
宋貞張了張嘴，發出幾個低啞、沒有意義的音節。第一次做生意，她太緊張了。
沈蘭英看了看宋穹，叫了一聲「同志」，也不知道接下去要說什麼。
宋穹臉上露出微笑：「同志，您好，我們不是益民小吃部的。」
「這是我姐姐，待業青年，響應zhong yang號召，自主從事個體勞動和服務，也就是為大家提供方便早餐，白粥一毛錢一大碗，青菜餡腸粉一毛錢一份，不要糧票，您來點？」
「個體勞動和服務？」對方有些疑惑和不解，但又很快被宋穹後面說的話吸引：「那不是和益民店裡的價格一樣？」
宋穹拿起一隻帶藍se圈線的大海碗晃了晃：「我們用的是這種碗。」
「呵，挺大的，不過，你們這什麼個體攤位，我可不敢吃。」說著，他就將雙手背在身後，哼著粵劇，走遠了。
宋貞氣得跺了跺腳：「我們的粥，怎麼就不敢吃嘛！」
宋穹也在思考，要改變大家的消費習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天se漸亮，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走出家門，走上大街，很快又有一個中年婦女，挎著菜籃子經過，看到他們的粥攤，也很好奇地上前詢問：「吆，zhong yang號召你們擺攤？這不是資本主義的小尾巴嗎？」
宋貞臉se難看，還是宋穹上前解釋：「同志，您誤會了，咱們這是個體服務，跟資本主義沒有關係，您看看，這是zhong yang發的文。」
宋穹將拿給宋文根看的文件複印件遞了過去，並大聲解釋：「資本主義，那是資本家剝削勞動人民，我們呢，是自己買米熬粥，為大家提供方便，我們的價格，和國營店是一樣的，質量和數量，也保證不比國營店差，不存在剝削，跟資本主義不是一回事。」
「呵呵，說得挺好，咱不是太懂，不過，咱家裡煮了粥，你們這個太貴了，吃不起。」
一連幾個人，都是好奇地問了幾句話，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又紛紛走開。弄得宋貞非常惱火：「宋穹，你不是說大家會來買的嗎？」
「萬事開頭難，咱們再等等。」這種情況，也並沒有出乎宋穹的意料，所以他只讓宋貞煮了一鍋粥，就算一碗都賣不出去，頂多帶回去自己喝，不會浪費。
時間漸漸過去，期間又來了幾個人，但還是沒有人坐下來吃粥，更讓宋貞生氣的是，有兩個人，問了他們幾個問題，不但不買粥，反而跑到斜對面還沒有開門的益民小吃部門口，排隊等候起來。
「什麼嘛，這裡有現成的不吃，偏要到對面去等著。」
宋貞非常不甘，跑過去踢了宋穹屁股底下的凳子一腳：「喂，咱們要不要將價格下調一點？」
宋穹搖了搖頭：「不是跟你說過了，不能調。」
他們的價格，跟對面益民小吃部的價格一樣，白粥一碗一毛錢、腸粉一份一毛錢，有糧票的話，可以分別便宜兩分錢。
不敢定高，容易被定xing為投機倒把；也不能定低，會被認為是挖社會主義牆角，只能用一樣的價格，但是份量多一點。
現在看來，這種方式，似乎還不能夠吸引大家。
價格一樣，份量雖然多一點，大家還是更相信國營店的質量，不敢輕易嘗試這種很多年沒有看到過的街邊攤。
宋穹想了想，想到一個主意。他跑過去將木板上的字擦掉，改成：「便民套餐、一毛一份、有粥有粉、不要糧票。」
宋貞看不懂：「你瞎弄什麼，改來改去，不還是那幾句話？」
宋穹拍了拍手：「這可不一樣。」
沈蘭英也道：「有什麼不一樣，不就是調了一個順序、改了幾個字？」
說話的功夫，馬路上又走過來一個四五十歲、穿著藍se襯衫和黑se長褲的男人，他身材高大、相貌威嚴，走到粥攤前，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你們是哪個單位的？」
這一次，沒等宋穹說話，宋貞已經沒好氣地說道：「我們是個體戶。」
「個體戶？」對方顯得更加驚訝。
「對！」宋貞點了點頭：「我們有證。」
「噢，我能不能看看？」對方頓時露出很感興趣的表情。
宋貞將放在布包里的個體證拿出來：「看到沒有，這是縣裡批准的，我們的東西也是最好的，你可以放心吃。」
對方看了看證，又好奇地打量粥攤的情況：「行啊，那就給我來一份……要有粥有粉的！」
「啊！」宋貞微微一愣，失敗了那麼多次，沒想到這一次突然就成功了。
成功來得如此突然，讓她都沒有準備。
還是宋穹反應最快，連忙捅了宋貞一下：「快去裝粥，用中碗裝就可以了。」
宋穹讓宋貞裝了一中碗粥，用碟子裝了半份、也就是兩根腸粉，另外還有一小碟鹹菜，送到桌子上。
中年男子夾起腸粉，咬了一口，點點頭，又低頭喝了一口粥，突然朝宋穹招了招手：「你就是小宋，沒事的話，過來坐，咱們聊聊。」
宋穹意外地看了看對方，確定自己並不認識，難道說自己已經成為「名人」，今天一早，就遇上兩個「陌生人」認識自己。
他走過，坐到對面，笑著問道：「同志，您好，您怎麼稱呼？你認識我？」
「我姓袁，你叫我老袁就行了。」
對方看了他一眼，伸手點了點頭：「我聽說過你，供銷社的大能人嘛，你從黃主任那裡弄了一張個體證，就是要擺這個粥攤？」
宋穹馬上意識到，眼前這位，很可能也是縣裡的領導，並且知道黃儒漢辦個體證這件事。
宋穹點了點頭：「是，我爸和我姐都沒有正式工作，正好看到zhong yang發文，支持城市待業居民以個體的身份提供勞動和服務，我又看到小吃部門口，每天都排著很多人，就想到弄一個粥鋪，方便大家。」
「生意怎麼樣？」
「我們四點半到這裡，現在五點半，您是第一個客人。」
「怎麼，沒有人來？」老袁有些疑惑抬起頭，看了看斜對面益民小吃部門口的隊伍。
宋穹也向那邊看了一眼：「是啊，大家還是更願意相信全民企業，也有人懷疑我們擺攤是資本主義尾巴、不合規定、長不了。」
「那你是怎麼想的？」
「萬事開頭難嘛，我相信，排隊這麼不方便，大家既然有這個需求，只要我們向國營店學習，將產品和服務都做到位，肯定會有人客人光臨。」宋穹本來想說肯定會有人選擇他們的粥鋪，想到選擇這個詞容易引起誤會，連忙改成「客人光臨」。
「哈哈！你這話可說錯了，你要是學國營店的產品和服務，那你永遠也做不好。」
老袁用筷子夾起一段腸粉，笑著說道：「這個粉腸，雖然是素餡的，但是比益民的好吃多了，不錯。」
宋穹笑了笑，他說的是場面話，國營小吃部的東西不好吃，服務態度又差，這是大家都經常抱怨的事情，也是個體攤販能夠發展機會。
「好吃您就常來！」宋穹說道。
街上的人越來越多，對面益民小吃部門口排起的隊伍也越來越長，這時候又來了一個戴著眼鏡的青年人，看了一眼坐在那裡吃東西的老袁，又看了看粥攤前面的木板，念了兩句，就道：「給我來一份！」
「你是要單純的一大份粥、或者一份腸粉，還是要粥和粉搭配起來的套餐？」有了一個生意以後，宋貞很興奮，終於開始活躍起來。
青年人愣了愣，隨即說道：「套餐？那就來個套餐！」
「行，您請那邊坐，你要的東西，我們馬上就給你送過去。」說話的功夫，沈蘭英在旁邊已經盛上粥，又裝了半份腸粉。
青年人又愣了愣，帶著很驚奇的語氣問道：「你們是益民小吃部的？」
「宋老師，你過來。」
老袁突然伸手招了招：「他們不是益民店的，是個體戶。」
青年人看到老袁，連忙走了過來，客氣恭敬地打了個招呼：「袁叔叔，您也在這邊吃早飯啊，剛剛都沒認出來。」
然後又驚訝地問道：「中嶺也有個體戶了？」
「我說嘛，益民店的那幾位，成天板著個臉，你多問一句，就要挨訓，哪有這邊熱情和客氣。」
這時候，宋貞端著粥和粉，放到他面前，又甜甜地說了一句「請慢用」，頓時將他鬧了個大紅臉。
宋貞剛剛回到粥攤前，恰好又來了兩個男的，有前面兩次成功的經驗，xing情潑辣的宋貞也放開了，熱情地向他們介紹：「只要一毛錢，就可以吃到粥和粉的套餐，如果不夠，你還可以花五分錢來半份粉，或者一中碗粥。」
宋穹推出的這個套餐，雖然粥和腸粉的份量都只有原來的一半，但是有粥有粉，也能吃飽，而到小吃部，粥和粉都是一毛錢一份，要兩毛錢才能吃上。
那兩個人一聽，立馬心動，又看到有人在那邊吃，也不再多問，隨即說道：「那就先來兩份套餐。」
「好咧，您們那邊請，先坐下，東西馬上給您送過去。」宋貞興奮地招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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